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0章 倾花向我开
劝君莫拒杯,春风笑人来。
桃李如旧识,倾花向我开。
话说阿蛮一行人到越州府时已是晚上,董庭兰在石狮旁早呼呼睡去。喧嚣声把他吵醒。睁开眼睛,见阿蛮领着一群人走来,忙站起迎了上去。
“阿蛮姑娘,我天宝兄弟呢?”董庭兰拦住阿蛮,问。
“他是谁?”荣义见董庭兰衣衫不整,不屑地问。
“一个讨饭的。”阿蛮悄悄对荣义说。“天宝,天宝去哪了?”
“他不是和你找人去了吗?”董庭兰望着困惑的阿蛮,也困惑地问。
“他什么时候和我找人去了?你又来蒙钱吧?”阿蛮说完,便领着众人进了越州府。董庭兰愣了一下,但也赶紧跟了进来。
差役早告诉了元丹丘。元丹丘在大堂等候。未等阿蛮开口,后面的荣义立掌行礼,说:“侄儿荣义参见师叔!”
元丹丘一愣,随即堆满笑脸,说:“你别叫我师叔,还是叫我丹丘子吧!来了怎么不跟我打声招呼?”
“本来想游完天姥山再来打扰你,谁知遇上这个刁丫头。三言两语,就把我说的不去天姥山,心甘情愿地帮你办案了。”荣义一边笑,一边说,其亲密程度似父女一般。
“多谢阿蛮姑娘!”元丹丘向阿蛮答谢道。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人找回来了,我就不打扰了。”说完,阿蛮向元丹丘抱拳行礼,准备告辞。
“他的人是找回来了,可天宝兄弟又丢了!”董庭兰挤进来,对元丹丘说。
“天宝兄弟失踪了?这是怎么回事?”元丹丘疑惑地望着董庭兰。
“昨天我和天宝兄弟到太和坊喝酒,谁知我酒量太差,不一会就被天宝兄弟灌醉了。我醒来的时候,已是今天早上。陪我们喝酒的艺妓说,天宝兄弟昨天晚上就走了,说是去找他的妻子。于是我便来府衙打听,一直等到现在。”董庭兰道。
元丹丘一边捋着胡须,一边静静地听董庭兰讲着。等董庭兰讲完,“哦”了一声,沉思一会,说:“一会咱们后面说。”说完,便去处置失踪的人。人们向元丹丘跪地谢恩,才渐渐地离去。
一行人来到后院。元丹丘再次让董庭兰把事情的经过详细讲述一遍。
“阿蛮姑娘,这件事你怎么看?”元丹丘问。
“天宝一定还在太和坊中。既然程主人把天宝藏起来了,就一定不会让我们轻易找到。”阿蛮说。
“他藏你夫君干什么?难道想把他招亲,让他做太和坊的主人?”荣义滑稽地说。
“你真是个傻瓜!藏天宝兄弟干什么?为了天书呗!”董庭兰驳斥荣义说。
“臭叫花子有你说话的份吗?”荣义怒斥道。
“这家太和坊有什么来历吗?”阿蛮打断两人的争吵,问元丹丘。
“这太和坊原是一杨姓剑南人开的。开元24年,程元振从京城来,买下了太和坊。那杨姓剑南人据说回乡了。”元丹丘说。
“你和这程主人打过交道吗?”阿蛮问。
“去喝过几次酒,总觉得这人怪里怪气的,让人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元丹丘说。
“就是有种在荒郊野地见了毒蛇的感觉。”董庭兰接过说。
“你在荒郊野地遇到过毒蛇吗?”荣义又抢白董庭兰,说。
“我现在不就在毒蛇旁边嘛!”董庭兰笑笑说。
“你骂我是毒蛇?”说着荣义举手就要打董庭兰,阿蛮一把抓住她的手,劝她别发火,都是朋友,闹着玩呢!
“你们两个先不要拌嘴。如果程元振把天宝藏了起来,这一天的时光过去了,他现在的处境一定非常危险。”元丹丘说。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聚焦到阿蛮身上。
“元大人,我想借你内子的梳妆台一用,我稍微化化妆,咱们再商量好吗?”阿蛮冲元丹丘说。
元丹丘赶忙称可以,让丫鬟领阿蛮前去。大家正不知阿蛮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阿蛮已走了出来。只见她:穿一套浅绿圆领袍服,红色的裤子,淡紫色的靴子。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潇洒飘逸,勃勃英气,活脱脱一个天宝。
“你是天宝兄弟还是阿蛮姑娘?”董庭兰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问。
“我当然是阿蛮。这是我母亲传我的易容术,想不到今天派上了用场。元大人,你先到太和坊旁边的剡溪坊定一包房;我们则到太和坊去等你;然后你派人把我们叫到剡溪坊喝酒。如果程主人真把天宝藏了起来,见到我的模样,一定会到藏天宝的地方查看天宝还在不在,那时候……”
“妙计!妙计!那时候我们顺藤摸瓜,自然找到你的夫君了。”荣义高兴地笑了起来。
众人想了想,也连声说好。于是分头准备。阿蛮、董庭兰、荣义来到太和坊。早有仆人报告给程元振。程元振不相信,在楼上看了半天,确信是天宝无疑,才大胆走了下来。
“天宝兄弟,昨天喝的可否尽兴?”程元振抱拳行礼,说。
“多谢程主人盛情招待,昨天你给我们免单,今天我给你找回来。今天晚上是元大人请客,免单的话你千万不要说。这就叫:穷途非所恨,虚室自相依。城阙居年满,琴尊俗事稀。开襟方未已,分袂忽多违。东岩富松竹,岁暮幸同归。”“天宝”说。
“怎么,是元大人请客吗?那就更不敢让他破费了。还是我的!大家不要争!不过,你吟诵的王勃的这首诗是什么意思?”程元振一边说着,一边近距离地审量天宝。
“程主人是聪明之人,怎么连这首诗的寓意都解不开呢?”说完,哈哈大笑起来。程元振一时愣在那里。
就在这时,小枣核走了进来,告诉天宝元大人在剡溪坊定好了酒饭,让他们赶快过去。三人于是和程元振告辞,来到剡溪坊。元丹丘早等在那里。众人坐好,酒菜上来。艺妓为众人斟满酒,众人嘻嘻哈哈地吃喝起来。探子回来报告,程元振忙将一圆脸壮汉叫来,正是去刘门山村的张小敬。
“小敬,你去密室看一下,天宝到底还在不在?若真的逃脱了,太和坊内一定存着奸细。”程元振阴森森地对张小敬说。
“就是有奸细,他也不知道地窖的机关啊!退一万步说,他能把天宝从地窖中救上来,他也走不出咱的太和坊啊!难道他从院子里飞上天去不成?”张小敬满脸疑惑,嘴里叨叨着。
“既如此,那一定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啊!”程元振叹道。
张小敬答应着退了出来。来到后花园,走到假山下。假山是一块巨型怪石,千姿百态,鬼斧神工。一条玉龙自上而下,似吸水之状。张小敬四处张望一番,确信无人,把手慢慢伸进龙口,转动了一下;然后来到甬道上,用手轻轻一点一块石板,石板应声落下,露出一个洞口。从身上取出纸、火镰,将纸点着,扔进洞中;过了会,摇摇头,站了起来,又把手伸进龙口,石板自动合拢,恢复如初。张小敬四处张望半天,确信无人,才回来向程元振报告。程元振听了,倒吸一口凉气……
话说天宝在洞中,一天没有饭吃,饿的肚子咕咕直叫。心里一个劲地喊着阿蛮的名字,期盼着她能来救自己。每当听到上面有脚步声,他就向洞口张望,幻想着是阿蛮救自己来了。一次次的希望,一次次地失望,渐渐地他死心了。程元振既然设计把自己关在这里,怎么能让阿蛮轻易找到呢?再想想,自己并没有什么得罪程元振的地方啊,他为什么把自己关起来呢?“杨花飞,蜀道难。截断竹箫方见日,更无一吏乃平安。”这是什么意思?阿蛮比我聪明,有她在,也许能破译出来。想到阿蛮,眼泪不觉又流下来。这句话会不会真是天书中的话?程元振会不会知道天书在我身上?想到这里,鸡皮疙瘩不由惊了起来。若真是这样,自己可真的命丧这里了!
突然,石板打开,他以为是程元振派人来捉自己,吓得忙往洞里钻。可石洞太小,一会就到了底端。就在这时,一张燃烧着的纸飘了下来。他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很快石板又重新合上。他心里一阵惆怅。他嘴里念叨着阿蛮,刚想哭,突然石板又打开,吓得他又爬到里面。就在这时,一个人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喵!喵!”一阵小猫的叫声传来,声音像极了阿蛮。
“阿蛮,是你吗?”天宝轻轻地问。
“我不是阿蛮,我是臭狐狸捉你来了!”声音依然阴森森地,可天宝听出,来人正是阿蛮。
“阿蛮,救我!阿蛮,救我!”天宝想高声、又不敢高声、压低嗓子喊着
“你不是有元大人撑腰,就不需要我了吗?现在你是用我帮忙还是不用我帮忙?天宝大侠?”来人正是阿蛮。她笑嘻嘻地说。
天宝确信是阿蛮来了,再也忍耐不住,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哭声把阿蛮吓了一跳,忙厉声说:“不能哭,让人听到!”
天宝一想也是,忙止住哭,说:“咱快走吧,来了人,连你也关进来了。”
“别急。既然来了,就彻底看看这洞里还有什么秘密。”阿蛮说着,从身上掏出火镰,呲呲地打起来。乘着一闪一闪的亮光,天宝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副骷髅上。吓得他忙爬到阿蛮身边。原来这石洞就是用青石砌成的一个石窖,四方四正,看不出有任何出口。阿蛮把火镰递给天宝,让他不住地击打火镰,趁着闪光,她仔细地查看骷髅。一会阿蛮拍拍天宝的肩膀,让他搂住自己的脖子,“嗖”地一声,蹿了上来。她没让天宝下来,而是背着他走到假山前,用手伸进龙口中,转动一下,石板又自动合拢。阿蛮几个腾跃,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回到剡溪坊。阿蛮简单地和天宝说了一下情况。天宝假装喝醉。阿蛮扶着她,踉踉跄跄地走了进来。
“你们怎么喝的酒?天宝一个人倒在外面,你们也没人去照看一下。我不在,你们就这样招待我的夫君吗?”进来,阿蛮怒气冲冲地说。
“他说要方便一下,这我们怎么跟着?何况这酒还没开始喝呢,你夫君就醉了?”荣义高声道。
“怪我,怪我!艺妓,快打盆水来,给我兄弟洗洗脸。”董庭兰接着说。
“我看这样。天宝兄弟既然喝醉了,咱们就回去吧。让他洗个澡,好好睡一觉。”元丹丘站起说。
大伙齐声说好,。董庭兰索性背起天宝,回到元丹丘的家中。回来,元丹丘安排天宝洗澡。
“丹丘子,你有想扔掉的衣裳吗?”荣义问元丹丘。
“有啊!你要干什么?”元丹丘不解地问。
“干什么?是给这臭叫花子要的。他要是不换了这身衣服,熏也被他熏死了。”荣义说。
众人哈哈大笑。这次董庭兰没有犟嘴,也不好意思地笑了。元丹丘令丫鬟给董庭兰取来衣裳,又给天宝找来一件睡衣,让丫鬟把天宝的衣裳洗了;把董庭兰的衣裳找个地方烧了,才回客厅陪阿蛮、荣义喝茶。两人洗完澡回来,元丹丘令人摆上酒宴,重新开席。
“我叫董庭兰,陇西人氏,人送外号董大,师从风州琴师陈怀古。流落到越州,得诸位朋友真诚相待,董大感激不尽!今日我先借元大人的酒敬诸位一杯!”董庭兰站起,举杯向大家说。
“臭叫花子,只有这句话我听着还舒服。今日呢,你先借丹丘子的酒敬我们;来日你发达了,再用自己的酒好好谢谢我们!”荣义调侃道。
“一定一定!借姑娘吉言,若来日董大真的发达了,一定好好地宴请大家!”说完,一饮而尽。
大家也随之一饮而尽。
“臭叫花子,平日里我最讨厌凡俗礼节!像丹丘子,我应该叫他师叔。可要是成天师叔师叔地叫着,我感觉就生分了。以后呢,我叫你董大;你呢,就叫我阿义。你看如何?”荣义说。
“好!以后我就叫你阿义!阿义,咱俩干一杯!”
在大家的笑声中,董庭兰和荣义碰杯而饮。趁这个功夫,阿蛮已服侍天宝吃了些饭,见天宝脸色恢复的差不多了,才让天宝给大家敬酒。
“我天宝一毛孩子,能跟元大人、荣义姑娘、董大哥相识,真是三生有幸,天宝这里敬三位一杯!”天宝站起,端起酒杯,说。
“阿蛮,你夫君的嘴巴好甜啊!小心被别的女人拐跑了!”荣义打趣地说。阿蛮说那倒不怕。天宝的脸却羞红了。
“天宝,程元振为什么要关你?”,大家将酒喝干,阿蛮问。
大家的目光齐刷刷地聚向天宝,空气也随之凝重起来。
“他让我解释一首诗……”
“什么诗?”天宝刚说一句,荣义就打断问。
“杨花飞,蜀道难。截断竹箫方见日,更无一吏乃平安。”天宝说。
“这是什么诗?像谜语。”荣义答道。
“当时我也是这么说的,说这不是诗,是箴言。他就问:你怎么知道的?我就说像天书中的那首‘自从盘古迄希夷,虎斗龙争事正奇。悟得循环真谛在,试於唐後论元机’差不多。他又问:你见过天书吗?我说没见过。他又问:你是听谁说的?我说是听上官昭容说的。他又问上官昭容在哪?我说不告诉你。他笑了,就不再问我,让我吃完饭到后院找他。谁知我走着走着,就掉窟窿里去了。”天宝说。
“上官昭容?上官婉儿?你见过她?她还活着?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元丹丘一连串地说着。
“陈员外的家就是上官婉儿宴请天宝的地方。”阿蛮轻轻说。
“啊?”大家惊讶地望着天宝。
天宝满脸糊涂,不知所以地望着大家。
“我说呢,上官婉儿死了三四十年了,你怎么会见到?那你说她们是鬼还是狐?”元丹丘问阿蛮。
“当然是狐。我想不明白的是她这样做,对天宝是恶意还是善意呢?”阿蛮说。
“我看咱们别急。我有位朋友姓李名白字太白,号青莲居士,剑南道巴西郡昌明县人。他英风豪气,飘然超世;他酣歌纵酒,傲岸超凡;他志气宏放,天纵奇才;他的诗歌更是空无依傍,笔法多端,自然明快,飘逸潇洒,变幻莫测、摇曳多姿。被人称为太白金星下凡。承我师父司马承祯之邀,近日就到越州。有他在,岂有解不开的迷局?”元丹丘意味深长地说。
“别把他说的神乎其神。大诗人我是见过几个的。‘幽人归独卧,滞虑洗孤清。持此谢高鸟,因之传远情。日夕怀空意,人谁感至精?飞沈理自隔,何所慰吾诚?’这个人我就见过了。”荣义得意地说。
“什么?张九龄张老相国你什么时候见过了?”元丹丘吃惊地问。
“那是他被罢免宰相后,去终南山游玩,顺便拜访了我的师父。我还同他一起吃的饭呢!”荣义更是洋洋得意。
“那他可有新作?”元丹丘接着问。
正是:金花折风帽,白马小迟回。
翩翩舞广袖,似鸟海东来。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