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风起苍岚(二)
天蒙蒙亮，经过一夜喧嚣的南园还没有醒来。
却乔姐姐在此时归来，惺忪双眼，略显倦意，还有着浓重的酒意。
长潘家达数日的堂会，觥筹交错，交集应酬中，显然已经耗尽了却乔姐姐的精力。
听见却乔姐姐归来的声响，石头立即起来，搀扶着却乔姐姐走进香气氤氲的屋内。
几日未归的却乔一眼就望到了桌子上的画作和桌子上那硕大而又亮灿灿的金块，她的眼睛刹那间放出光芒，倦意消失殆尽。
却乔姐姐神色的变化，石头净收眼底，敏锐不过石头。
那不是看见黄金的喜悦，而是一丝慌乱。
石头发现，却乔姑娘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她尽力定了定神，掩饰着自己的情绪。
快速挪步到书桌前，慢慢品着眼前的画作，她盯着画作仔细查看，没有放过画作的任何一个细节。
她轻轻地用手抚过画作，带着激动、带着深情，带着一丝紧张。
“石头，你来”，却乔转过头来，轻声问香菇道：“有人来过？”
“对，他说他叫龙一。他画了这幅画后，就离开了。”石头歪着脑袋说道。
“是何日？“
“昨日上午时分。“
却乔姐姐有些出神，怔怔然。旋即又回过神来。她深情地望着画作，有些激动地问：“来人年纪？长相何如？身高几尺？”
石头说道：“少年模样，皮肤黝黑，走路脚步很轻，像极了剑客，脸上棱角分明，仿若刀刻一般，十分有威严。”
听闻此言，却乔有些愣神。
看着却乔姐姐发愣疑惑的样子，石头补充道：“对！手上还有很深很长的刀疤！”。
“是他吗？”却乔姑娘带着激动的神情轻轻唤出口。
石头观察，却乔姑娘知道龙一是谁。显然龙一并不是那神秘来客真正的姓名。
对于“龙一”来自海上，想必却乔姑娘早已心知肚明。
却乔姑娘同时也惊异于石头的聪颖。这么一个小妮子能对来人观察如此仔细，她旋即噗呲一声笑了：“你这小妮子，很有心，但，昨日来人之事，不能和任何人讲，否则，我这里留不下你。”
却乔姑娘对着石头的眼睛严肃地说道。
“嗯”石头抿着嘴巴用哀求的眼神，认真答道，“姐姐，你是我在这南园最亲近的人，你可不能抛下我，我也不敢背弃姐姐”。
“是啊，在这青楼，将来，我若不嫁，年老之后，可是需要你我相互扶持，我视你为妹妹。“却乔姑娘缓缓说道。
“嗯嗯。“石头使劲点头。
说话间，却乔姑娘轻轻拂袖，“不小心“将半杯水洒在了桌子上，那画作的右下角粘上了不少水迹。
几个蝇头小楷映入了却乔姑娘的眼帘，却乔姑娘不做声色地、小心翼翼地收起了画作。
莞尔一笑，却乔姑娘的动作流畅自然，而又是那么的不经意间。
却乔姑娘，你心急了吧！
这么个“不小心”怎么能逃过石头的眼睛，这个天生观察力极其敏锐的小姑娘，很快就发现了却乔姐姐的“大秘密”，水湿之处有很小字迹。
那字迹间一定藏着却乔姐姐与龙一之间的秘密。
是两情相悦吗？
八成不是。
这里是南园，不是深闺绣楼，男欢女爱，互相喜欢本就是这里的交易买卖。
冷静的石头姑娘选择没有追问，假装没看见。
悄悄潜伏，以待时机再行查看才是石头的自保本性。
“石头，你可知道何为福寿膏？”却乔姐姐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正在假装无所事事的石头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只得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却乔姐姐。
却乔姑娘抬起头来，严肃而认真地说道：“这是一辈子都不能碰的东西。吸食日久让人颜色枯羸，奄奄一息若久病之人，并不能延年益寿。而且，一旦沾染，难以戒除，你记下了吗？”
石头有些惊异地答道：“记下了。”
却乔绷着脸说道“如若你有一日碰了这东西，我就再不会认你做姐妹。
石头从没有见过却乔姑娘这般疾言厉色。
却乔姑娘有些哀伤地说道：“在这南园里，有些老姐妹便染上了这福寿膏的瘾，年老色衰，无人奉养，福寿膏价格昂贵，不几年就耗尽了积蓄，精神萎靡，最终流落街头，不堪屈辱。”
“石头记下了。却乔姐姐，我家中本就没有钱财，父亲就是用了福寿膏，而后更是耗尽了家中元气，我和我的秀姑姐姐才被卖到烟花之地。”石香菇认真地回答道。
在内心世界，石头对于福寿膏的怀着满满恨意。石头恨意表达在口头上，也写在了脸庞上，说话间，气鼓鼓，坚决表态，与却乔姐姐保持高度一致，痛恨福寿膏。
“你还有一个亲姐姐？”却乔姐姐问道。
“是，姐姐叫秀姑，但是南园妈妈当日不留她，就被卖到了别的地方。”石头用探寻的眼神说道，她只是想试探却乔姐姐是否知道姐姐秀姑的下落。
“我也有一个亲哥哥，自小就分离，我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母亲身在何方。”却乔姑娘有些黯然神伤地说道。
“却乔姐姐，你想寻哥哥吗？“
“遥不可及。“
“我想寻找姐姐石秀姑。我猜想，这也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有血亲的亲人了。“每当提及自己的父母，周飞鸿医生总是言辞闪烁，显然他不想告诉石头实情，他一定是害怕石头伤心，为她心中存着一些希冀。
“我能体会你的离别之苦。血浓于水，如若有机会，我会帮你打听秀姑的下落。“
石头的泪水不争气地悄悄在眼里打转。
而石头却也得知，却乔姐姐显然对秀姑的下落一无所知。
“却乔姐姐，我可以帮你采买胭脂水粉，如果需要，姐姐随时吩咐。“石头想要争取随时走出南园的机会，可以寻找姐姐的机会。
却乔姐姐随口一应，她的注意力显然不在石头身上。
却乔姐姐盯着那副画思考了很久。她的眼睛仿佛粘到了那副画上。
她异样的神色怎么会逃过石头的眼睛。石头知道却乔姐姐有心事。却乔姐姐的心事起源于这幅画。
石头想，这幅画里一定藏着秘密。那个名字叫做龙一的人，身上也一定藏着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