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他妈是谁?”听起来,对方是个年轻的女性,总是手痒想跟人干架的那种。
我还没想出该怎么作答,一个长得挺敦实的小个子女人就离开阴影,走进大殿跃动的火光中。她的头发打理得像是圣女贞德,发色乌黑,年龄估摸在二十岁。随着距离缩短,我认出了她。虽然从没见过面,可我是她博客的常客,通过几十张截图,早就熟悉了这张脸。
阿尔忒密丝。
她身穿泛着铜绿的鳞甲——像是出自哪部科幻而不是奇幻电影——腰侧皮套里插着两把光束手枪,背了把带鞘的精灵长剑。那双露指手套,看着像公路战士55里的,雷朋眼镜则选用了经典款式。总而言之,就是那种80年代后启示录风格作品里的邻家女孩造型。正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对于她,我只有两个字来形容:性感。

注55.《公路战士》:即电影《疯狂的麦克斯2:公路战士》
阿尔忒密丝朝我走来,镶钉战靴的后跟在石板地上铛铛作响。她停在我攻击范围的边缘,但并未抽出自己的剑。相反,她抬了抬墨镜——墨镜实际上不会影响玩家的视野,这种动作纯粹是装模作样——上下打量着我。
我有好一会儿紧张得说不出话来。为了排解紧张,我提醒自己对面未必真的是女生。这个我网上看了三年的“姑娘”,也许是个如假包换的死肥宅。另外一个问题是:她来这儿干什么?彩蛋比赛开始了五年,和我在同一个晚上找到恐怖之墓?这太巧了,不可能。
“你哑巴了?”她问道,“我说,你、他妈、是谁?”
和她一样,我隐藏了自己的角色名。这么做当然是为了保持匿名,她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您好,”我微微鞠躬,“我是胡安·桑切斯·维拉-洛波斯·拉米雷斯。”
她嘴角微扬,“西班牙国王查理五世的首席炼金术师?”
“愿竭诚为您服务。”我笑了起来。她不但知道我的台词引自《高地人》,还还原了片中人的问答。不愧是阿尔忒密丝啊。
“有意思。”她越过我肩头,望向空荡荡的平台,然后把目光移回我身上,“好吧,我就直接问了。你干得怎么样?”
“什么干得怎么样?”
“当然是阿瑟瑞拉克啊,难道还有别的?”她问道,好像我心知肚明似的。
我突然明白了,这不是她头一次来这里。我也不是第一个解开诗歌谜题、找到恐怖之墓的猎手。阿尔忒密丝抢在了我前头。她知道《鸟蛋之争》,和巫妖打过照面。但如果她搞到了黄铜钥匙,就不会回这儿来。所以结论很明显,她不是巫妖的对手,还在一次次尝试的过程中。我猜她可能已经连输八九次了,否则不会自然而然地认为我也是巫妖的手下败将。
“嘿,”她不耐烦地轻跺右脚,“你倒是说句话啊?”
我考虑要不要从她身侧猛地冲出,穿过迷宫返回地表。但那样一来,她可能会怀疑我拿到了钥匙,继而把我击杀。卢德斯禁止PK,但鬼知道这墓地还算不算卢德斯,它都没在地图上标出来。
如果要打,阿尔忒密丝可不好对付。看一眼那护甲和光枪就知道了。至于她背上的精灵剑,没准带了斩首属性。她写在博客里的东西,哪怕只有一半是真的,那她至少得有五十级。墓地要是允许PVP,干掉刚刚十级的我怕是不费吹灰之力。
看来我只有把戏演下去咯。
“被干趴下了。”我骗她,“这游戏我原本就不在行。”
听到了想要的答案,她的姿势放松了一些。
“是啊,我也一样。”她的语气带上了几分同病相怜,“哈利迪编的这个巫妖A.I.真是厉害得过分,对吧?简直丧心病狂。”见我依旧举剑摆着一副防御的架势,她加了一句,“你可以把这玩意儿放下来了,我又不会咬你。”
我不为所动,“墓地是PVP区吗?”
“不知道。你是我在这里碰到的第一个人。”她颔首微笑,“我猜只有一个办法能判断出来。”
她以迅雷之势拔剑、举手、转腕,我还未看清,剑锋已迎面而来。我笨拙地试图格挡,但我们的刀刃仿佛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阻隔,并未相交,定在了彼此相距不足一寸之处。与此同时,一行告示在视野中闪烁:非PVP场所!
我大大地松了口气(我后来才知道钥匙是灵魂绑定的,既不能丢掉,也没法交易给别人。如果你击杀了钥匙的持有人,它会凭空消失。)
“看来你说对了。”她笑道,“这是非PVP区。”她挽了个漂亮的剑花,收回武器,动作行云流水。
我也撤回了剑,但什么花式也没用。“显然哈利迪不想让人轻松地在《鸟蛋之争》里战胜那个国王。”我说。
“是啊,”她咧咧嘴,“你可真走运。”
“走运?”我抱着胳膊重复了一遍,“为什么这么说?”
她看了眼空空荡荡的大殿,“你逃命的时候,被阿瑟瑞拉克打个半死了吧。”
嗯……如果《鸟蛋之争》没赢过阿瑟瑞拉克,你就得跟他干上一架。还好赢了,我心中暗想,否则这会儿我已经在创建新角色了。
“我血厚得很,”我扯道,“那巫妖拿我没办法。”
“真的?”她怀疑地说,“我现在五十二级,打他都很勉强。每次来这里,我都得多备上几组治疗药水。”她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你的装甲和这把剑就是在墓地里找到的吧。也就是说,你以前的装备更烂。所以你其实是个低级菜鸟,胡安·拉米雷斯。你肯定没把实情全部告诉我。”
既然知道她不能在这里攻击我,我考虑着要不要把真相说出来。直接让她看看黄铜钥匙怎么样?不,我有更好的打算。既然阿尔忒密丝没拿到钥匙,而且看样子至少还得折腾一段时间才拿得到手,我不如直接去米德尔顿。对手这种东西,甩得越远越好。要不是刚好练了那么久的《鸟蛋之争》,天知道我得尝试多少次才能赢下阿瑟瑞拉克,她且得努力呢。
“自个儿琢磨吧,希瑞56。”我从她身旁经过,“也许哪天我们会在线下碰面。到那时候,你愿意的话,咱们再用拳头打一架好了。”我挥挥手,“再见。”

注56.希瑞:飞美逊公司1985年推出的长篇动画作品《非凡公主:希瑞》的女主角。《希瑞》是另一部知名动画《宇宙巨人:希曼》的姊妹篇。
“你要去哪儿?”她跟在我身后。
“回家。”我继续向前走。
“但巫妖呢?黄铜钥匙呢?”她指着空无一人的石台,“再过几分钟,他就要刷新了。你在这里多等一会儿,就可以直接和他再来一轮,犯不着重新过地宫。我隔天半夜来这里,也是这个原因。”
聪明。要不是一次过了,我不知道要花多久才能悟出这个理来。“我们轮着来。”我说,“我刚跟他切磋过。我们隔天换人,直到谁先过了这关。怎么样?”
“听起来不错。”她盯着我看,“可你还是应该留下来。安诺拉也许为这种情况做过准备。比方说半夜有两个玩家在这里,就刷出两个巫妖。或者……”
“鄙人喜欢单干。”我说,“就轮流来吧,行吗?”我正准备离开,她突然站到我面前,挡住了我的去路。
“拜托,就等一小会儿嘛,”她的声音软了下来,“好不好?”
我可以径直穿过她的角色离开。但我没有。是的,我渴望着能立刻赶到米德尔顿,寻找第一扇门,然而站在我面前的是阿尔忒密丝,这些年来我一直幻想遇见的人。她甚至比我想象里的还要酷。我不介意,我愿意,我想花点时间陪着她,就像80年代诗人霍华德·琼斯说的那样,多了解她一些。如果我现在离开,可能就再也遇不上她了。
“听我说,”她低头看向靴子,“叫你菜鸟是我的错。这样一点儿也不酷。我侮辱了你。”
“没事的。毕竟你说的对,我只有十级。”
“无论如何,你是一个猎手,我的同行。而且你很聪明,否则也不会站在这里。我想让你知道……我尊敬你、佩服你。前面说了那些混账话,我很抱歉。”
“接受抱歉。别担心。”
“酷。”阿尔忒密丝松了口气。她的表情栩栩如生,那肯定不是系统自带的,而是软件把真人的面部动作同步进了游戏。照这么看,她用的“绿洲”设备不便宜。“我只是没想过会在这种地方碰到别人,被吓了一跳。”她说,“我的意思是,我知道迟早会有其他人摸来这里,但想不到这么快。我才独享了这个秘密没多久。”
“多久?”我随口一问,没指望她会回答。
阿尔忒密丝犹豫着,接着突然爆发,“三个礼拜!我天天晚上耗在这里,就为了在那个蠢游戏上赢过那只白痴巫妖!那A.I.简直了!我是说,你也明白的。我以前从没玩过《鸟蛋》,被虐得屎都出来了!不开玩笑,前几天我差那么一点点就赢了,却……”她沮丧地抓了抓头发,“嗨呀!好气啊!我睡不着,吃不好,成绩也往下掉——”
我打算问问她是不是在卢德斯上学,但她径自说了下去,越来越激动,语速也越来越快,像洪水决堤,滔滔不绝,连呼吸的空间都没有。
“——我还想今晚有没可能拿下那混账,搞定黄铜钥匙呢。可刚到这里,我就发现入口被挖开了。我最担心的事情成真了。别人也找到了这个墓地。我慌慌张张一路跑了下来,呃,其实也不是那么慌张,因为我不相信谁头一次来就能击败阿瑟瑞拉克,但还是……”她突然停了下来深吸一口气。
“对不起,”停顿一秒钟后,她说道,“我一紧张或者激动,就会喋喋不休。可现在呢,我既紧张又激动。我一直想跟别人聊聊这些事,但很明显,谁都不能告诉,对吧?你不能在跟人聊天的时候随口一提,说你找到了……”她又顿了顿,“你瞧,我老是管不住嘴巴,想跟人八卦。”她咬住下唇,做了个上锁的动作,然后手一挥,丢掉了那把不存在的钥匙。我不假思索地在空气中捞了一把,仿佛捡起了钥匙,然后朝着她的嘴巴方向比画了个开锁的动作。阿尔忒密丝见状,扑哧一声笑了起来——笑声真诚、爽朗,让我也露出了笑容。
她蠢萌蠢萌的,太可爱了。叨叨个不停,又这么天然,和《天才反击》57里的乔丹一个类型。乔丹是那部电影里我最喜爱的角色,想不到我真的会在现实里——其实是“绿洲”里——遇到这样的家伙。我和她心有灵犀的程度,连埃奇也比不上。

注57.《天才反击》:青春喜剧片,上映于1985年,导演马莎·库利奇。
等到终于缓过了劲,她说:“我真该下个插件,过滤一下自己的笑。”
“千万别那样,”我说,“真的,你笑得很好听。”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心里直打鼓,“我笑起来也很白痴。”
你可真会说话,韦德,我心中暗想,你刚刚把她的笑声形容成了“白痴”。真是谢谢你哦。
出乎意料地,阿尔忒密丝非但没生气,还羞涩地笑笑,说了句“谢谢”。
我突然很想吻她。虚拟不虚拟,我已经不在乎了。我准备鼓起勇气加她好友,这时她先伸出了手。
“还没自我介绍。”她说,“我叫阿尔忒密丝。”
“我知道。”我跟她握了握,“我一直在看你博客,算是几年来的老粉丝了。”
“真的?”她角色的脸红了。
我点点头。“遇到你是我的荣幸。”我说,“我叫帕西法尔。”意识到一直抓着她的手,我连忙松开。
“帕西法尔?”她歪歪脑袋,“那个找到圣杯的圆桌骑士,对吧?这名字很酷。”
我点点头,对她更有感觉了。平时遇到陌生人,我总是要解释一遍这几个字的来历。“阿尔忒弥斯是古希腊狩猎女神。对吧?”
“对!但是常见写法已经被人用了,我只能把‘弥’改成‘密’。”
“我知道。”我说,“你在博客里提过。差不多两年以前。”其实我连那篇日志的日期都记得清清楚楚,然而说出口就会显得像个痴汉。“你还说,你讨厌那些把它念成‘奥特密斯’的蠢货。”
“对。”她朝我笑道,“我确实写过那些。”
她伸出手,一张名片躺在露指手套掌心。名片的设计完全由玩家决定。阿尔忒密丝的这张像是限量版肯纳《星球大战》玩具58的宣传图(还覆着卡膜)。图中人物有着她的头发、面貌、衣物以及武器。图片上方就是她的介绍:

注58.肯纳公司为《星球大战》角色设计的实体玩具。
阿尔忒密丝
52级战士/法师
(飞船零售商)
名片背面是她的博客链接、电子邮箱和电话号码。
这不但是第一张女孩子给我的名片,也是我迄今为止见过的最酷的名片。
“我从没见过这么酷的设计,”我说,“谢谢!”
我给了她我的名片,它看起来就像一盘雅达利2600的游戏卡带,标签上写着:
帕西法尔
10级战士
(游戏狂徒)
“好厉害!”她翻看着,“这设计也是没谁了!”
“谢谢。”我VR眼镜后的脸红了。我简直想向她求婚。
她的名片被我收入装备栏,出现在黄铜钥匙右边。看到钥匙,我顿时被拉回了现实。我他妈在干吗?第一扇门正等着我呢,我居然还有闲情逸致跟小姑娘搭讪?我看了眼时间,距离午夜只剩下五分钟了。
“那个,阿尔忒密丝,”我说,“我真的很高兴认识你。可我现在有急事,得赶在所有陷阱和不死生物刷新前出去。”
“噢……好吧。”她似乎真心有些失望!“其实我也该准备一下挑战巫妖了。不过你走前,先让我给你刷个大治疗术吧。”
我没来得及抗议,她已经一只手贴上我胸膛,吟诵起了一段密文。我的血量始终是满的,所以法术一点儿效果也没起,只是阿尔忒密丝不知道。她还以为我跟那巫妖干过一场。
“成了。”她说完退开一步。
“谢谢。”我说,“但你不该这么做的。你也知道,我们是竞争对手。”
“知道啊。但对手也可以做朋友嘛,对吧?”
“但愿如此。”
“再说,我们离第三道门还远着呢。我的意思是,五年过去了,才有两个人走进了这个墓地。以哈利迪设计游戏的思路,后面只会更难。”她压低了嗓音,“那个,你真的不多待一会儿了吗?我保证我们都能玩到的。我们可以彼此学习,提高水平。我已经发现巫妖的套路有些僵化……”
欺骗阿尔忒密丝,让我觉得自己是个罪无可赦的混球。“你人很好,可我真的得走了。”我编了个听起来还挺合理的借口,“明早要上课。”
她点点头,但面露疑色。接着,她睁大眼睛瞪着前方的虚空,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我知道,她一定打开了浏览器窗口。几秒过后,她勃然大怒。
“你这骗子!”她嚷道,“满嘴胡话!”她可视化浏览器画面,转向我这里。出现在我眼前的是哈利迪个人网站上的那张记分板。因为过于兴奋,我一直没点开检查过。
它和过去五年来一个样子,只除了一点:我的名字出现在了榜单顶,后面标着10,000点积分。另外九行依旧是哈利迪的缩写JDH,跟着一串“0”。
“老天啊。”我嘀咕了一声。安诺拉给我黄铜钥匙的瞬间,我成了史上第一个在比赛中得分的猎手。由于记分板一直受到全球关注,我肯定已经家喻户晓了。
果然,所有新闻的头条都是我的名字,像什么“神秘玩家‘帕西法尔’创造历史”或者“黄铜钥匙得主:帕西法尔”之类的。
我一阵头晕目眩,忘记了呼吸。阿尔忒密丝抓过我的肩膀晃了晃,见我没有任何反应,又把我往后推开了几步。“你一次就过了?”她难以置信地喊道。
我点点头,“他赢了第一把,后面我翻了盘。很险。”
“操!! ! ”她握紧了拳头,“怎么他妈的可能被你一次就过了?”我感觉得出来,如果可以,她已经一拳头糊在我脸上了。
“运气好而已。”我说,“我跟一个哥们儿玩了很久的《鸟蛋》,算是水到渠成。我相信,只要你也不断练习……”
“够了!”她发出一阵哀号,“别想安慰我,懂吗?我才不信!你不知道为了打败他,我可是整整练习了操他妈的五个礼拜!”
“你刚刚还说是三个礼……”
“啰唆!”她又推了我一把,“一个多月啊,我天天都在折腾这个《鸟蛋之争》,连梦里都有鸵鸟在飞!”
“那应该不太舒服。”
“而你呢,一来就搞定了!”她用拳头铛铛地敲着自己脑门,原来她没生我的气,而是怒自己不争。
“讲真,”我说,“我恰好比较玩得来老游戏。你也可以说那是种天赋。”我耸耸肩,“你又不是雨人,别敲脑袋了吧?”
她停下来盯着我看,几秒后发出一声长叹,“为什么不是《虫群入侵》或者《吃豆人》?《汉堡时代》也好啊。要是那样,我早就打开第一扇门了!”
“谁都料不到。”
她瞪着我,突然露出了恶作剧般的笑容,随即朝向大殿出口比画起了复杂的手势,一边念念有词。
“嘿,”我说,“你干吗呢?”
话音未落,法术已经施展完成。只见一堵巨大的石墙凭空出现,封死了房间唯一的出入口。该死!障碍咒。我被困在这里了。
“喂!”我喊道,“你要干吗?”
“你这么急吼吼地要走,怕不是安诺拉给你钥匙的时候,还顺带提示了第一扇门的位置?你急着赶去那儿,我没说错吧?”
“对。”我回答。事已至此,没必要继续找借口了。
“所以,除非你能解除法术——我敢说你没这个能力,你只有十级,而且是个战士——否则只能乖乖等到午夜,那时候地下城重置,陷阱复原,想离开就没那么容易啦。”
“是的,”我说,“会很麻烦。”
“在你想方设法一点点返回地面的同时,我会再跟阿瑟瑞拉克对局一场。这一回,我一定要赢过他。然后,我就能撵上你的屁股啦,帕西法尔先生。”
我抱起胳膊,“那国王都虐你五周了,凭什么今晚会输给你?”
“我这人遇强则强,”她回道,“对手越优秀,状态就越好。而这次跟我竞争的可不是什么三脚猫。”
我看了眼她创造的障碍物。她足有五十多级,能把这个魔法的持续时间发挥到上限,也就是十五分钟。除了等它自行消解,我没有任何办法。“你是邪恶阵营的吧?”
她笑着摇摇头,“其实我是混乱中立,甜心。”
我回了一笑,“先拿到钥匙的是我,先打开第一扇门的还会是我。”
“也许吧,”她说,“可是比赛才开始呢,还有两把钥匙、两扇门不知在哪儿。我有大把的时间赶上你,再把你甩得远远的,高手。”
“我们走着瞧,这位女士。”
她看了眼记分板窗口,“你现在是名人了。这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
“我还没时间去想。”
“这个嘛,我倒是想过了。想了整整五个礼拜。你的名字出现在记分板上将改变一切。彩蛋比赛会重新成为媒体关注的焦点。到明天,帕西法尔就世人皆知了。”
头晕目眩的感觉又回来了。
“不只是‘绿洲’哦,”她说,“现实里也是一样。如果你把自己的真实身份泄露给媒体的话。”
“我又不傻。”
“很好。因为事关数千亿美元,人们又认为你能找出彩蛋,你最好悠着点。会有很多很多人拼了命也想从你那里套出消息来的。他们甚至可以为此毫不犹豫地宰了你。”
“我知道。”我说,“谢谢你的提醒。我好着呢。”
实际上我一点都不好。我从来没考虑过这些问题,可能因为我从来不曾幻想过自己会登顶榜首。
我们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等着分针与时针重合。“如果你赢了,”她突然问,“想怎么用这笔钱?”
哈,这个问题我倒是想过好多次,我甚至常常做关于这笔钱的白日梦。埃奇和我一起意淫过。我们列了几张表单,写满了赢下比赛后要干些什么。
“不太确定,”我这么回答,“就是大家都会做的事情吧。搬进豪宅,买他妈一大堆花里胡哨的狗屎玩意儿,和穷鬼的生活说拜拜。”
“哇哦,大梦想家。”她说,“那买下新房子和那些‘狗屎玩意儿’以后,剩下的一千三百亿该怎么办?”
也许是不想被她看扁,我一时冲动,说出了一直以来的梦想。这些东西,我连埃奇都没告诉过。
“我要在近地轨道上造一艘核动力星际飞船,除了这辈子需要的全部食物和水外,它还要装有自给自足的生态系统,和一台储存了人类有史以来所有电影、书籍、歌曲、游戏、艺术品,以及独立‘绿洲’系统的超级电脑。我会邀请几个最好的哥们儿,再加上一批医生和科学家上船,然后扬帆起航离开这鬼地方,去寻找别的类地行星。”
当然,我没考虑过这个计划,好多细节欠妥。
她扬起半边眉毛。“真有野心。”她说,“但你应该清楚,这个星球上有一半人正在挨饿,对吧?”听语调,这话不像嘲讽,倒像是她真的怀疑我不知道这么明显的事实。
“是啊,我清楚。”我有些粗鲁回道,“这都是因为我们糟蹋了这个星球。地球正在死去,你难道不明白吗?是时候离开了。”
“你太悲观了。”她说,“如果我赢下了比赛,首先会让世人不再挨饿。等饥荒得到了缓解,再重建生态环境,解决能源危机。”
我翻了个白眼,“真棒。等你创造这些奇迹,建立美丽的童话新世界以后,还可以用基因工程搞点蓝精灵和独角兽出来。”
“我是认真的。”
“你以为事情这么简单?”我说,“开张两千四百亿的支票,就能解决世界上所有的麻烦事儿?”
“我不知道,也许不能吧。但我要试一试。”
“如果你赢下比赛的话。”
“对。如果我赢了的话。”
就在这时,“绿洲”服务器敲响了午夜的钟声。只见王座与阿瑟瑞拉克重现石台。他一动不动,和我刚走进大殿时一模一样。
阿尔忒密丝看看他,又看看我,挥手作别。
“回头见,帕西法尔。”
“成啊,”我说,“到时候再见。”她朝平台走去时,我在她身后又喊了一句,“嘿,阿尔忒密丝。”
她转过了身。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自己应该拉她一把,虽然我很清楚她是我的对手。“试下左边位。”我说,“我就是这么赢的。感觉他玩鹳的时候比较弱。”
她盯了我一小会儿,可能在思忖我是不是糊弄她,接着点点头,继续走向平台。踏上第一级台阶时,阿瑟瑞拉克便苏醒过来。
“欢迎,阿尔忒密丝。”他的声音嘶哑,“你在找什么?”
我没听到她的回答,但几秒钟后,王座变成了《鸟蛋之争》游戏机。阿尔忒密丝跟巫妖说了些什么,两人交换位置,游戏随后开始。
我一边看他们对局,一边等待。终于,石墙消失了。我最后望了眼阿尔忒密丝,飞奔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