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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荒村一夜
次日一大早,影子就招呼白夜出发。
一车一马行驶在凄清的主街道上,自西城门出城,继续向西而去。
白夜仍然沉默寡言,鹧鸪仔仍然谨言慎行,生怕触动少年哪根神经,徒增伤悲。
不知不觉,又两日光阴。周遭景物一变再变,傍晚时分,斜阳草树不现,举目向西,灌木丛上,唯有长河落日圆。
沿途的驿站改旗易帜,站口驻扎者一身青翠绿甲,竟已是扶柳国的士兵——按照六国联军的约定,谪星国西南并入扶柳国领土。
浩浩谪星还在昨日,如今却被六国瓜分殆尽,免不了又使少年一阵感伤。
进入扶柳国领地后,影子失了身份庇护,自觉慎重起来,为避免穿帮,能绕小道绝不走大路,一路磕磕绊绊,又耗费一日过半,最终于一山间村落前驻马。
村落不大,只三两里见方,村中尽是茅草屋,户不过百,亮灯处更是寥寥十数。
“这儿想必就是井奎村。”鹧鸪仔自言自语道。
说实话,这个村子给他的感觉很不好,这并非是出于嫌弃,作为山村里长大的孩子,他怎么看都觉得这村子古怪——好好一个村子,不见阡陌不说,不听鸡鸣犬吠不说,为何连一丝柴火气息都闻不到,更不要说那道村门,歪歪扭扭搭建,立在两山丘之间,摇摇欲坠,活像什么凶兽的血盆大口。
影子倒表现得从容,适逢凌晨,白夜刚回神庭入睡,他扶着鹧鸪仔下车,二人牵马进村,寻一还亮着灯的人家,住进人家的马棚。
“马棚脏乱,山风渗骨,今夜就委屈殿下在车厢里过夜吧。如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臣。”
鹧鸪仔顺从地登入马车,见黑影蹒跚,不由关切道:“那先生您……”
“荒丘恐有大妖,臣为殿下守夜。”影子说着,拐杖一挑,拉下车厢的帘布,消失在鹧鸪仔的视野之中。
山野气候无常,时而狂风大作,呼啸如狼号鬼哭,时而又声籁俱寂,将长夜拉得更长,长如一个世纪。
盘腿坐在车厢中,鹧鸪仔一边忍耐着白夜的呼噜声,一边练习着六重印的结印手法。这简简单单六个手印,重复来重复去,实在枯燥无味,挑战人的耐心。
但鹧鸪仔乐此不疲,他手上翻来覆去,心里却彻底放空,什么都不想。命运的颠沛流离,人生的身不由己,令他对这份属于自己的宁静无比珍惜。
风起,风又停……
起起停停之间,忽而一声长剑铮鸣,将发呆者惊醒。
当是幻觉,鹧鸪仔挑起帘布确认,但就在他露头的一瞬,一道紫色光芒自他头皮擦过,削去顶发几缕。
铛!
还未及光芒吓到心神,又一根长物自视线外闪出,与紫光狠狠碰撞在一起。
这碰撞看似雷霆万钧,却意外只发出一声轻响。
这不是在做梦吧!?
鹧鸪仔揉揉眼,定睛细看。只见,在马棚周围巴掌大一块空地上,竟然站着两个人影。
二人皆黑衣蒙面,与夜色完美融合,两对裸露在外的眼睛相互凝视,良久都不有一眨。
居左者驼着背,双手横持长拐,赫然是影子;居右者一手执长剑,一手背后,身姿挺拔而立,论体型,论眼神,鹧鸪仔都不曾见过。
至于他手中那柄剑,剑上有淡淡紫色锋芒流转,一眼足以知其不凡,更让人闻所未闻。
“公子,回去。”形势紧张,影子的命令强硬,容不得半点忤逆。
剑客听到这话,第一时间望向车厢,与鹧鸪仔双目相接的瞬间,有惊异之色自他眼中涌现,一闪而过。
也正是在这一瞬间,影子敏锐地捕捉到机会,舞动手中长拐,纵身高高跃起,从天而降间,拐头有猩红色能量汇聚,势若龙虎,要给予对手当头棒喝。
剑客匆忙回神,深知失了先机,果断双膝陡然下沉,为自己来开周旋的空间。同时,他的剑尖当空比划,数笔之间,紫色的锋芒绘出一个复杂的图案,既诡异又美丽。
长拐直捣图案中心,要穿之而过,将对手的脑壳砸个稀巴烂。但在两色能量相交的瞬间,图案的每一个线条都迅速向心汇聚,顺着拐头攀在拐上,阻碍着拐上的汹汹来势。
眼见要被纠缠住,眼见对方又有一剑蓄势待发,影子只好撤手,凌空后跳,落在不远处。
剑客双膝贴地,不便追击,只好趁这工夫快速站起身,与影子继续对峙傲立。
“何人?”影子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忌惮之意,握着拐杖的双手不由握得更加结实。
剑客默不作声,俶尔身若奔雷而动,手腕翻出一剑花,直向影子刺去。
影子有所预料,从容提拐招架,却不想,两兵交接的一瞬,剑客突然一收力,借势倒飞出去,于马棚顶上留下一串脚印后,消失在夜幕之中。
马棚夜月连一线,站在地上的影子望着消失的剑客,稍稍失神,而后重新拄起长拐,苦涩自嘲:“嘿……老了,老了……”
“先生可知他是何人?”问得这么问,但鹧鸪仔内心已经有了猜测——方才观那剑客使剑,有些招式似曾相识。
“他?他自谪星城尾随我们至此,势必不会善罢甘休……”影子答非所问,伸拐为鹧鸪仔放下帘布,“殿下放心,他的修为不在臣之上,臣若不轻敌,必将把他擒拿。天亮之前,无论车外发生什么,都请殿下安心待在车厢内,莫要再露头。”
帘布垂下,车厢再度被黑暗所拥抱,但此时此刻,鹧鸪仔的内心再难平静。
后来,果真如影子所言,车厢外再度发生异动,起而息,息而起,起而又息,息而又起,反反复复数次,直至天明。
毫无征兆地,马车动了起来,将车厢里不明情况的鹧鸪仔吓一大跳,他慌忙挑起帘布,入眼即见影子身坐跑马背上,后背为血渍所浸透,气味腥臭刺鼻;再扭身后看,马车轱辘撵过的马棚附近,倒着一具又一具尸体,有横有竖,死相各异,但都惨不忍睹。
更奇怪的是,那些尸体虽现人形,但有的头顶犄角,有的后吊长尾,有的身披绒羽,还有的肤覆银鳞。
“先生,这些是什么人!?”
“妖……”影子听起来有气无力,行将就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