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8章 心以精灵猜
日出见鱼目,月圆知蚌胎。迹非想像到,心以精灵猜。
话说董庭兰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已置身于卧室之中,陪酒的艺妓睡在地上。
“醉了,醉了!”不由哈哈大笑起来,脱口吟道:“五鹤西北来,飞飞凌太清。仙人绿云上,自道安期名。两两白玉童,双吹紫鸾笙。去影忽不见,回风送天声。”
“我兄弟呢?”董庭兰一边起身下床,一边问。
“刘客官真是海量。你醉了,他又陪我们两个喝,只喝的我俩告饶。是他向我家主人求情,让你住在这里的。我家主人也请刘客官暂住一宿。可刘客官坚持不肯,说要寻找他的夫人。我家主人只好让他走了。”艺妓娓娓道来。
董庭兰头有些懵。让艺妓准备了醒酒汤,吃了点饭,便告辞出来。早春二月,春意渐浓。董庭兰不知向何处去。想想天宝,年纪轻轻,不仅才华横溢,而且侠肝义胆,真是难得的朋友。想到这里,便萌生了去寻找天宝的想法。于是便向越州府而来。来到州府,不见了往日里告官的黎民百姓,不免增加了州府的威严。他不敢进去,就在州府外徘徊。不一会,小枣核走了出来,董庭兰迎了上去。
“官差好!昨日里随你一块来的那两个小孩还在元大人处吗?”他不知如何说好,结结巴巴地问。
小枣核斜了他一眼,怪声怪气地问:“你是他什么人啊?”
“他们和我有八拜之交。”董庭兰忙说。
“哦。他们替元大人查案去了。”说完,小枣核就要走。
“那他们什么时候回来?”董庭兰赶上前,接着问。
“这我哪知道。”说完,仰着他的小脑袋、挺着他的小胸脯走了。
董庭兰没法,只好在石狮前坐下,等待着天宝的到来。
却说天宝走后,元丹丘立刻对阿蛮毕恭毕敬起来。
“仙姑赎罪!刚才见你丈夫对你十分怨恨,所以我也对你十分不敬。敬请仙姑千万不要怪罪。下官也是好道之人,今日有幸见到仙姑,还望仙姑赐教。”元丹丘跪下行礼,说。
阿蛮淡淡一笑,说:“我夫君今年刚刚九岁,是我母亲新收的徒弟。见他聪明伶俐,是可造之才,便把我嫁给他。我公爹偶得天书,惹下无穷祸端。被逼无奈,举家潜逃。母亲令我二人游名山、访名人、交挚友,以后好金榜题名。谁知一路行来,他玩心太重,无故招惹事端。我俩争吵不断,所以他才对我怨恨在心。我那是什么仙姑?”
“哦,原来如此。那失踪的这些人会不会真的是狐狸所为?”元丹丘似信非信地问。
“这世上鬼神之类的事我是不信的。但狐狸、黄鼬有异能确实常有耳闻。我公爹从狐狸手中夺得天书就千真万确。以此判断,失踪的人当是狐狸所为。”阿蛮静静地说。
“那仙姑以为去哪里寻找?”元丹丘问。
“怎么还叫我仙姑?叫我阿蛮就是。请元大人放心,我这就去查访。不过请大人照顾好我的夫君。”阿蛮起身告辞,说。
元丹丘也忙站起,抱拳行礼,让阿蛮放心。于是元丹丘安排房间让阿蛮休息,并排丫鬟伺候。
第二天,阿蛮辞别元丹丘,来到东庄坡里的坟地里。找到当时天宝所在的那个坟,只有丛丛荆棘,不见任何窟窿。没有窟窿,狐狸和黄鼬就无法作法,让人进入到坟里面。她又找了其他的坟,皆没有窟窿。一个坟一个坟细细找来,眼看日头偏西,也一无所获。她想,天宝喝酒的地方一定不在这里,而是他们将天宝挪移到这里的。想到这,她便离开坟地,来到官道。就在这时,有一道姑,骑一毛驴,嘚嘚走来。阿蛮站在路旁,细细打量这道姑:发髻高耸,杏黄道袍,身后背着一柄宝剑;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鸭蛋脸面,白皙细嫩;眸如流星,顾盼神飞;细眉如柳叶上挑,唇若朱丹隐隐含笑,处处透着与众不同。道姑走近,打量了一下阿蛮,问:“天姥山还有多远?”
“三十里。”阿蛮说。
道姑不再吭声,催驴前行。阿蛮也向东庄村里走去。
“天姥山上无天姥,天姥手里无天书。天书只有天上有,落到人间也庸俗。”阿蛮突然兴起,高声吟诵道。
果然,毛驴嘚嘚地跑了回来。
“姑娘,你这话里有话,是想告诉我什么吗?”道姑问。
“你不是去天姥山寻找天书的吗?”阿蛮问。
“天书?什么天书?”道姑不解地问。
“三加天,等于乾;老姥看宝书,小道变坤元。这句童谣你没听说过吗?”阿蛮又问。
“你年纪这么小,知道的事怎么这么多?又是天书、又是童谣的,我怎么没听过?”道姑笑笑,说。
“我年纪小?咱俩还不知道谁的年龄大呢!”阿蛮见道姑有些轻慢自己,便说。
道姑再次打量阿蛮,然后从驴上跳下来,说:“我姓李,叫荣义,今年十六岁,家住长安城里,如今在终南山跟玉真真人学艺。以后你叫我荣义就行。”荣义向阿蛮立掌行礼,说。
阿蛮也立掌行礼,说:“无量千尊,我姓谢,叫阿蛮,今年十二岁,家住天姥山下的刘门山村。以后你叫我阿蛮就行。”
荣义一笑,说:“学的到快。你刚才说的这些,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蛮说:“不久以前,我公爹上天姥山打猎,遇到两只狐狸在看一本书,便抢了过来。谁知狐狸变着法的祸害我们,害得我们有家也不能回。我母亲、我公爹、公婆不知去了哪里,我夫君也整天骂我狐狸精。自从我公爹抢了天书以后,越州府失踪了不少人。我夫君就把我交给了越州刺史元丹丘元大人。元大人责令我寻找失踪的人,不然就治我得罪。”
“原来是这样。不过你遇到我,一切就好办了。我师父玉真真人和元丹丘元大人都从师于司马承祯真人。前些日子司马承祯真人传书我师父,说李白要来越州,让师父过来和李白一见。师父有要事走不开,便让我来,迎接李白去终南山一见。如果你真找不到失踪的人,丹丘子面前我给你求情!”荣义说。
“你说的李白,可是剑南道的李白?”阿蛮问。
“太白何苍苍,星辰上森列。去天三百里,邈尔与世绝。”荣义吟诵道。
阿蛮接着吟诵:“中有绿发翁,披云卧松雪。不笑亦不语,冥栖在岩穴。我来逢真人,长跪问宝诀。粲然启玉齿,授以炼药说。铭骨传其语,竦身已电灭。仰望不可及,苍然五情热。吾将营丹砂,永与世人别。”
“你也会吟诵李白的诗?”荣义不相信地问。
“我和母亲在刘门山村开了一家宜春坊,里面的客人好多吟诵李白的诗,我也就跟着学了些。其实私塾里早就教李白的诗了。”阿蛮说。
“和你这么投缘,今天天色已晚,天姥山我也不去了,跟我回越州城吧,让元丹丘元大人好好请请我们!”荣义高兴地说。
“你不去天姥山,就和我找人吧。我猜想失踪的人就在这个村里面。”阿蛮说。
“你肯定?”荣义问。
阿蛮点点头。
“里面有强人怎么办?”荣义又问。
“咱手中的宝剑是吃素的吗?”阿蛮说完,便大步向前走去。荣义一笑,牵着驴,紧紧跟着。
来到村里,阿蛮遇上一年轻人,便拦住问道:“村里可有荒废的院落?”
年轻人一惊,问:“干什么?”
阿蛮一笑,说:“我们要去天姥山,见天色已晚,想借宿一晚。”
“有是有,就怕你俩没这个胆量。往前走,十字大街左拐,有一大院,是陈员外的家。荒废多年了,经常发生一些奇异的事。出了事,可怪不得我。”说完,慌慌张张地跑了。
两人相视一笑,向前走去。按照年轻人的指点,找到了陈员外的家。门口两棵古槐,古槐旁是两尊石狮。阿蛮推门进去。院子里枯枝败叶,一片狼藉。来到正房,阿蛮推门一看,吓了一跳:屋地上,横七竖八地睡着一堆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睡得正酣。
“他们怎么了?”荣义虽有些害怕,见阿蛮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心里也镇定了许多。
“他们受了盅祸,若不赶快救治,他们就会再也醒不来了。”阿蛮答道。
“那怎么救治?”
“你带着银针吗?”阿蛮问。荣义点点头。
“那就好。咱们用银针刺他们的人中穴,人只要醒过来,就没事了。”阿蛮说。
于是两人分头行动,取出身上带的银针,去救治熟睡的人。当人们一个个醒来,发现自己躺在这个慌院之中,吓得瑟瑟发抖。
“有刘家坞的人吗?”阿蛮一边救治,一边问。
一位老者走过来,说:“恩人,我就是。”
“咱们今天要赶到越州府去,元大人还等着咱们呢!咱们人多,你看能不能到村里多找些船?”阿蛮说。
“刘家坞家家有船,船没有问题。可现在让我回去,我真的不敢啊!要不,等恩人将他们都救醒了,咱们一块走?”老者试探地问。阿蛮点点头。
一群人全部醒来,怯怯地望着阿蛮和荣义。
“你们没事了。你们的家人在越州府元大人处报了案,所以大伙跟我走,到元大人处把案销了,你们就可以回家了。”阿蛮说。
众人懵懵懂懂,跪下向阿蛮、荣义谢恩。然后起来,随阿蛮、荣义向刘家坞而来。失踪的人找到了!消息很快传开。当阿蛮一行来到刘家坞时,迎接和看热闹的人群挤满了道路两旁。未等老者吩咐,渡口的船工自愿送他们去越州,阿蛮、荣义甚是高兴。
到越州府时已是晚上,董庭兰在石狮旁早呼呼睡去。喧嚣声把他吵醒。睁开眼睛,见阿蛮领着一群人走来,忙站起迎了上去。
“阿蛮姑娘,我天宝兄弟呢?”董庭兰拦住阿蛮,问。
“他是谁?”荣义见董庭兰衣衫不整,不屑地问。
“一个讨饭的。”阿蛮悄悄对荣义说。“天宝,天宝去哪了?”
“他不是和你找人去了吗?”董庭兰望着困惑的阿蛮,也困惑地问。
“他什么时候和我找人去了?你又来蒙钱吧?”阿蛮说完,便领着众人进了越州府。董庭兰愣了一下,但也赶紧跟了进来。
差役早告诉了元丹丘。元丹丘在大堂等候。未等阿蛮开口,后面的荣义立掌行礼,说:“侄儿荣义参见师叔!”
元丹丘一愣,随即堆满笑脸,说:“你别叫我师叔,还是叫我丹丘子吧!来了怎么不跟我打声招呼?”
“本来想游完天姥山再来打扰你,谁知遇上这个刁丫头。三言两语,就把我说的不去天姥山,心甘情愿地帮你办案了。”荣义一边笑,一边说,其亲密程度似父女一般。
“多谢阿蛮姑娘!”元丹丘向阿蛮答谢道。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人找回来了,我就不打扰了。”说完,阿蛮向元丹丘抱拳行礼,准备告辞。
“他的人是找回来了,可天宝兄弟又丢了!”董庭兰挤进来,对元丹丘说。
“天宝兄弟失踪了?这是怎么回事?”元丹丘疑惑地望着董庭兰。
“昨天我和天宝兄弟到太和坊喝酒,谁知我酒量太差,不一会就被天宝兄弟灌醉了。我醒来的时候,已是今天早上。陪我们喝酒的艺妓说,天宝兄弟昨天晚上就走了,说是去找他的妻子。于是我便来府衙打听,一直等到现在。”董庭兰道。
元丹丘一边捋着胡须,一边静静地听董庭兰讲着。等董庭兰讲完,“哦”了一声,沉思一会,说:“一会咱们后面说。”说完,便去处置失踪的人。人们向元丹丘跪地谢恩,才渐渐地离去。
一行人来到后院。元丹丘再次让董庭兰把事情的经过详细讲述一遍。
“阿蛮姑娘,这件事你怎么看?”元丹丘问。
“天宝一定还在太和坊中。既然程主人把天宝藏起来了,就一定不会让我们轻易找到。”阿蛮说。
“他藏你夫君干什么?难道想把他招亲,让他做太和坊的主人?”荣义滑稽地说。
“你真是个傻瓜!藏天宝兄弟干什么?为了天书呗!”董庭兰驳斥荣义说。
“臭叫花子有你说话的份吗?”荣义怒斥道。
“这家太和坊有什么来历吗?”阿蛮打断两人的争吵,问元丹丘。
“这太和坊原是一杨姓剑南人开的。开元24年,程元振从京城来,买下了太和坊。那杨姓剑南人据说回乡了。”元丹丘说。
“你和这程主人打过交道吗?”阿蛮问。
“去喝过几次酒,总觉得这人怪里怪气的,让人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元丹丘说。
“就是有种在荒郊野地见了毒蛇的感觉。”董庭兰接过说。
“你在荒郊野地遇到过毒蛇吗?”荣义又抢白董庭兰,说。
“我现在不就在毒蛇旁边嘛!”董庭兰笑笑说。
“你骂我是毒蛇?”说着荣义举手就要打董庭兰,阿蛮一把抓住她的手,劝她别发火,都是朋友,闹着玩呢!
“你们两个先不要拌嘴。如果程元振把天宝藏了起来,这一天的时光过去了,他现在的处境一定非常危险。”元丹丘说。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聚焦到阿蛮身上。
“元大人,我想借你内子的梳妆台一用,我稍微化化妆,咱们再商量好吗?”阿蛮冲元丹丘说。
元丹丘赶忙称可以,让丫鬟领阿蛮前去。大家正不知阿蛮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阿蛮已走了出来。只见她:穿一套浅绿圆领袍服,红色的裤子,淡紫色的靴子。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潇洒飘逸,勃勃英气,活脱脱一个天宝。
“你是天宝兄弟还是阿蛮姑娘?”董庭兰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问。
“我当然是阿蛮。这是我母亲传我的易容术,想不到今天派上了用场。元大人,你先到太和坊旁边的剡溪坊定一包房;我们则到太和坊去等你;然后你派人把我们叫到剡溪坊喝酒。如果程主人真把天宝藏了起来,见到我的模样,一定会到藏天宝的地方查看天宝还在不在,那时候……”
“妙计!妙计!那时候我们顺藤摸瓜,自然找到你的夫君了。”荣义高兴地笑了起来。
众人想了想,也连声说好。于是分头准备。阿蛮、董庭兰、荣义来到太和坊。早有仆人报告给程元振。程元振不相信,在楼上看了半天,确信是天宝无疑,才大胆走了下来。
“天宝兄弟,昨天喝的可否尽兴?”程元振抱拳行礼,说。
“多谢程主人盛情招待,昨天你给我们免单,今天我给你找回来。今天晚上是元大人请客,免单的话你千万不要说。这就叫:穷途非所恨,虚室自相依。城阙居年满,琴尊俗事稀。开襟方未已,分袂忽多违。东岩富松竹,岁暮幸同归。”“天宝”说。
“怎么,是元大人请客吗?那就更不敢让他破费了。还是我的!大家不要争!不过,你吟诵的王勃的这首诗是什么意思?”程元振一边说着,一边近距离地审量天宝。
“程主人是聪明之人,怎么连这首诗的寓意都解不开呢?”说完,哈哈大笑起来。程元振一时愣在那里。
就在这时,小枣核走了进来,告诉天宝元大人在剡溪坊定好了酒饭,让他们赶快过去。三人于是和程元振告辞,来到剡溪坊。元丹丘早等在那里。众人坐好,酒菜上来。艺妓为众人斟满酒,众人嘻嘻哈哈地吃喝起来。探子回来报告,程元振忙将一圆脸壮汉叫来,正是去刘门山村的张小敬。
“小敬,你去密室看一下,天宝到底还在不在?若真的逃脱了,太和坊内一定存着奸细。”程元振阴森森地对张小敬说。
“就是有奸细,他也不知道地窖的机关啊!退一万步说,他能把天宝从地窖中救上来,他也走不出咱的太和坊啊!难道他从院子里飞上天去不成?”张小敬满脸疑惑,嘴里叨叨着。
“既如此,那一定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啊!”程元振叹道。
张小敬答应着退了出来。来到后花园,走到假山下。假山是一块巨型怪石,千姿百态,鬼斧神工。一条玉龙自上而下,似吸水之状。张小敬四处张望一番,确信无人,把手慢慢伸进龙口,转动了一下;然后来到甬道上,用手轻轻一点一块石板,石板应声落下,露出一个洞口。从身上取出纸、火镰,将纸点着,扔进洞中;过了会,摇摇头,站了起来,又把手伸进龙口,石板自动合拢,恢复如初。张小敬四处张望半天,确信无人,才回来向程元振报告。程元振听了,倒吸一口凉气……
正是:黄鹄不可羡,鸡鸣时起予。故人平台侧,高馆临通衢。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