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让你的创作自然流淌

曹文轩

我曾经写过一本童话书《羽毛》，讲了这么一个故事：草地上有一根羽毛，无人问津，也不知道已经在这个地方待了多久。这天早晨，来了一个男孩、一个女孩，他们把这根羽毛捡起来看了看，然后又重新丢到草丛里。临走时，女孩问男孩，这根羽毛是属于谁的呢？羽毛记住了这句话，从此开始了一段漫长的寻找之旅，它遇到了一只又一只鸟，可是那些鸟都告诉它：你不是我的。

后来，它遇到了云雀，云雀对羽毛讲：你不是我的，但我可以帮助你满足一个愿望——我可以把你带到高高的天空，因为我是这个世界上飞得最高的鸟。然后，它就衔着这根羽毛，一个劲儿地往高空飞去。云雀穿越了云层，张开嘴巴，放下羽毛，羽毛悠然飘落。云雀一路相伴，羽毛落在了一座山头。岩石上站着一只鹰，羽毛就无缘无故地觉得它是属于那只鹰的。于是，它就问鹰：我是你的吗？可是，鹰的注意力正在前方——前方的天空飞着一只鸟。羽毛说：啊，我认识它，它是云雀。它的话还没有说完，鹰就起飞了，不一会儿，天空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声，两滴血珠从高高的天空坠落下来。羽毛在心里呼唤：风啊，你把我吹走吧！来了一阵大风，把羽毛吹了下来。羽毛就在峡谷里盘旋，盘旋，最终落在了一块草地上。

又是一连许多天过去了。这天早晨，阳光灿烂，一只母鸡带着一群小鸡来这个地方觅食，这是欢乐祥和的一家子，情景非常动人。羽毛想，其实在地上也挺好的。它想问这只母鸡：我是你的吗？可是，它已经没有勇气了。温暖的阳光下，那只母鸡展开了翅膀，它的翅膀上缺了一根羽毛！这根羽毛也许就是这只母鸡的，也许不是。

这是一个有关“我们属于谁”的故事，里面也包含了友情、悲剧。无论你生活在城市还是农村，或许你都看到过一根羽毛。这个世界是如此美妙，每时每刻都会发生故事，有着无比丰富的写作矿藏。要发现这些矿藏，最有效的方法就在于阅读。通过丰富的阅读，有一些东西便会进入你的血液里，创作的时候就自然流淌出来。

关于写作，无论如何强调阅读的意义都不为过。写作的灵感一定是来自于知识。一个没有知识浸润的大脑，是不可能有灵感的，也不可能有发现写作财富的眼力。当你拥有了丰富的阅读经验，你便拥有无限创造的可能性，具备发现写作财富的眼力，以及可贵的思辨力和想象力。阅读让我们告别笨拙、粗鲁。

不过，我们今天面临着泛滥成灾的、无意义的、劣质的图书，它们无助于提升我们的美感认知，甚至会像浑浊的污水玷污我们的心灵。去阅读那些能打精神底子的书、具有高贵血统的书，应是我们的选择。法国作家莫洛亚说过：“阅读时，在众多的作品中，要给伟大的作品一席显赫之地。”“不要把自己淹没在一般性书籍的海洋中。名著之多，我们已经无暇一一问津。要相信前人的选择，一个人兴许看错，一代人也兴许看错，而整个人类不会看错。荷马史诗、塔西佗、莎士比亚、莫里哀等都肯定无愧于他们的荣誉。”人类文明的历史告诉我们，书是有血统的。鲁迅的书、《红楼梦》、契诃夫的小说、安徒生的童话都是一些具有高贵血统的书。比如从鲁迅那里，我们不仅能汲取到丰富的思想营养，也能学习他作为经典作家的许多高贵品质，比如他的创造性、语言的精确度以及观察的耐心。在《高老夫子》中，鲁迅写道：“不多久，每一个桌角上都点起一枝细瘦的洋烛来，他们四人便入座了。”描写洋烛的颜色，并不新鲜；描写洋烛的亮光，也很普通。在这里，异于常人之处在于他用了“细瘦”二字。《在酒楼上》中的对话艺术十分精彩，文中写道：“窗外沙沙的一阵声响，许多积雪从被他压弯了的一技山茶树上滑下去了，树枝笔挺的伸直，更显出乌油油的肥叶和血红的花来。”我们不难想象，这种描写是出自一份多么耐心的观察！其中“乌油油的肥叶”，又是如何的形象、富有创造力！我们阅读鲁迅的作品，总能说出不少精彩的细节，发现鲁迅作为一位优秀作家的高贵品质。

阅读那些高贵的书，你会发现，你的想象不再枯竭，你的表达不至于苍白，你还将学会凝视这个世界，久而久之，文字便犹如清泉，自然地流淌出来。这是写作最真实的诀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