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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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雷雨夜出生

1982年。清明时节。电闪雷鸣。村庄、田野、山林在闪电下时隐时现。

突然,山林旁一处亮着昏暗灯光的简陋蜂棚内,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声。

蜂棚内,养蜂人肖贵海泪流满面握着妻子的手,悲痛地说:“秀兰,是我害了你,我不该贪婪这阵花期,应该早点带你回AH老家待产的。”

秀兰脸色苍白,躺在稻草铺设的木板床上有气无力地说:“这都……都是命啊,哪知道这丫头提前一个月就……就来了呢!贵海,这丫头跟咱无缘,命苦呀!按咱养蜂人家的规矩,在外克死父母的孩子,是不……不能带进家门的,你就看着给她找个好……好人家送了吧!”

“不送!”肖贵海握着妻子的手,坚定地拒绝说,“这是咱俩的亲骨肉,我怎舍得送人呢?!”

“你傻呀,这……这是老祖宗立……立下的规矩,咱不信也得信呀!”秀兰看着心爱的丈夫不放心地说,“万一这丫头再……再把你克了呢?”

“你真信这个?”肖贵海问。

秀兰无力地点了下头,说:“你若不答……答应送,我……我死不瞑目。”

肖贵海听了这句话,悲伤地说:“我知道你是放不下我,生怕我再有个三长两短,你真是我的好妻子啊!”肖贵海说到这,无奈地说,“好吧,你放心,我一定给她找个好人家。”

秀兰这才凄苦地说:“这样我便走……走得安心。”

肖贵海俯在妻子耳边说:“秀兰,你就给丫头娶个名吧。”

“嗯,这丫头命苦,要给……给她取个甜点儿的名字,就叫……叫蜜香吧!像蜜一样又甜……又……又香,蜜香!”秀兰最后喊了一声女儿的名字,便咽气了。

“秀兰!秀兰!……”漆黑的雨夜,蜂棚内传来了一阵男人悲痛欲绝的嘶喊声。

一道道闪电划破长空,霹雳雷声阵阵,狂风暴雨肆虐着漆黑的山野、蜂棚,附近的树冠在不断地摇晃着。

一直徘徊在蜂棚外的肖贵山忽然听见蜂棚内肖贵海的嘶喊声,顿觉情况不妙,赶紧冲入蜂棚内。

一进入蜂棚,肖贵山就见哥哥肖贵海趴在嫂子身上撕心裂肺地痛哭,瞬间明白了什么回事,泪流满面地走到肖贵海身后,抚着肖贵海背脊安慰说:“哥,人死不能复生,你就节哀顺变吧!”

“是呀老肖,秀兰妹子难产,她就像一盏油灯一样,耗尽了最后一滴油才把这个丫头生下来的,她是一位了不起的母亲!”站在一旁束手无策的接生婆徐桂枝悲伤地说,又看着躺在自己怀里的小蜜香叹息着,“唉,这丫头真是命硬呀!”

听徐桂枝这么一说,肖贵海这才想起女儿,便起身从徐桂枝怀里抱过孩子,仔细详端了一番,自言自语说:“你看这孩子,长得多像秀兰,眉清目秀的,你咋就这么命硬啊闺女!”

肖贵山亦凑上前来瞅着侄女,夸赞说:“是啊,你看蜜香长得多像嫂子!哎哥,你看蜜香左眉头里还藏着颗小红痣呢!”

“嗯,是有颗!”肖贵海确认道,对怀里的女儿说,“蜜香,将来咱父女俩有缘的话,就凭这颗小红痣相认吧!”肖贵海说到这,转过头又对肖贵山叮嘱说,“你也要记住侄女的这颗小红痣!”

“哥,我会记住的!”肖贵山点了下头,问,“哥,你还真打算把蜜香送人啊?”

“嗯,要不然这趟回AH老家几百公里路的,路上最快也要跑个两三天,咱哥俩怎么喂养她呀,你有奶水吗?”肖贵海反问道。

被肖贵海这么一问,肖贵山一时语塞。

“是啊,这丫头刚出生,又属早产,还命弱着呢,你们路途遥远,还要照看秀兰妹子,万一感染个风寒,则会小命不保呀!”徐桂枝亦担忧说。

肖贵海沉默了片刻,将孩子递到徐桂枝手中说:“桂枝大姐,这孩子跟你有缘,你若不嫌弃,就把她抱回家去吧!”

“唉——”徐桂枝长叹了一声,抱着孩子伤感地说,“老肖,你瞧这孩子多可怜啊,我若不接下这个孩子,”刚说到这,突然外面一道耀眼的闪电划过,紧跟着一声炸雷,徐桂枝惊慌地说,“你看天理都不容啊!这样吧,老肖,这孩子呢我先帮你养着,你放心,我一定会像亲生的养着,你明年春季再来领她回家吧。”

“大姐,你刚才也听秀兰说了,按咱养蜂人祖辈传下来的规矩,在外克死父母的孩子是不能领回家的。”肖贵海说着,从兜里掏出400块钱塞到徐桂枝手中,诚恳地说,“桂枝大姐,我身上的钱也不多,这些钱你就拿回去补贴家用吧。”

“这怎么行呢,你们眼下不正要花钱嘛,还是你们自己留着吧,早点把秀兰妹子带回家。”徐桂枝推辞。

“桂枝大姐,你莫嫌少,是我们一点心意,你就拿着吧,这样也让我们安心!”肖贵山在一旁帮忙劝说。

“那好吧,我这就抱孩子回去了。”徐桂枝往衣袋里放好钱后说。

“嗯,时间不早了,大姐你赶紧回吧!”肖贵海催促说。

徐桂枝抱着孩子来到秀兰遗体旁,对着秀兰说:“秀兰妹子,我这就抱蜜香回家了。你放心,我就两个儿子,没有女儿,我会把蜜香当亲生女儿来好好抚养的,你就安安心心去吧!来,蜜香,给你妈磕个头!”

徐桂枝抱着蜜香给秀兰行鞠躬礼,蜜香忽然像有感知似地哇哇大哭起来。肖贵海兄弟俩在一旁泪流满面。

徐桂枝抱着蜜香行过礼后,含泪对肖贵海告别说:“我走了,老肖,你保重!”

“好,你路上走好!”肖贵海最后瞧了一眼女儿,对肖贵山吩咐说,“贵山,你送桂枝大姐回去。”

“好!”肖贵山应道,穿上雨衣,打着伞护送着徐桂枝和蜜香走出了蜂棚。

肖贵山和徐桂枝在雨中渐渐远去,直至消失在雨幕中。

肖贵海泪流满面,手扶门框,看着远方在闪电下时隐时现的陈家墩,悲伤不已,嘴里喃喃着蜜香的名字。

肖贵海折回棚中,握着妻子的手伤心欲绝地痛哭。

在这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对于一个妻离子散的男人来说,一生中也许没有比这个时刻更黑暗的了。肖贵海的哭声,透过雨夜的蜂棚,飘散在浓浓的夜色里,随着时而滚过的雷声,是那么让人撕心裂肺,凄苦无比。

肖贵山从外面走进蜂棚内,雨衣上挂着雨滴。他走到壁上挂着的日历前,伸手撕下了当日的那页日历,看了一眼上面的日期,对坐在秀兰尸体前沉默不语的肖贵海说:“今天是1982年3月27日,农历三月三,上巳节。”

“嗯,这既是蜜香的生日,也是秀兰的忌日。”肖贵海说到这,起身问肖贵山,“你记下了蜜香出生的时辰吗?”

“记下了,是22:13。时辰属子时,属狗的女孩子这个时辰好。”肖贵山回应。

“唉!”肖贵海轻叹了一声,说,“好啥呀,一出生娘就没了,命苦哇!”

“哥,话可不能这么说绝了。自古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肖贵山一边安慰,一边伸手掐算了一下,正色说,“按生肖五行分析1982年是壬戌年,壬的五行属水,戌为狗,所以1982年出生是水狗之命。这种命相的人有胆识、有活力、很聪明,又重视义气,喜欢创业,在事业中容易获得成功。你放心吧,蜜香必苦尽甜来。”

“唉,但愿如此吧!”肖贵海无奈地摇了摇头,又问,“蜜香在那还好吧?”

肖贵山回应说:“挺好的。桂枝姐到家后,泡了一碗蔗糖水给她喝过后,睡得可香了。”

“那就好。”肖贵海听此,略感欣慰。走到门前掀起门帘望了一眼天空,回转身对肖贵山说,“雨停了。看这满天星光,明天定是个好天气,你早点去睡吧,明天还要开车呢,我为秀兰守夜。”

“嗯!”肖贵山应道,不放心说,“哥,嫂子已经去了,你也节哀顺变吧,明天路途遥远,早点睡,别累垮了身子。”

肖贵海催促说:“我会注意的,你去睡吧!”

肖贵山对着秀兰的遗体三鞠躬后,默默地拍了拍肖贵海的肩膀,然后转身朝蜂棚外走去。

肖贵海送肖贵山出来,目睹他回到了隔壁自己住的小棚内后,神情悲戚落寞,他抬头望了望天空,雨已停了,只见星空璀璨,万籁俱静。他举目眺望了片刻前方半里路远处的陈家墩,伤感地喃喃道:“女儿啊,那闪烁着零星几盏夜灯的小山村,从此就是你的故乡了!”

第二天清晨,阳光明媚,碧绿的山野清新如洗,成片成片的油菜花开满了田间地头,远处的陈家墩就像黄色花海中的一座仙岛,炊烟袅袅,桃花若霞。

肖贵海和肖贵山在忙碌着往车上装蜂箱。待蜂箱全部装好车,一切收拾停当后,肖贵海伫立在蜂棚拆除后的空地上久久不忍离去。

昨夜对于肖贵海来说是那么凄苦漫长,爱妻离世,骨肉分离,仿佛这人世间一切苦难,都在那个雨夜倾泻到了他的头上,成为他一生永远的痛。

肖贵山发动了车子,对肖贵海说:“哥,时间不早了,咱们走吧!”

“嗯!”肖贵海一边应道,一边眺望着不远处的陈家墩村,依依不舍道,“女儿,爸爸走了,愿老天保佑你健康成长。”

肖贵海说完,转身几步爬上后车厢,守护着秀兰的遗体。满载着蜂箱的卡车摇摇晃晃地沿着山路驶向远方,消失在一片黄色油菜花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