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豆声迷踪
“…呜…妈…妈妈……”
那哭声，像断气的猫崽子，时断时续，幽幽地在空荡死寂的走廊里打着旋儿，钻进耳朵眼儿，挠得人心肝肺都跟着颤。
“小豆？！林小豆？！你在哪？！”
夏龙武的破锣嗓子吼出去，带起一串回音，在阴冷的空气里撞了几下，就蔫了。没回应。血雨还在哗啦啦下着，隔着教学楼厚实的墙壁，声音被压低了，但那腥味还是丝丝缕缕地往鼻子里钻。
他耳朵竖得像兔子，恨不得把墙皮都扒开听。
哭声，又没声儿了。
“老夏？咋…咋了？”他想起这丫头叫李娟，旁边扶着他的高个女孩，吓得一哆嗦，声音都带着哭腔，眼睛往黑黢黢的走廊深处瞟，生怕里头突然窜出个什么。
瘦小点的刘琴干脆把脸埋在李娟背上，肩膀抖得更厉害了。
缩在消防柜边上的老张，那张胖脸上的油汗混着灰，瞪着眼，声音抖得像在筛糠：“夏…夏厨子…是…是小豆芽？！老天爷…她…她还没死？！”他指头死死抠着柜门边儿的铁皮，指甲都泛了白。那小豆丁是老张看着长大的，在食堂总缠着他要小块红烧肉。
夏龙武靠着缸壁，那股子温吞吞的暖流还在往骨头缝里渗，像泡在温水里，勉强撑着他不散架，可左小腿那冰针扎肉的阴冷疼劲儿顶在暖流底下，像有活虫在往里钻，又麻又酸。脑子也乱哄哄，像一团浆糊裹着刺，北冥嫣然的影子和小豆哭唧唧的脸来回晃。
“听真切了？别…别是…”李娟声音发飘，她怕死了那些学了人声勾魂的怪物。
“是她！”夏龙武咬牙，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哑得扎人，带着不容置疑的凶悍，“老子给小豆买过多少次糖？哭嗓门尖带拐弯，尿裤子哭抽气打嗝，除了她没别人有这调调！”
他撑着缸想站起来，腿软得像面条，全靠手扒着缸沿才没摔回去，身体晃得像狂风里的高粱杆。那点暖流管点用，可“醉煞”爆完的底子太虚了，真跟被火车碾过一样。
“李娟，刘琴！”夏龙武眼睛扫过两个面无人色的丫头片子，“扶着老子！老张！别他妈抠柜子了，跟紧！”
老张一个激灵，连滚带爬站起来，两条腿抖得像弹琵琶。李娟和刘琴赶紧一左一右架住夏龙武的胳膊，他那分量死沉，压在俩没吃饱饭的女学生身上，直往下坠。
哭声又幽幽地飘起来，带着一股子要断气的绝望，听着像从楼下走廊深处飘上来。
“那边…化学…药品室那边？”老张竖着耳朵听了会儿，哆嗦着指了个方向。二楼走廊像个黑窟窿，尽头那扇挂着腐蚀铁牌（隐约能认出一个“化”字）的门紧闭着，像个吃人的大嘴巴。
夏龙武不再废话，牙根咬得咯吱响。“走！”他喉咙里闷吼一声，拖着那条刺痛的左腿，像个半身不遂的重伤员，被两个学生半拖半拽着，一步一挪地往走廊深处挪。老张缩在最后面，一步三回头，生怕啥东西从后面扑上来。
地上杂物更多了。碎玻璃渣踩上去嚓嚓响，踢到的废纸篓滚出去老远，里面撒出来几卷粘着暗红色斑点的实验报告纸。空气里那股消毒水混着淡淡血腥和化学品泄漏的酸苦味越来越浓。
离药品室还有十几米，那扇关紧的门板后面，像是把哭声装进了坛子，声音听得更清楚了点，也更绝望。
“…呜…不要…我害怕…”
是小豆的声音！带着孩子特有的无助哭腔！
夏龙武眼睛都红了！不管里面是人是鬼，是坑他也得跳！
“撞…撞门！”他喘着粗气，声音劈叉得厉害。就他们现在这四个老弱病残，指望不文开锁了。
李娟和刘琴互相看了一眼，一咬牙，架着夏龙武的胳膊用力往前带了几步，靠着他半边身子的重量当刹车往前顶！
“一二…三！”
砰！！！
一声闷响！夏龙武用肩膀裹着两个丫头的推力狠狠撞在门上！腐朽的老木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门框上的灰扑簌簌往下掉。锁舌没开，但门缝明显豁开一大截！
“再…再来！”夏龙武感觉那点刚蓄的力气又泄了一半，喉咙里全是铁锈味。
“轰！”
第二次撞击！力道比第一次还猛点！老张在后面也闭着眼推了一把！
“咔嚓！”
一声脆响！老旧的门锁终于扛不住，彻底崩断！厚重的木门被蛮力猛地撞开，拍在里面的墙壁上，发出巨大的闷响！
一股极其刺鼻的化学品酸味混合着更浓的福尔马林和灰尘霉味儿，如同陈年毒气弹的盖子被掀开，劈头盖脸地糊了四人一脸！李娟和刘琴呛得眼泪鼻涕一起流，剧烈咳嗽。夏龙武也感觉像被塞了口发霉的氨水，肺管子火烧火燎。
药室里没窗户，借着走廊应急灯透进来的、带着血雨腥气的昏黄微光，勉强能看清点轮廓。一排排高大的棕色木柜子挤得满满当当，玻璃瓶罐层层叠叠，有的倒了，碎玻璃和深褐色、墨绿色的粘稠液体混着干成痂的粉末流了一地。空气粘稠得能攥出水。
哭声！就是从角落最深处那排高柜子后面传出来的！断断续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小豆！小豆别怕！夏叔叔来了！”夏龙武急吼吼地喊，嗓子哑得像破砂轮。
就在他喊出口的瞬间——
哭声，戛然而止！
药室里陷入一片死寂！仿佛刚才都是幻觉！
“小…小豆？”李娟声音发颤，往那黑暗的角落里张望。
夏龙武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不对头！他猛地甩开两个女孩的搀扶，且自己也踉跄了一下，拖着左腿一步上前，挡在她们和老张前面，手里的菜刀握紧，豁口的刀锋对着那片黑暗。
手电！该死！要是有个手电筒就好！
“柜…柜子后面…”老张哆哆嗦嗦，指着那个角落。光线太暗，只能看到高柜子的阴影，像蹲着一头巨兽。
夏龙武屏住呼吸，忍着刺鼻的气味，拖着腿慢慢挪过去，每一步都踩在粘腻的地面，发出“噗叽”的轻响。左腿的冰凉刺疼一阵强过一阵，几乎让他站不稳。
那哭声…太他妈静了！不像昏厥，更像……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
他绕过一排翻倒的实验台，角落那面墙被一整排直到天花板的高柜挡住。哭声就是从柜子最里面发出来的！
他站定了，背靠在冰冷的柜子隔板上，喘着粗气，汗水混着灰尘辣得眼睛生疼。他侧头，耳朵贴在柜壁上听。
死寂。
死寂得让人窒息。只有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他慢慢弯下腰，把脸凑近柜子底部和地板的缝隙，想看看里面。
缝隙里黑洞洞的。
突然！
咕噜……
一声极其轻微、带着粘稠质感的、像是水泡翻滚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黑暗的柜缝深处传了出来！
紧接着！
一只眼睛！！
一只只有眼白、布满暗红色血丝、瞳孔扩散到几乎看不到、充满了极致恐惧的硕大眼球！猛地从柜子底部的缝隙里冒了出来！死死地！死死地盯住了正弯腰往里看的夏龙武！！！
夏龙武魂都吓飞了！身体触电般向后弹开！后背哐当一声狠狠撞在后面的实验台角上！腰间的剧痛都顾不上！心脏像是要直接停跳！
“操！！！”
他一声惊魂未定的怒骂！
那眼睛？！
不是小豆！绝对是小孩子！可那眼神…分明是看到了什么比死亡还恐怖的东西！！！
就在他撞翻实验台角的同时——
呼啦——！
角落尽头，那巨大的高柜后面，猛地传来一阵极其剧烈的、像是重物被拖拽摩擦地面的噪音！
还有！一声压抑在喉咙深处、因为极度恐惧而变了形的啜泣！似乎…真是小豆？！
那柜子后面藏着东西？！
“跑！跑出门口！！！”夏龙武用尽全身力气嘶吼！根本顾不上腿上的疼，手里的菜刀握得死紧，身体前倾，死死盯住柜子后面那片阴影！
李娟和刘琴已经被那突然出现的眼睛吓傻了，尖叫着转身就往外跑！老张更是像屁股着了火，连滚带爬跟着窜了出去！
夏龙武也想撤！可双腿沉得像灌了铅，尤其是左腿那股深入骨髓的冰凉剧痛，像是要把他整个人冻结在原地！更可怕的是——
哗啦啦！！！
那个巨大的、顶天立地的高柜！像是被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力猛地从后面推动！柜顶上压着的灰尘瓶子雨点般砸落！柜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硬生生地被拖离了墙角！
柜子后面！终于露出了隐藏的东西！
没有想象中的巨型怪物！
角落里放着的，是个一人多高、蒙着一层厚厚积灰帆布的铁皮立柜！像是档案柜或者什么小型仪器柜。哭声…还有那被拖拽的噪音源头…就是从这个铁皮柜里传出来的！
柜门紧闭着！门上挂着一把老旧的黄铜挂锁！
柜门下方细小的缝隙里，有东西在蠕动？！
是一小截…穿着蓝白校服裤的小腿？！
林小豆？！她被关在里面了？！刚才的拖拽声音…是她踢蹬柜门发出的？！
“救…命……”一个极其微弱、带着撕裂般痛苦的哭泣声，断断续续地从铁皮柜里传出来，“呜呜…疼…好疼…有虫子…咬我…”
夏龙武瞳孔骤缩！
虫子？！什么虫子？！
他猛地低头看向柜门缝隙！借着一只玻璃瓶倒在地上渗出的、粘稠深色液体微微的反光，他看清了！
那缝隙里，一条手指粗细、带着暗褐色环状花纹、像是剥了皮的树根一样的东西，正缠绕着小女孩纤细的脚踝！那“树根”的一头，似乎是扎进了柜门下方的通风格栅缝隙！另一头缠绕着小腿，上面覆盖着一层灰绿色、像霉斑又像细小绒毛的玩意儿！在那微微蠕动！细看之下，绒毛顶端似乎还有细密的、沾着粘液的吸盘？！
“操你祖宗！”夏龙武眼都红了！一股邪火顶得他忘了腿疼！提刀就要劈那锁！
就在他刚迈出一步！
嗡……
又来了！
那股熟悉的、带着温吞吞安抚力量的缸中暖流，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激了一下！一股极其微弱的、却无比霸道的滚烫意念！硬生生挤开了“安抚模式”，带着一种如同巨兽被蝼蚁惊扰的原始怒气！如同烧红的针尖，狠狠扎进了夏龙武的后背！
他触碰缸壁的手猛地一烫！低头一看，缸底那片暗红色的粘稠液体，像是被投进了烧红的石子儿，剧烈地翻滚沸腾起来！冒起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淡红色蒸汽！那酒香血气瞬间浓烈了十倍！一股几乎要实质化的、充满毁灭与吞噬欲望的气息，第一次不受控制地、如同被激怒的毒蛇，从缸口弥漫开来！
目标！直指——那个缠着小豆脚踝的“树根”般的鬼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