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遗憾
乡试的战场并不只存在于考场，战士也不只是考生。
苍安县内的贡院里，十余位考官面前的案上放着倚叠如山的已经糊好名字的试卷。
这些考官都不是丰州本地的考官，要么来自京师要么来自周国其他州。这是朝廷定下的规矩，主要是为了当地考官伙同作弊，顺便用来避嫌。
放榜的时间只有两天，也就是说，他们十几人要在两天内批改完这五千多张卷子，这可是一个不小的工作量。
值得庆幸的是，第一场乡试不达标的人会被淘汰，无缘进行第二场乡试，届时他们要批改的卷子就会少上许多。
第二次乡试之后，还会有一些考生落榜，那时他们要批改的卷子又会少上许多。
批改卷子的活动正在火急火赶的进行着，贡院内时不时传出了一些争吵声和责骂声。
“堂堂学子，字写的鬼画符一样，这是要给谁看，此等不取之。”
“试卷上尽是污渍，滴满汗水导致字迹不清，不取之！”
“此卷上竟然还有学籍，乡试会场上，还有人自残不成，不取之！”
……
批改卷子不只是批改卷子，也是一个筛选的过程，像是上面这些情况的话，考官甚至都不会往下看，直接将其淘汰。
手段是残酷了点，却是没人不敢苟同，连卷子都搞不清白的人，其做人其为官之道又岂会清白。
“真是可悲，竟然连四成题都没有完成，丰州学子难道都这般窝囊？不取之。”
“呵，居然还有人试图鱼目混珠，瞎填一气，着实让人气愤，不取之！”
“此等算术题，居然也会算错，题目完成不全，不取之！”
纵是卷面稍微整洁，也会有上述这些情况出现，自然也是不取直接淘汰。
“不错，卷面整洁，字迹端庄。题目作答七成，大多正确，取之！”
“题目作答六成，虽然差了点，不过也算及格，字迹需要再勤加练习！”
“好，终于出现了一个作答八成之人，字迹工整，卷面整洁，取之！”
有被淘汰的情况，自然也有合格成功脱颖而出的，不少的卷子经批改得出评价，得以通过的被放到了一旁堆放了起来，留待登记入榜。
其中，答题正确六成者，为合格，七成者为良好，八成者为优秀，九成者为顶端。
至于十成者，科考改革后从未有之，改革前倒是有一位，还是数十年前的科考了。
而那位答题十成的考生，现在已经是朝廷肱股之臣，位高权重。
宋乐是十几位考官中的其中一员，是来自于京师的考官，官拜礼部郎中。
他经手批改的卷子比之他人还要多上一些，足足有六百份之多。
批改试卷方才一个时辰，批改了约四十份卷子，他就已经有点头昏眼花了。
没办法，批改乡试第一场的卷子往往是最痛苦的，种类繁多的试题一题题看下来，但凡是个人都受不了，更何况还要检查试题的答案是否正确。
但是作为一个考官，他既不能松懈也不能用应付的方式解决，不然一经发现轻则成为自己仕途上的污点从此不得寸进，重则被贬官流放，远走边疆。
比之其他考官，他除了批改的卷子数量以外，还有一点是不幸的。
那就是分配到他手中的卷子很少出现像是字迹潦草，卷面不整，卷面出现破损这些情况的卷子，无法直接将其淘汰，只能一一看过来。
因此，他的进度比其他考官慢上了许多，有块的考官已经批改完接近六十份卷子。
“唉！”
批改完手中这份卷子，宋乐写上了评价。
他叹了一口气，揉了揉自己有些发酸的眼睛，而后继续拿起一卷子。
又是一张卷面整洁的卷子，笔锋虽然有些稚嫩但还算端庄。
宋乐心中撇过一丝失望，看来不能将其直接淘汰只能看下去了。
不过这丝失望立即转瞬而逝，他认真的批改了起来。
这张卷子的经义史学的填空都正确，简答题回答的释义也还算透彻工整。
这二者可以说是基础中的基础，很少有人会在这方面出错。
算术题的话算是有些偏门，很少有人会去专门学习，而这算术题也都做对了，而且过程步骤井井有条，还算不错。
律法题的话其中几道题还好，后面几题所考究的律法内容算是边角，很少有人注意到，十分容易答错，而这几道居然也给他答对了。
时段大事（在某某时间发生了什么事）的话，这道题应该答不全了吧！
什么，不仅写出了周国内发生的事情，还写出了其他六国内发生的事情，而且还都是对的。这，这也太……
好，果然是个人才，思维广泛而不拘于一格，朝廷缺的就是这种人才。
宋乐为之赞叹道。
可以说，这份卷子是他改的这四十多份卷子里改的最为舒心的一份了。
正当他想要翻到下一页继续批改时，却发现已经没了，这一页已经是最后一页了。
在写上自己的评价后，宋乐有些可惜的将其放在了一旁，就要拿起下一份卷子。
可是他的手刚要拿起新的卷子，他忽然想到了些什么，急忙将刚才这份卷子拿起来重新打量了起来。
“英才啊，英才啊！”
宋乐的双眼有些无神，口中不断发出了呢喃声。
“宋大人，你没事吧？”
边上的一位考官关心道。
见宋乐一副发怔的样子，他觉得有些奇怪。
宋乐这才回过了神来，他看了看手中的卷子，又看了看边上的这位考官。
“陆大人请看这份卷子！”
他将手中的卷子递给了这位陆大人。
“这，这……”
片刻后，这位陆大人口中亦是传来了惊叹声。
“二位大人，难道是这份卷子有什么不同之处？”
边上的其他考官这下子都被吸引了过来，不知道这份卷子有什么神奇之处能让他们二人如此着迷。
“诸位大人请看！”
陆大人有些颤巍巍的将这份卷子递给了其他考官围观。
又过了片刻！
“上等佳才啊，难怪二位大人为之倾服啊！”
“上一个答题十成者，还是二十多年前的钱相。钱相入朝堂后，横扫朝堂奸臣，方有今日朝政之廉洁啊！难道这会是第二个钱相吗？”
“不不不，钱相科考之时，科考制度未改，如今的科考难于以往数十倍，我看此子说不定比之钱相还要厉害！”
众考官一脸激动，交头接耳称赞道。
“慢着！”
还在观摩卷子的一位考官忽然开口道。
“卢大人可是有什么看法？”宋乐问道。
这份卷子所答确实是前所未有，可惜却不是完美之作，诸位且看这里！”
卢大人指了指简答题释义里的其中一个字，“广”。
表面上看这个字没什么问题，不过却有一个大疏忽。
而今的字是繁体字，而简体字的“广”和繁体字的“廣”写法是不一样的，也就是说，这份卷子上出现了一个错别字，不算是完美。
众考官忽然沉默了下来，脸上有些惋惜。
本以为见到了一份完美的卷子，而现在这份完美的卷子上却出现了一丝小小的遗憾，这个遗憾打破了这一份完美。
“可惜了！”那位陆大人叹息道。
宋乐则是瞪了一眼那位看出遗憾的卢大人。
像这么完美的卷子，如果公式出去，自己作为负责批改的考官也是倍儿有颜面。
而这位卢大人却硬生生给挑出了一个毛病，虽然这个毛病无伤大雅，这份卷子照样能够流传于世，可是却让他有些哽咽在喉的感觉。
“诸位大人这是？”
就在这时，一位英气堂堂的中年人走了进来，见众考官围在一起，不禁有些疑惑。
“见过王爷！”
众考官纷纷行礼道。
来者正是丰王，世子宇文轩的父亲。
虽然丰州的乡试不归他管辖，但是毕竟他是丰州封王，因此还是前来关注一下此等大事。
“启禀王爷，我等发现了一上佳之作！”
那位卢大人将卷子传给了丰王。
丰王有些疑惑的接过了卷子，发现似乎没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不过当他看完后，立即惊讶的发出了声。
“居然出现了答题十成者！”
哪怕他堂堂丰王，也知道这其间的难度，因而对此动容不已。
“不过可惜了，卢大人发现了卷子上的一个错别字！”一考官指了指那个“广”字说道。
“哦？”
丰王有些惊疑的看了看这个“广”字，陷入看一阵沉思。
“我到不觉得此人写出了一个错别字！”丰王说道。
“王爷此言何解？”
考官们有些不解。
丰王指了指“广”字两旁这些字。
“你们看，这几个字连贯而写，一气呵成未曾中断。此子既然有如此才华，不应反此错误。反倒是这个“广”字的这个写法，此人似乎认为就当这样写的，倒是有些奇怪！”
他想了想，继续道：“至于其间原因，还是等到时乡试结束之后找到此人再问，诸位大人还是先以批改卷子为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