第40章 依附权贵的张汤
张汤是杜县人。他的父亲任长安丞时，一次外出，让儿子张汤看守家舍，返家后发现肉被老鼠偷吃了，张汤的父亲很生气，鞭打了张汤。张汤掘开鼠洞捉住了偷肉的老鼠，发现了吃剩的肉，于是张汤就揭露它的罪行，拷打审讯，书写文书，再反复审讯定案，并将鼠犯和剩余的肉都提来取证，然后将鼠犯处以磔刑，肢解分尸。
他的父亲见了，看他审判老鼠的文书写得就像老练的狱吏写的一样，非常惊奇，就让他书写断案文书。
张汤父亲去世后，张汤做了长安吏，任职很久。
周阳侯开始任卿时，因罪曾经关押在长安，张汤竭尽全力帮助他。等到他释放出狱并封侯后，与张汤交往密切，向张汤引荐权贵要人。张汤调到内史府任职，是宁成的属官，宁成认为张汤办事干练无误，将他推荐给丞相府，调任为茂陵尉，主管操办修建陵墓的土石工程。
武安侯田蚧任丞相，征召张汤为相府史，时常向皇帝推荐，补任为御史，派他审理案件。
在处理陈皇后巫蛊案件中，深入追究查办参与的同党。于是皇上认为他很有才能，逐渐迁升到太中大夫。
张汤与赵禹共同制定所有的法律条令，务必使条文法令定得严谨细密，用来约束在职的官吏。不久赵禹升为中尉，又调往少府，而张汤也升为廷尉，两人来往密切，交情很深。张汤像待兄长一样侍奉赵禹。
赵禹为人清高孤傲，当官以来，家中不养门客，公卿继去拜访邀请赵禹，赵禹从不回报答谢，目的在于杜绝知己朋友和宾客的请托，独自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罢了，见到法律判决书就采取通过，也不复查案情，以便掌握官属们暗中的罪恶。
张汤为人狡诈，玩弄智谋以控制他人。开始当小吏的时候，侵吞他人财物，与长安的富商田甲、鱼翁叔一类人暗中交往。到他官至九卿之列时，就收留接纳天下的知名人士和大夫官员，自己内心虽然和他们合不来，可是表面上却表现出敬慕他们的样子。
这时皇上正倾心于儒家经典学说，张汤断决大案，想附会古人经书上的意思，于是请来了博士的门徒研究《尚书》、《春秋》，补任他们为廷尉史，平断疑案。张汤在上奏疑难案件时，一定预先为皇上分别说明案件的原委，皇上肯定的，就定案成法，叫廷尉府把它刻在木板上，以宣扬皇上的英明。上奏的事情受到皇上的责备，张汤就谢罪检讨，迎合皇上的意图，一定引证廷尉正、监、掾史中贤能者，说：“他们本来就给我提出建议，正如皇上责备臣下那样，是我没听从他们的建议，我真是愚昧，才到了这个地步。”因此有了错误过失，常常得到宽容原谅。
有时向皇上奏事，皇上称赞他，他就说：“臣下并不知道将这件事向皇上进奏，而是接受了正、监、掾史中某某人的建议才这样做的。”他想推荐某个官吏，就是这样宣扬这人的长处，掩饰这人的过失。他所要判处的罪犯是皇上心中想要加罪的人，就交给监史中量刑执法严酷的人去处理；如果是皇上心中想宽免的人，就交给监史中量刑执法较轻而公正的人去办理。所要惩罚的如果是豪强，他一定玩弄法令条文巧言诋毁；如果是社会下层的平民弱者，就口头向皇上汇报，虽然按条文法令应该治罪，也由皇上裁决。这样，往往是释放张汤口头汇报的人。
张汤做了大官，很注重个人的操行修养。和宾客往来都以宴请。对旧友的子弟当官的以及贫困的本族兄弟，调剂照顾得尤为优厚周到。他登门造访拜见各位公卿，不避寒暑。所以张汤虽然用法苛严不公正，却仍然获得很好的声誉。
他经常将执法严峻的官吏作为爪牙一样使用，又依附儒学之士。丞相公孙弘多次称道他的才能。在他审理淮南王、衡山王、江都王谋反案件时，都追查到底。同案犯严助和伍被，皇上想宽大处理他们，张汤仍谏说：“伍被是谋反的出谋划策者，而严助有幸出入皇宫，是侍卫之臣，却暗中勾结诸侯图谋反叛，不杀他们，以后的案件不能处理。”于是皇上批准他的意见。
他审理案件时，把排除大臣作为自己的功绩，多像这样。于是张汤更加受到尊敬和重用，晋升为御史大夫。
这时正值匈奴浑邪王率部投降汉朝，汉武帝大举进军讨伐匈奴。太行山以东地区遭受干旱，贫苦百姓流浪迁徙，都依赖朝廷官府救济，官府府库空虚，于是张汤秉承皇上旨意，请求制造白金的货币和五铢钱，垄断天下的铸铁业和造盐业的生产和买卖，排挤富商大贾，颁布告缗令，铲除家强及兼并贫弱的家族，舞弄条文法令巧言诋毁以辅助法律的施行。
张汤每次上朝奏事，谈及国家的财用情况，一直讲到天黑，皇帝都忘了吃饭。丞相形同虚设，国家的大事都取决于张汤。
百姓不得安宁，发生骚乱暴动，政府兴办的产业，没有获得利益，贪官污吏从中侵吞渔利。于是张汤对他们绳之以法，严加惩治。这样一来，自公卿以下，一直到庶民百姓，都指责张汤。
张汤曾经患病，皇帝亲自到他家中探视他，他的显贵就到了这样的地步。
匈奴来人请求和亲，群臣在皇上面前商议。博士狄山说：“和亲有好处。”皇上问他好处是什么？狄山说：“兵器是凶器，不可轻易多次动用。高祖想要讨伐匈奴，在平城被围困，于是就与匈奴和亲搞好团结。孝惠帝、高后时，天下安居乐业。到了孝文帝时想征伐匈奴，北部边境被骚扰不安，饱受战乱之苦。孝景帝时，吴、楚等七国反叛，孝景帝往返于两宫之间，心惊胆寒地过了几个月。吴、楚等国的反叛被平定后，最终孝景帝也没谈及用兵之事，天下富裕充实。如今自从陛下发兵进击匈奴以来，国中财力物力已经空虚，边境的百姓很贫困了。由此看来，不如和亲更好些。”
皇上问张汤，张汤说：“这是愚昧的儒生，没有真知灼见。”
狄山说：“臣下的确是愚忠，像御史大夫张汤那样却是诈忠。如张汤审理淮南、江都王案件时，用苛刻的条文恶毒地诋毁诸侯，使骨肉亲情分离疏远，使落臣自感不安，臣下就知道张汤的所作所为是假忠诚。”
于是皇上改变脸色说：“我派先生驻守一个郡，能不让匈奴入侵掠夺吗？”回答说：“不能。”再问：“驻守一个县呢？”回答说：“不能。”又问道：“守一个要塞呢？”狄山暗自思量再说不能就要遭到治罪，只好说：“可能。”
于是皇上派遣狄山去防守一处要塞。到那里去了一个多月，匈奴人砍了狄山的头就离去了。从此以后，群臣都震惊害怕了。
张汤的门客田甲，虽然是个商人，但有很好的节操。开始张汤当小吏的时候，两人之间有钱财方面的往来，到张汤做了大官，田甲因为敢于指责张汤的品行道义上的错误，很有重义轻生的烈士风度。
张汤当了七年御史大夫，就垮台了。
河东人李文曾经和张汤有矛盾，没多久当了御史中丞，因为怨恨张汤，就多次从御史台所奏的材料中寻找可以中伤张汤的内容，一点儿也不留余地。张汤有个宠爱的掾史叫鲁谒居，知道张汤对李文不满，就指使人写匿名信告李文做了很严重的坏事。皇帝将此事下达给张汤办理，张汤依照法律治罪，杀了李文，但是张汤心里明白这件事是鲁谒居干的。皇上问张汤道：“告李文有严重罪行是怎样发生的？”张汤假装惊讶地说：“这大概是李文的熟人怨恨他。”鲁谒居病倒，睡在乡里房东家，张汤亲自去探视他的病情，并为鲁谒居按摩双脚。
赵国人以冶炼铸造铁器为业，赵王多次为有关铁器铸造方面的问题打官司，张汤常常排挤赵王，赵王就搜集张汤的隐私秘事。
鲁谒居曾经调查过赵王的罪行，赵王怨恨他，就一并上书将他们俩一起告发：“张汤，是国家的大臣，掾史鲁谒居患有重病时，张汤去为他按摩双脚，我怀疑他们一同勾结做了很严重的坏事。”皇上将此事下交给廷尉办理。
鲁谒居病重死亡，事情牵连到他的弟弟，就将他弟弟暂囚在导官署。张汤也因法对其他囚犯到导官署，看见鲁谒居的弟弟，想暗中帮助他，就假装不认识他，鲁谒居弟弟不知道张汤的用意，怨恨张汤，就让人上书告发张汤与鲁谒居合谋，一同以严重事件告发李文。
皇上将事下交减宣处理。减宣曾经与张汤有矛盾，当他得到办理这件案子的机会，就彻底深入追查这件事。追查的结果还没有向皇上汇报，恰好在这时有人盗窃了孝文帝陵墓中埋藏的钱，丞相应青翟上朝，与张汤约定一同向皇上谢罪，来到皇帝面前，张汤心里想到只有丞相一年四季按时巡视陵园，他应该向皇上谢罪，我张汤没有参与，不该谢罪。丞相谢罪后，皇上派御史处理这件事。
张汤想按照法律条文法办丞相“见知故纵”罪，丞相为此十分担忧。三个长史都怨恨张汤，想要陷害他。
当初，长史朱买臣，是会稽人，研习《春秋》。庄助派人向皇帝推荐朱买臣，朱买臣因为精通《楚辞》与庄助一同得到皇上的宠幸，侍从在皇帝左右，升为太中大夫，当权任事；而当时张汤只是个小官，跪伏在朱买臣等人面前听候使唤。不久张汤升迁为廷尉，审办淮南王谋反案时，就排挤庄助，朱买臣心里自然怨恨他。
到张汤当了御史大夫，朱买臣从会稽太守升任为主爵都尉，官位列属九卿。过了几年，因犯法获罪，被免职，暂时在丞相府试职做长史，去拜见张汤。张汤坐在床上，张汤属下的掾史对朱买臣也不以礼接待。朱买臣是楚人，性格刚烈，对此刻骨仇恨，常欲置之于死地。
王朝是齐地的人，凭着精通儒家学术官至右内史。边通，学习纵横游说之术，是个性格刚烈暴躁、身体强壮的人，两度当济南相。原先都位居张汤之上，没多久都被罢官，暂做代理长史，屈身于张汤之下。
张汤多次代理丞相职务行事！了解这三个长史一向身份高贵，常欺凌羞辱他们。因为这个缘故，三个长史合谋对丞相应青翟说：“开始张汤约定与您一起向皇上谢罪，一会儿就出卖丞相；如今又想以陵园埋藏钱财被盗这件事弹劾丞相，这是想取代您啊，我们知道张汤暗中做的坏事。”就派狱吏拘捕了了解张汤所作所为的证人田信等人，说张汤要向皇上奏请的事，田信就先知道了，于是就囤物居奇，发了财和张汤分成，还做过其他一些坏事。有关这些事的说法略被皇上所听闻。
皇上问张汤道：“我所要做的事，商人就先知道了，多多地囤居货物，这好像是有人将我的打算告诉他们。”张汤不认罪。张汤又假装惊讶地说：“的确可能有这样的情况。”减宣也上奏鲁谒居与张汤勾结的事情。皇帝果然认为张汤心怀奸诈，当面欺君，派了八批使者按文书所列罪状审问张汤。张汤都回答没有这些事，不肯服罪。于是皇上就派赵禹审问张汤，赵禹到了，责备张汤说：“您怎么不识时务呢，您所审理的案件中，被诛灭的有多少人啊？如今人家告发您都有事实依据。皇上难以治您下狱，想让您自己做出决断，何必多次被审讯呢？”张汤于是上书谢罪说：“张汤没有一点微小的功劳，开始当办理文书的小吏，承蒙皇上宠幸，提升我位居三公的位置，没有能力尽守职责。可是合谋诬陷我有罪的，是三个长史。”就自杀了。
张汤死后，家中财产价值不过五百金，都是他所得的俸禄和皇上的赏赐，没有其他的产业。他的兄弟和所有的子侄们想隆重地安葬张汤，张汤的母亲说：“张汤作为皇帝身边的大臣，遭受污言恶语中伤才死的，厚葬他做什么呀！”就用牛车载着棺木，棺木也没有外椁。
皇上听说了这些情况，说：“不是这样的母亲，不能生养这样的儿子。”于是彻底追查案情，杀了三个长史。丞相庄青翟自杀，释放田信出狱。
皇上惋惜张汤，逐渐提升他的儿子张安世的官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