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质子
大秦历十六年。
玄月十五,月明星稀。
距离靠山城十五里之外的密林中传来阵阵轰鸣声,伴随着两匹马拉动的马车狂奔,在地面留下两道轴距六尺的车辙印。
车辙印记很深,可见这辆马车的重量不像表面看起来的模样。
驾车的是一名全身覆盖在漆黑铁甲之下的军士,他目光冷冽,这却也是唯一暴露在铠甲之外的器官,狰狞的面甲如同这秋风萧瑟。
马车的后方,轰隆隆的铁蹄声来自于十名精锐骑兵,他们腰间长剑、背负干戈,缰绳下方还架着强弩。
马车很快,身后的士兵骑兵速度同样不慢。
车夫和骑兵早已经适应了这样的生活,可是对于马车里面的江玉安来说就不是那么好受了。
他身体左摇右摆,脸色有些发白,但是现在的他没有时间去呵斥车夫,而是将目光锁定在手上紧握黑色丝帛。
玄缣很昂贵,而江玉安手中用玄缣更是来自于咸阳宫。
他将其打开,一遍遍的看着上面的熟悉又陌生的文字。
【始皇帝令:释质子归宗,承其位,谋秦事,书同文,车同轨,量同衡。】
在这随意的诏书正下方,还有一个大印。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诏书的意思很简单,就是释放各地质子回到他们自己家,继承他们背后的爵位,然后按照大秦的规定去做。
江玉安就是这样的质子,来到这个似是而非的世界十六年,他也当了十六年的质子。
为什么说似是而非呢?因为今年是大秦历十六年,始皇帝还活着,比他记忆中的历史多了很多年。
除此之外……
哐当!!!
车厢内的竹简伴随着剧烈的晃动滚落下来,江玉安坐着倾斜下去,好在即使用手撑住。
抬起头来对着外面询问道:
“出什么事了?”
外面的军士没有回答他,他不效命于江玉安。
……
密林大道上,原本疾驰的马车停在了原地,两匹珍贵的骏马低下头颅,披甲的马车夫紧握着手中缰绳,一言不发的看着前方。
头顶明月高悬,在这样没有空气污染的世界,月光的明亮令人陶醉着迷。
当然,凭虚站在前方树冠上的那六道身影所表现出来的力量,更加让人着迷。
后方,十位骑兵来到了前方,将马车所在围在中间。
为首一人手掌按在了腰间,沉声喝道:
“来者何人?!”
秋日的风在晚上的时候尤其落寞,六道站在树枝上的身影没有人回应,见到这一幕的十名骑兵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刹那间寒光绽放,锐利的长戈单手握持在手。
在对面六人一跃与天空明月争辉的瞬间,十名骑兵也同一时间冲锋。
“杀!!!”
没有任何的废话,双方迅速接近,制式的长戈与各色的武器碰撞,双方厚重的力量撞击下带来的劲风令道路两侧的树枝猎猎响动。
金属剧烈的交错带来的火星在这夜晚格外的显眼,随着对面六人中两人手腕转动将长剑刺入一名骑兵的腰间,下一刻骑兵只感觉身体再也不受力的飞起,他身上的铠甲正在被两把剑拆卸。
第三人迅速逼近,铠甲松开的骑兵已经没有了多余的防御,他手中的武器就要刺出的瞬间,前方为首的骑兵忽然将手中长戈横扫将其阻止。
可是即便阻止了第三人也还有第四个人出现,一把剑贯穿了失去铠甲的骑兵胸膛,随着鲜血涌出,无人的战马疾驰向前十数米之后停下。
剩下的九名骑兵见到同伴死亡,面甲之下也没有任何的情绪,十米外调转马首再一次发起了冲锋。
与此同时,江玉安身下的马车也动了,车夫一句话没有的勒转方向,从刚才的交手他就已经看出来自己这边不是那六个刺客的对手,此刻要做的就是带着马车里面的质子逃命。
然而转向的马车刚刚要提起速度,两道身影就出现在了前方,其中一人持弓,满弓震弦,箭矢在车夫反应不过来的瞬间将其喉咙贯穿,随后箭矢更是没入马车内部。
江玉安额头冷汗密布,缓缓的朝着左边移动,避开那离他脖子不足一寸的绷紧箭矢。
“这些千山骑没有那么强大嘛。”
持弓刺客身旁一名带着斗篷的男人走上向前来,他也没有兴趣去看马车中的人,挥剑瞬间一道骇人的光撕裂闪烁,顷刻间便将马车四分五裂。
江玉安呼吸急促,看着前方。
只见马车破裂,但是他并没有受伤,一根根粗壮的金属组成的铁笼将他困在了其中,正是这个牢笼保护他没有承受这一剑的力量,也是因为铁笼的原因,这辆马车更重。
铁笼坚硬的吓人,那刺客手中的剑在上面竟然也只是留下了一道不足半寸的裂痕。
而且剑气与铁笼碰撞带来的气浪,也将男人头上的兜帽掀开,江玉安看到了对方额头上的刻痕。
罪囚,面前的人是大秦罪囚。
面容粗犷的男人有些惊讶,然后笑了起来。
“你觉得这就能让你不死吗?”
江玉安转过头,看到另一处战场,十个骑兵死的只剩下一半了,他们完全不是这些刺客的对手。
回过头又看了看手中的诏书,那上面的朱砂字迹干涸便显得更加清晰。
“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杀我?”
“我只是一个质子。”
江玉安说完,也意识到了什么,抬起头来整理自己的衣衫,端正的坐在原地。
“是了,就是因为我是质子,皇帝令,释质子归家继承家业,让我们这些十八年来饱受大秦制度熏陶的质子们完善大秦各地的统治。”
“陛下要一统四海,使秦人安宁,这偏偏是你们这些六国余孽最不愿意看到的东西,杀质子,引起多地叛乱,就是你们的目的。”
“你们又为谁效命呢?”
砰!
男人的拳头锤在铁笼上,他仇恨的盯着江玉安。
“什么秦地!这片土地世世代代生活的都是我楚人,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即便是天上仙君,也改变不了我们楚人的信仰!”
后方,持弓之人大声喊道:
“文博,你和他废话什么,杀了他我们赶紧走。”
闻言,铁笼外的文博深吸一口气也不打算与江玉安废话,愤怒的眼神中全都是杀意。
抬起长剑,气血涌动胸前,瞳孔散发着微弱的华光,他显然修为不低。
打开铁笼的门户,这门本来是和马车车门连在一起的,并没有上锁。
“你自己滚出来还是我把你抓出来?”
江玉安勾着身体缓缓朝着外面走去,当他离开铁笼的瞬间,那把锋利无比的剑也在这一刻刺出。
可是在长剑触碰江玉安之前,后者却是猛然出手,仿若猛虎一般迅猛的将这刺客手腕钳制,随后在对方惨叫的同时瞬间来到其身后,将那把剑横在了其脖子上。
对面,挽弓的男子惊惧万分,长弓瞬间抬起却是不敢轻易松弦。
另一边的战场也因为这边的动静忽然的停了下来,四名骑兵已经下马背靠背的与四个刺客对峙。
“这不可能。”
一人眉头紧皱,大秦各地质子,无令不得习武,此事由质子所在君侯监管,出事便使君侯连坐遭难。
这个时候,被江玉安挟持的文博大声喊道:
“是天生神力!”
江玉安的力气很大,大的吓人,但是文博没有在他身上感受到练武的痕迹。
听到文博的话,其他五名刺客都有些震惊,天生神力这种天赋竟然会在这里被他们遇到?
被江玉安挟持的文博并没有恐惧脖子上的剑锋,反而是笑了起来。
“如果是在以前遇到你,我一定送你一车楚地最好的酒,与你把酒言欢。”
江玉安没有松开自己的手臂,朝着身后喊道:
“过来!”
他喊的是那四个还活着的骑兵,四人也没有犹豫,迅速来到江玉安的身边,解开拉车的两匹马。
“你走,我们拖住他们。”
为首的骑兵沉声对着江玉安说道。
江玉安摇摇头,看着周围的五个亡国余孽。
“我一个人怎么可能走得掉,再牵一匹马过来!”
士兵犹豫,因为周围那五个人不会让他们轻而易举将马唤回来。
“那就看他们愿不愿意死一个同门了。”
江玉安看着前方那持弓男子,对方是威胁最大的。
不过很显然五人投鼠忌器,口哨声中几匹战马跑来,几人也没有阻拦。
“绑住他!”
两个士兵随身携带绳索,将文博死死捆绑,江玉安让一人带着他骑乘一马,随后自己也翻身上马,他的动作僵硬并不流畅,之前并没有这样的经验。
“这山林深处有一座矿镇,镇上有守军,我们去那边。”
江玉安拍马狂奔,回头看了一眼那四分五裂马车上的铁笼,那东西是为了防止他这个不确定因素逃跑的,而此刻离开,他何尝不是困兽脱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