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5章 系马林花动
故跻瀼岸高,颇免崖石拥。
开襟野堂豁,系马林花动。
话说天宝、阿蛮来到古树前,阿蛮轻声念道:深溪横古树,莫非说的就是这里?
天宝一听,顿时豁然开朗,连忙说:“对对,就是这里。你看,又是深溪,又是古树,当然是这里了。深溪横古树,空岩卧幽石。就是这里的情景。”
“不对。这里只是深溪横古树;至于空岩卧幽石,等到了牛背山,也可能知道什么意思了。”阿蛮说。
“那就算你说的对吧。咱们怎么过去?”天宝问。
阿蛮说:“咱们把马放在山这边,我们用《上清剑法》飞越过去,如何?”
天宝点头同意。两人把马牵回树林中,将马放开。然后将剑抽出,握在手中,来到古树前。阿蛮张开双臂,如蜻蜓般走了过去,然后又走了回来。对天宝说:“这古树应该有几十年没人走过了。树皮虽然粗糙,但如今上面长满了藓苔,有些滑。你行走时千万小心。”
“藓苔还能比得过水?我在水上都能行走,还怕这区区藓苔?我在前面走行不行?”天宝不服气地说。阿蛮笑笑,不再吭声。
天宝走到古树前,深提一口气,默念起《上清心诀》,踏上古树,快步行走起来。没走几步,便知阿蛮所言不差。藓苔既滑又粘,既不能用力、又不能不用力,分寸极难掌握;天宝再无轻视之心,聚精会神,提心吊胆地走了过去。到了牛背山峰,走下古树,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你再走回来啊!”对面,阿蛮高声喊。
“我们是来玩的吗?走来走去的,真是小孩子脾气。”天宝说。
阿蛮一听,不由哈哈笑起来。展开双臂,如蜻蜓般飞了过来。拉着天宝,继续向山下走去。山上没有路,两人只是依着地形向下走去,渐渐转到山的阳面,又进入了一片树林。阿蛮取出地图查看。地图上并没有标明这片树林,只是在这个地方写着两个字:穿岩。
“阿蛮,你看,那是什么?”阿蛮在查看地图,天宝坐在地上歇息。正四处浏览间,见一棵树上画着一个箭头,不像是自然长成的,便喊阿蛮。阿蛮过去一看,果然是有人刻意画的一个箭头。只是刻在树的根部,若不是天宝年龄小、个子矮、又蹲在地上,真的不易发现。有了这个发现,两人又兴奋起来。按照箭头的指示,一步步寻找下去。约莫一个时辰的功夫,就走出了树林,有一尊光滑突起的大岩石映现在眼前。岩石呈白色,活像一朵神奇的巨型蘑菇从天而降,寄生在险峻陡峭的山岩上;四周长满了矮矮的松柏,郁郁葱葱。岩石东侧天生一道向内凹陷的悬崖,四周无路可入,仅飞鸟方能栖身其间,远远望去,犹如一方银白色的大镜屏;崖壁正中有一石洞,恰似镶嵌在岩壁之中,不留心查看,极其难找;洞与岩,岩与山,互相衬托,又互相遮掩,构成了一幅天然的水彩画。
“空岩卧幽石,真是恰如其分啊!难道杨素来过这里吗?”阿蛮赞叹地说。
“可,我们怎么下去呢?”天宝问。
“天宝,你说杨素这个人怎么样?”阿蛮面带笑容,问。天宝知道她又要考自己,便不以为然地说:“他是个大英雄啊!”
“英雄?英雄是随便叫的吗?你说他是好人还是坏人?”阿蛮问。
“学堂里的老师和我们说过的,说杨素帮着隋炀帝干了好多坏事。他当然是坏人了。”天宝说。
“对。他既然是坏人,心术就一定不正。若有人得到了藏宝图,像我们一样,机缘巧合,找到了这里。他一定心有不甘!他一定想法设法把人引入绝路。”阿蛮说。
“嗯。坏人分析坏人还是挺准的。”天宝说。
阿蛮望着天宝,笑了。说:“这里一定有明显的路标,咱们找找。”可两人找来找去也没有找到路标,一时又没了主意。
“你在这里坐回,我再寻找一下。”阿蛮说完,便向左边的一侧走去。走出十几步远又返了回来,向右侧走去;又走了十几步,依然没有发现线索,只好返了回来。“奇怪啊,岩石就在眼前,怎么会没有路呢?”
“这样,咱再参详一下杨素的诗如何?咱们先把两首诗写在地上,逐字逐句地琢磨。”天宝说。
阿蛮点点头。抽出宝剑,将杨素的两首诗写在地上。
“第一首诗,应该说的是山洞的位置;那么第二首诗,就应该是宝藏的位置。”天宝说。
阿蛮点点头,轻声念起来:岩壑澄清景,景肖岩壑深。白云飞暮色,绿水激清音。涧户散馀彩,山窗凝宿阴。花草共萦映,树石相陵临。独坐对陈榻,无客有鸣琴。寂寂幽山里,谁知无闷心?
“岩景白绿涧,山花树独无。哈哈,走左边。”阿蛮得意的说。“第一首诗,杨素把寻找岩石的位置写成一句诗,藏在诗篇中。如果有人根据第一首诗找到这里,必定还在第二首诗中,寻找走到山洞的路径。那就是:花草共萦映,树石相陵临。符合这句诗的,只有右边的情境。可刚才我走了,情景虽然对上了,但我心里有一种惶恐的感觉。很可能是个骗局。可我们把前十句的第一个字连起来,就是:岩景白绿涧,山花树独无。你看看,正是左边的情境。所以,杨素第一首诗是藏句,第二首诗是藏字。”阿蛮一口气说完,依然洋洋自得。
“左边你也走了,不是也没有路吗?”天宝问。
“我只走了十几步,我们继续往下走,看看如何?”阿蛮说。
于是两人沿着左边的山石,继续向下走去。山路极其难走。两人依仗上清剑法方艰难通过。有些地方,确实没有路走了,阿蛮就背着天宝,纵身向悬崖边的松树上跳去,吓得天宝一个劲地尖叫。走了一个时辰,终于见到了石阶,两人兴奋不已。石阶雕凿整齐,每级台阶阶壁上都雕有一龛连一龛的小佛像;佛像面向东面,雕刻圆润,栩栩如生。石阶尽头,就是洞口。在洞口的顶端,刻着三个篆体字:穿岩洞。两人这才明白地图上标的“穿岩”,原来是指山洞。走进山洞,一排排的朱红木箱整齐地摆放在山洞的两边。虽年代久远,但黄铜大锁依然铮铮发亮,没有一点锈斑。阿蛮从头上拔下金钗,很容易地就把锁打开了。可令两人失望的是,箱内并无金银珠宝,而是崭新的盔甲。接连开了几箱,全是盔甲。再往里走,一捆捆的弓、一捆捆的箭、一捆捆的枪、一捆捆的戟,挤满了山洞。天宝不由地泄了气。
“我明白了。杨玄感得到藏宝图后,为什么起兵造反了?原来山洞中存放着这么多兵器。”天宝说。
阿蛮笑笑不吱声,而是用手指轻轻地敲着木箱。突然,她似乎发现了什么,打开木箱,顿时金光灿烂,木箱内全是金元宝。天宝高兴地跑过去,抓起两个就往怀里揣。阿蛮拦住。拿起元宝细看,只见在元宝的底部,印着:越王府制。
“如果我们拿出去,这里就暴露了。”阿蛮说。
天宝只好放下,重新把木箱锁好。阿蛮继续用手指敲着木箱。又打开一箱:里面是银元宝。同样印着:越王府制。大约有二十多箱金银元宝,只把天宝看的咂舌。阿蛮又打开一木箱,里面全是玉佩、手镯、项链之类的东西。阿蛮一件件地看着,件件是稀世珍品,件件爱不释手。最后拿起一副碧绿手镯,仔细地端详着。
“我也喜欢这幅手镯。戴在你的手上,一定非常漂亮。”天宝说。
阿蛮羞红了脸,把玉镯戴在手上,伸到天宝面前。白皙的肌肤,碧绿的玉镯,真是相得益彰;只是手腕太细,玉镯又大,显得不协调。
“咱们一人一个。等咱们长大后再戴,如何?”阿蛮说。
“这石洞里的宝贝全是你的,你说怎样就怎样。”天宝也高兴地说。阿蛮甜蜜地笑笑,把玉镯一个放在自己怀里,一个放在天宝怀里,然后重新把木箱锁好。挨着这个木箱,全是玉、翡翠、玛瑙之类的东西,总共有五六箱。再往前走,又是一个个的口袋,里面全是稻谷之类的东西。再往前走,是一个一个的泥坛。泥坛又高又大,不用问,浓浓的醇香扑鼻而来,里面装的是酒无疑。酒坛的尽头也就是山洞的尽头。
“这酒少说也有二百年了,今日机会难得,不可不尝。”天宝说着,解下酒囊,将里面的余酒倒掉,把天书取出,准备打开酒坛装酒。
“天宝,你把天书打开,让我看看行吗?”阿蛮说。
其实,别说阿蛮,就是天宝也没有打开天书看过。今日阿蛮一说,天宝也来了兴致,说:“我也没见蝌蚪文是什么样呢!”说着,把天书从猪尿脬中取出,打开一看,里面的字确实如蝌蚪般,弯弯曲曲,乱七八糟,一字不识。“你认识吗?”天宝问阿蛮。阿蛮摇摇头,眉头紧皱。“天书看了,给我取酒吧!”天宝说。阿蛮会心地一笑,接过酒囊,打开酒坛。提一口气,用力拍在酒坛上。一股酒箭从坛中射出,直落酒囊之中。酒囊装满,酒箭随之停止。阿蛮把酒囊递给天宝。天宝仰脖咚咚几口,长长地舒口气,大声道:“好酒啊!”把酒囊递给阿蛮。阿蛮接过,喝了一口,绵柔醇香,说不出的好喝。又大大地喝了一口,才递给天宝。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将酒囊中的酒喝完,阿蛮让天宝把天书放回,重把酒囊装满,才把酒坛重新封好。两人搭肩挽臂,踉踉跄跄地往回走。天宝一不小心摔倒在地,逗得阿蛮哈哈大笑。突然,笑声停止,阿蛮不相信地揉揉眼睛,再看,果然在酒坛与口袋的衔接处,有一道长长的划痕。两人走过来。口袋的底部是一张厚厚的木板。划痕正来自于木板。可这一口袋稻谷少说也有一百多斤,这上千斤的稻谷谁能移的动呢?
“这里面一定有机关。”天宝说。阿蛮点点头。可无论是酒坛还是口袋,都没有可疑之处。
“如果这里没有可疑之处,咱们再看看珠宝箱子中有没有古怪。”天宝说。阿蛮快速跑到珠宝箱子前,一个一个仔细检查,还是没有发现可疑之处。
“也许,当初就有这条划痕呢?”天宝说。
阿蛮不吱声,依然固执地在寻找着。一个酒坛引起了她的注意。虽酒坛上落满了灰尘,但坛口处有一个明显的抓痕。这道抓痕,应出自一成年男子之手。她抓住坛口,轻轻转动,酒坛纹丝不动。她心里一阵狂喜:若坛内是酒,刚才她这用力,酒坛绝对会动;而酒坛没动,足以说明这就是暗道的机关,只是她力小而已。她提一口气,默念起上清口诀,用力再次转动坛口。果然酒坛转动起来。随着酒坛的转动,紧靠酒坛的那些稻谷也慢慢向前移动。原来下面是一个地道。两人走下地道,来到一石室之中。所谓石室,乃一天然山洞,显然曾有人在这里住过。因为石室里锅碗瓢盆应有尽有,甚至连槌米的石臼都有。在石室的一角是一张带有顶棚的木床。在石室的墙壁上用红油彩写着两首诗:其一是: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一摘使瓜好,再摘令瓜稀。三摘尚自可,摘绝抱蔓归。落款是:明允题。其二是:米仓青青米仓碧,残阳如诉亦如泣。瓜藤绵瓞瓜潮落,不似从前在芳时。落款是:婉儿题。
“婉儿?莫非是上官昭容?”天宝问阿蛮。阿蛮点点头,说:“应该是她。可明允应该是雍王李贤,他们两人怎么走到一块了?”
“雍王李贤就是被酷吏丘神勣杀害的章怀太子吗?”天宝问。
“嗯。雍王姓李名贤字明允,死后被追授章怀太子。他怎么会在这里呢?你看,这两首诗的字体不一样。显然这是他们各自题写的。”阿蛮说。
“那你说这个藏宝洞,李贤是不是也发现了?”天宝问。
“他都住在这里了,还能不发现?不光李贤发现了,连上官婉儿都知道了。”阿蛮说。
“这里的东西足够他两人吃一辈子的了,他们为什么又走了呢?”天宝问。
“我想,他们是身不由己吧!就像咱俩,我真想和你在这里终其一生。可若我们不回去,公孙大娘、李白这些人总有一天会找来的。”阿蛮说。
天宝默不作声。是啊,若是和阿蛮在这里习武练剑、喝酒吟诗,岂不是人生的一大快事?但公孙大娘、李白四哥决不会同意的,她们一定让我匡扶大唐,救国救民,我有这个才能吗?天书有这个威力吗?他慢慢向外走去。石室的外面又是石阶。走下石阶,又是一个山洞。山洞内空空荡荡。洞口外是一片细竹林。细竹林与洞口间有一条小径,绕过细竹林,天宝发现自己已在谷底。轻轻的溪水哗哗地流淌着,给寂静的山谷带来了歌声和欢乐。天宝蹲在溪边,撩起溪水,洗了把脸。他无意间回头望去,心内一惊:这片细竹林正把洞口遮挡的严严实实;若不是有意寻找,根本想不到细竹林后面是一个山洞。
“真是巧夺天工啊!”天宝叹道。
“不是巧夺天工,是人为种植的。你看,山谷中就这片竹林,其它地方哪有?”不知何时阿蛮来到天宝身边,说。
天宝看看,确实如此。山谷中荆棘、矮松众多,竹林就这一片。他向对面望去,只见在小溪的对面,也有一片细竹林。
“你看看,对面不是也有?”天宝嘲笑着阿蛮,说。
阿蛮也看到了那片细竹林,不由得笑了,说:“走,咱过去看看!”
两人跃过小溪,来到了大折山下。因为心里有了计较,所以径直来到山与竹林间,果然发现了有一条小径;顺着小径走进去,果然找到了洞口。山洞幽深。两人抽出剑来,握在手中,手拉手地向前走去。地势越来越高,似乎是向上行走;但山洞宽阔,别说行人,就是骑马也绰绰有余。约两个时辰的功夫,一束亮光照射进来。两人高兴起来,知道洞口快到了。走出洞口,是一片树林。落叶杂草,根本看不出哪里有路。两人只是胡乱地走着。一阵马的嘶叫声传来,两人一惊:这嘶叫声怎么这样熟悉?莫非是自己的马?两人加快脚步,向着马嘶叫的方向走去。没多久,就见两匹马向两人跑来。原来两人已经回到大折山的那片树林之中。也许马闻到了两人的气息,所以提前奔他们来了。
暮色苍茫,两人说不出的欢喜,心里又存着一股淡淡的忧伤。为什么?既然藏宝洞是绝密的,为什么修了两条路?天宝在心里一遍遍地问着自己。
“阿蛮,我想再回山洞一趟。”天宝说。
正是:何时止此幽栖处,独掩衡门长绿苔。
临水静闻灵鹤语,隔原时有至人来。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