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教堂谜局(3)
刚踏出门口一步,小个子就拿着一根胳膊粗的棍子直直地砸了过来,冲着头砸。张青松被这一棍子把酒打醒了,连忙支起胳膊去挡,谁知道小个子男人抡起棍子毫不手软,上下左右地招呼张青松全身。张青松号叫着,用胳膊护住了头,但丝毫没有要还手的意思。
小个子男人至少连砸带敲地打了张青松五十多下,才气喘吁吁地扔掉棍子,看着蜷缩在墙角的张青松。
“下回别让我在这个地方看见你,你要是再敢来,我他妈的打死你。”
小个子男人抻了抻自己皱了的西装,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看着张青松。张青松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没动,小个子男人听到了他的哭声。
小个子上去一脚就踢在了张青松的腿骨上,“咚”的一声。小个子似乎也感觉到脚有点疼,抖了抖才站直。
张青松的哭声没了。
“抬起头!”
张青松抬起头,左半边脸已经肿了,看来是被刚才的棍子打了个正着。他眼里满满的都是眼泪,看着小个子男人。
小个子男人眼睛里刚才的狠劲突然就没有了,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回家吧,自己擦点药。”
张青松抽噎着问:“你什么时候回家?”
小个子男人拍拍身上的土:“这几天我都不回家,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明天别去上学了,我给你班主任打电话。”
张青松点点头,乖乖地,回到了一个初中生应有的状态,和刚才的疯狂比,简直判若两人。
“跟我说说吧,怎么回事?怎么又跑这里来了。”
小个子男人蹲下来,看着正在偷偷抹眼泪的张青松。
张青松摇摇头,看样子不愿意说。
小个子男人用肩膀撞了他一下,像是兄弟那样的亲密。
“说吧,我是你哥,有什么不能说的。有什么事情哥帮你摆平。”
张青松还是摇摇头。
“说吧。在夏安,还没有你哥办不成的事。”
张青松看着小个子男人,过了好久才说:“那你把爸妈找回来,行不行?”
小个子男人变了脸,似乎有些不高兴,他盯着张青松,看着那可怜兮兮的样子,不知道是该发火还是应该安慰他。最后,他还是轻叹了一口气,站起身说:“回家吧。”
小个子男人正要走回酒吧,张青松叫住他。
“哥,有个事情,我要是说了,你真的能帮我吗?”
小个子男人看着张青松,虽然是仰视,但是他信心满满地,就像是一个父亲承诺儿子的要求一样。
“你哥我张青桦,别的不敢说,满足我宝贝弟弟的要求,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张青松低着头,想了一下,然后抬头看着张青桦的双眼,轻叹了一口气:“算了,没事了。”
张青桦看着张青松的模样,突然笑了:“是不是有女孩子喜欢你啊?”
夏安交通大队的监控室里,张林坐在主控台上不断地调取半个月之前,姜态死亡时天桥周边的监控录像。虽然这些录像已经被刑警队反复看了几百遍,但张林还是丝毫不敢马虎,反复地盯着每一帧。
张林看了两三遍录像,实在太累,靠在椅子后背上闭着眼休息。眼睛很干涩,让他有些难受,但是一闭上眼,脑海中又开始浮现出姜态一案的各种关系人:死者姜态,约会对象吴晓溪,发现尸体的刘朝阳,失踪的刘腾飞,应召女郎,咖啡店,巧克力……
张林被授权专门调查姜态案后全身心投入,这是他第一个主抓的案子,办得好,他就能在改选会之后顺利升迁,办得不好,他的人生计划可能又得往后拖延几年。当然,这对他来说还是次要的,他是真的在享受破案的乐趣。张林重新调查案子之后,愈发对吴河说的“刘腾飞的失踪就是最大嫌疑”产生疑问。因为目前的调查取证,根本没法证明刘腾飞就是杀害姜态的凶手。他们之间的所谓交集,仅仅是凶器而已。其他线索也基本没有任何进展。衣物到现在还找不到,恐怕早被凶手处理掉了。那盒巧克力也没有下落。
想着想着,张林又开始头疼了,他睁开眼的时候,大屏幕上正好显示画面远处是一家医院。
这家医院,张林是认识的。马双双就是在这家医院接受治疗。
马双双,张青松。
这两个人突然从张林的脑子里蹦了出来。几乎所有的卷宗张林都熟记在胸,姜态被杀的时候,马双双和张青松没在学校,但是卷宗里并没有他们的口供,可他明明记得小关告诉自己,马双双和张青松是接受了警方盘查的。他连忙翻出电话,打给小关。
“小关,马双双和张青松确定接受盘查了吗?”
“接受了啊,吴队亲自问的。”
张林回到了警局,去档案科查找之前关于马双双还有张青松的口供,卷宗里只显示两个人的嫌疑已经解释清楚,没有具体内容,吴河在开案情讨论会的时候也一带而过。张林虽然相信他俩不是凶手,但他还是想知道案发当日,这两个人都干什么去了,为什么该上课的时候他们都不在学校。
张林从档案科拿走了关于张青松和马双双的问询记录。在回办公室的路上,张林貌似闲聊样地问小关柳权一案的最新进展。
小关摇摇头。
“核心的线索,没有。”
“教堂的人没找到吗?”
“找到了。从省局那里得到的消息是,神父带着玛丽回国了。”
“回国?”张林突然感觉有些诧异。
“对,匆忙走的。似乎是连午饭都没吃完,就匆忙走了。”
“其他人呢?不会也出国了吧?”
小关摇摇头:“没有,他们都回老家了。神父在一个星期前就把他们遣散了,他们对后来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张林看着小关,他倒是看起来很轻松的模样。
“你不着急?这个案子,上头没下军令状?”
小关笑着说:“开什么玩笑。过一周就是改选会了,那才是最重要的。现在吴队又被抽调去市政厅做安保顾问,无暇顾及这边的案子。”
张林觉得不可思议:“柳局被杀这么大的事情就这么搁着?”
“那依着你怎么样?曝光?炒作?你脑子没病吧。我估摸着柳局是得罪什么人了,你没看上下都把消息封锁死了,除了刑警队,其他警队都不知道柳局的事情。”
张林突然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了。
小关瞅着张林的黑眼圈说:“你啊,我知道你想快点破案,可不是这么个查法。拼命三郎的名声是好听,可是命都拼没了,留个名声管屁用。”
小关拍拍他的肩膀,就去了咖啡机旁边。
张林琢磨了一下,还是没头绪。于是,他翻开手里的材料夹,找到马双双和张青松的问询记录。
结果让他大吃一惊。
上面什么也没有。
只是纸上每一行的边缘线都被人用笔整整齐齐地连上了。张林一看就知道那是吴河干的,有强迫症的人,都会不知不觉地把每一行两边的空当连上。
吴河竟然没有按照规定记录审讯过程。
这让张林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他把小关拉到一边偷偷问:“张青松和马双双两个人接受问询那天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小关喝了一口咖啡说:“记得啊,两个男生,一个高高大大的,一个瘦瘦小小的,站一起特别显眼。怎么了?”
“他们怎么洗脱嫌疑的?”
小关被问住了:“这个还真不知道,当时是吴队审讯的。”
“你没有进去做笔录吗?”
小关摇摇头说:“当时是在办公楼的一个废旧教室见的这两个学生,吴队让我在外面等着,他自己审,没让我做笔录。”
“干吗在废旧教室?”
“原本是在校长办公室,可是他俩死活都不愿意去,吴队跟我说,张青松那小子是个刺头,经常跟校长动手,可能抵触去校长办公室。”
张林皱着眉头,他没想明白,吴河为什么单独审讯这两个男生,而且不让别人做笔录。如果是为了保护未成年人,对于警察办案来说,也应该没必要。
张林给马令发了一条短信,询问马双双的伤势如何;然后又发送了一条信息询问是否可以单独与马双双见面聊一次,针对上次姜态的案子,有些事情需要进一步确认。张林的措辞很委婉,但是没有得到回复。
张林整个上午都盯着面前空白的审讯记录,脑海里在想着整个案件的始末。除了消失的衣物、尸体的异常摆放、不知道买给谁的巧克力、失踪的刘腾飞之外,这个案子的所有线索都被那场大雨冲刷得干干净净,几乎成了无头案。死马当活马医,他觉得唯一的突破点,就是张青松、马双双当时的去向。
张林托人给校长程青带话,说想跟他见面,详细了解一下这两个学生的事情。
紧接着,张林就接到程青的电话,约他一起吃午饭,地点约在夏安宾馆的一楼宴会厅。夏安宾馆是个挂牌五星级的酒店,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里的生意极度萧条。对于夏安这样的小城市来说,基本没人愿意花大价钱住在这里消遣。一般都是市局和下来审查的领导才会住这样的地方。没有考察团和非旅游旺季时,这里基本门可罗雀。
张林一听程青约在这里见面,第一感觉就是惊讶。当他走进这家宾馆,看到那些奢华的装饰时,更觉得程青这次约请自己,不是那么简单。
程青虽然年纪不到五十,但头发早已谢了顶,肚子圆滚滚的,脸皮也耷拉着,让他看上去有些老态。他的形象不像是中学校长,更像是一个混日子的江湖骗子。
可他身上穿着的可是价值好几千的西装。张林也有一件同样牌子的西装,那是王晓雨送给自己的第一件礼物。可那件衣服还没穿,他就发现王晓雨出轨了,然后她就毅然决然地跟自己分了手。
程青很客气,早早就点了一桌子的菜,旁边还有两瓶去了商标的白酒。张林很少喝酒,做刑警要时刻保持清醒,这是他从警校毕业后一直坚持的习惯。虽然看惯了警察局里的酒肉饭局,可他仍然坚持滴酒不沾,他跟吴河在这一点上非常相似。但即便是不沾酒,张林也能从这酒瓶的形状猜出是什么牌子。
程青看到张林注视着酒瓶,笑了笑说:“坐,坐。”
张林尴尬地回了一个笑容,屁股上像有刺一样坐下来。他看着一桌子山珍海味,心里有点发毛,他不敢动手,真怕提起了筷子之后,自己就脱不了干系了。
“程校长约我来,是有什么事吧?”
张林看着程青双手端着满满的酒杯递过来,谨慎地问。
程青“嗨”了一声:“没事就不能叫你过来坐坐?”
张林指指酒,还有桌子上的菜问:“坐坐,也不用这么多吧。”
程青还是双手把酒推到了张林面前:“就是一起吃个饭,没什么事。你放心。”
程青夹了一块碳烤羊排给张林。羊排刚上没多久,还冒着热气,看来程青掐好了张林的时间。
程青举起杯子,半站着:“我先干了,你随意。”
还没等张林拦,程青已经一饮而尽,没有给张林任何机会。程青端着空酒杯看着张林,那意思是“你随意”。
张林有些无奈,但又不好发怒。他极不喜欢官场吃喝这一套,直来直往是他的性格。
“程校长,我不喝酒,这个我得先说好。您今天约我来,有什么事直接说就行,我能帮您,就帮,帮不了,您就算给我包个大红包,我也帮不了。警局有规矩,我不能随便沾您的东西。”
程青看着张林很坚持不喝酒的样子,也没有生气,只是坐下来夹了一口菜边嚼边说:“你们警局的规矩我还能不懂?你们柳局,还有你们吴队长,这都是我哥们,经常出去一起吃饭喝酒。你可别蒙我。”
张林说:“程校长,真的不骗您,我真的是滴酒不沾。您这份情呢,我心领了。您说吧,需要我帮您什么忙?”
程青看着张林很坚持,也没再逼迫,说:“这个,你也知道,姜态的那个案子,对学校影响不小。我今天请你来吃饭呢,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跟你……”
程青正说话的时候,外面突然有一个人狂奔着冲出了宾馆大门,把玻璃门撞得“嘭”一声巨响,打断了程青的讲话。
程青和张林看过去,那个人已经跑出大门,打了一辆出租车飞驰而去。
程青转过头接着说:“跟你打听一下,最近这案子有没有什么结果。”
张林听出了程青的意思,还是为了打听姜态的案子。确实,老师死在学校旁边,校长肯定会被家长追问。跟自己打听,也情有可原。张林不好透露案情,而且现在也确实没有什么进展,有问题的人都已经洗脱了嫌疑。除了张青松和马双双,这两个人那没有记录的审讯过程。
“您早说不就得了,干吗还这么客气。正巧,我这有些事情跟您打听一下。程校长知道马双双这个人吗?”
程青突然像被针刺到了一样摸着自己的脖子,表情很痛苦,哎呀了一声。
张林奇怪地问:“怎么了?”
张林这才看到程青的后脖子上包着一块小纱布,程青虽然谢顶了,但是周围的头发还是比较茂密,不仔细看很难看得到这里有个伤口。
“您脖子受伤了?”
程青捂着纱布,摆摆手说:“没事,没事,就是原来长了一个痦子,我不小心给抠掉了,有点发炎。”
“哦。您知道马双双这孩子跳楼的事情吗?”
程青摇摇头说:“这我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前两天的事情了,我送他去的医院。”
程青一脸的惊讶,似乎第一次知道这个事情:“这么大的事情,怎么没人告诉我呢?”
张林说:“有可能是您太忙。”
程青说:“哦,对对,前两天我和市长一起去外地了,谈一个教育项目。”
张林问:“这几天不都是忙着改选会议吗?市长还出差啊?”
程青看着张林,眼神里充满了惊奇,像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改选会跟他有什么关系,反正不管怎么着他都是下一任啊……”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说多了,环顾四周后小声地说,“这事可千万不能声张啊。”
张林点点头,即便程青不说,他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改选就是个官面文章,只要市长左大立还没退休,他也不想走,市长的位置就是他的。
外面传来一阵哄闹声,像是有什么东西丢了,宾馆的工作人员在问保安刚才是不是有人跑出去了。
张林没在意外面的动静,继续问程青:“程校长,您认识马双双的父亲马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