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行为指导
阿真第一次考试，看不懂题目，不会答题，考得乱七八糟；第二次考试，还是乱七八糟；第三次，还是。他很沮丧：“老师，我是一个笨小孩。”“谁说的！”那一刻觉得很心疼，他看起来是一个那么乖又那么无助的小孩，“你只是还没适应小学生的生活而已。你啊，是一个很想进步的小孩，而且你一直在努力，一定会成功的！”
从28分到64分——一个男孩的心灵史
（一）
每个班都会有问题学生，但我没想到我接手这个班级以后，遇到的问题学生会这么难教。
人说八九岁的孩子，狗也嫌，那不过是说男孩子淘气顽皮，终究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但我这次碰上的麻烦，可真真切切是棘手的麻烦。
上课的时候，他永远不听课，眼睛斜瞟着我，带着狡猾的笑意，跟同桌窃窃私语，或是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文具，或是瘫倒在椅子上打哈欠，高兴起来就会随意地在下面插嘴讲话。有一次，他甚至从桌子底下悄悄爬过去捉弄同学。
永远收不齐他的作业，到后来，连借口都懒得找了，就坦率地对你说：“我没做。”你怎么办？只有留下他来补做作业。问题是，不只是语文作业没做，数学作业、英语作业，也都没做啊，就连美术作业也交不上啊！欠了一屁股的债，他也知道自己做不完，干脆就找各种机会逃走。
即便没逃走，又怎么样呢？交上来的作业龙飞凤舞，你根本看不清他写的是什么。
（二）
这样的学习态度，自然导致成绩很差，每次离及格分都差一大截。试卷上满满的红叉，看得我眼花缭乱，与其算他扣了多少分，不如算他做对了多少分，寥寥无几的加分反倒结算方便。
光是成绩不好也就罢了，他若是老实孩子，安安分分地待在这个班级里，不给我添乱，我也认了，就当他天生学习能力差吧，能学多少就学多少，也不想为难他。问题是，他还不停地给我制造麻烦，天天有学生来告状，说被他推了或是打了。这个个子并不高大的男孩，打起架来却十分骁勇，有着一股狠劲，下手重，经常把同学打得哭哭啼啼。若究其原因，不过是一些再小不过的事情，无非几句口角之争啦，或是别人不肯给他什么东西啦，便会遭受他的饱拳。
一天中午，他又一次因为打人而被同学告到了我这里。上完三节课，本来就已经口干舌燥，很是疲惫了，见他又惹事，我不禁气恼地训斥了几句。他在我跟前低头不响，待我说完一通道理，对他说了“去吧”之后，他马上雀跃而出，嘴里嘟嘟囔囔的，不知说着什么。
学生跑过来通报：“老师，他骂你‘神经病十三点’！”
我气得无可奈何。想起他爸爸今早给我电话里说小孩今天感冒，请我代为关照，不免心软，也实在发不动火了，于是，我派学生把他叫了回来。
学生显然已经把情况通报给了他，他来到我跟前的时候，不安地眨着眼睛。
我看了看他，轻轻地对他说：“我知道你今天身体不好，别闹了，老师这里有牛肉，你拿去好好吃吧。”
有点绝望，有点悲哀，也有点怜悯他。这一次，我没对他发火。他应该没想到我会这样处理他，他从我的餐盘里夹走了牛肉，低头不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静静地吃起饭来。
那一天的午餐，是他吃得最安静的一次。我偶然间一抬头，看到他正大口地吃着饭，拼命地眨着眼睛——他是在忍住不让眼泪流下来吗？
我没走过去查看，更没有问他，仿佛看到别人的真情流露，反而是一件让自己很羞愧的事似的。我就是这么个矫情的、故作坚强的老师。他骂了我，我却没有惩罚他，这是不是足以感动他、改变他呢？
并没有。问题儿童如果那么容易被改变，天底下就不会有那么多烦恼的老师了。
（三）
他依然不写作业，依然默写零分，考试不及格，依然跟同学打打闹闹，经常被投诉。我也就依然跟他斗智斗勇斗耐心，经常放学后抓他留下来补作业。
留的次数多了，他也摸索出了斗争经验，那就是跟我耗时间。老师的下班时间是下午四点半，他知道拖到那个时间，我就只能放他回家。
然而那次，我实在是动了气，决定要跟他较真到底。“不做完就不许走！”我凶巴巴地警告他。下班铃声响起了，我果真一动不动地坐在他跟前。他虽然归心似箭，但也只有把作业做下去了。
待他把作业写完，已经将近六点钟了。夕阳即将落下，整个校园笼罩在沉沉的暮色里。
留下来补作业的有两个孩子，而我只有一辆自行车，带不了两个人。我也不放心让两个小孩自己坐公交车回到三公里外的家里去。
“走，我们一起走回家去！”我对他们说。
他们俩大吃一惊，面面相觑，见我态度十分坚定，也只有背起书包跟上我。我推着车，和他们聊天。他们两个人嬉闹着，比在学校里显得开朗许多，活泼许多，也可爱许多。
看，只要不问学生要成绩，只要没有考试，坏小孩也是蛮可爱的嘛。我心里一动，这些小孩是怎么看待自己的学习和生活的呢？是烦恼，还是习以为常了呢？
我问他们：“你们觉得自己的生活过得幸福吗？”
另一个被留学的男孩子，笑起来有种傻傻的天真，笑着说：“我很幸福啊，我觉得我很幸福。”
而他却低下了头：“我不幸福。老师，你知道原因的。”
我愣了一下，啊，是的，我想我猜得到那个原因。去他家家访的时候，我了解到，他的父母在几年前离婚了。
他闷闷地踢着路边的石头，只见一个忧郁的背影。
“是的，我知道。”我说。我很想安慰他几句，但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视父母离异为耻，一定不愿我当着同学的面去安慰他。
路过肯德基的时候，我掏出了钱给他：“饿了吧？去买点东西吃，我请客。”
他眼睛倏地瞪大了，又惊又喜：“真的？”
我点头：“嗯，去买个汉堡包套餐吧。”
他欢天喜地地带着同伴进到餐厅，很快就跑出来了，一人手里拿着一个汉堡包。
“怎么没买饮料？”我问。
他第一次在我跟前露出羞赧的神情：“老师，我已经花你的钱买了汉堡包，不能再花你的钱买饮料了。”
他也有这么贴心乖巧的时候啊，我的心里一震，仿佛有种融化的感觉。
（四）
吃了我请的汉堡包，总该听我的话了吧。老话怎么说来着——吃人家的嘴短啊！
然而，小孩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他依然经常拖欠作业，经常默写得零分。不过，也不能说是毫无进步，上课的时候，虽然依然不听课，但好歹不会吵吵闹闹地让我上不下去了。
孺子可教，毕竟他不再敌视我了，还是很让我高兴的。我加紧了和他放学后托管老师的联系，我们两个通过电话沟通和面谈，决定联手出击，彻底断绝他拖欠作业的可能性。
我的朋友老蒋，省城著名特级教师，上课当然是很厉害的，我很崇拜他。我向他请教，在精彩的课堂教学之外，他是否也会面临学生赖作业这种问题。
老蒋说：“当然会有喽。对策嘛，就是盯、关、跟，就是盯着他，关住他，跟牢他，让他没处可逃。”
没想到，特级教师也用和我一样的笨招儿啊，我心安了许多。看，天底下并不是只有我才会遇到这样的懒学生，我没啥好抱怨的。
我听老蒋的话，对这个捣蛋鬼实行严格的盯、关、跟政策。他天天被我抓来写作业，抓耳挠腮又无可奈何。他现在不敢在我跟前放肆，更不敢边跑开边骂我“神经病十三点”了。
在我一天天的逼迫下，他的学习成绩终于也如他的字迹那样，开始有了一些歪歪斜斜的进步，从二十几分进步到了四十几分，乃至五十几分。虽然还是不及格，但毕竟离及格越来越近了。
眼看着冬天到了，寒假也近了，那天下午，我抽空带他出去了一趟。
“干吗，老师？”他惴惴不安地跟着我，以为我又琢磨出了什么惩治花样。
我本想说：“庆祝你的进步，我买件棉袄送给你。”我看到他的棉袄很旧了，袖子短短的，可怜巴巴地缩在上面，他的手冻得通红，像十根胡萝卜。男人养孩子就是粗枝大叶，这棉袄不知穿了几年，明显已经不合身了。
但我不好意思讲，只是冷冷地说：“问什么问，跟我走就是了。”
到了学校附近的一家童装专卖店，我挑了几件在我看来款式还不错的衣服，叫他去试试。他恍然大悟，乖乖地一一试穿给我看，站到镜子前时，脸上露出很羞涩的表情。
“喜欢吗？”我问他。他害羞地点点头。
最后，他选中了一件蓝色的棉袄。“我放在办公室，你放学后来拿吧。”我对他说。如果拎着新衣服进教室，必然会引起全班的围观和惊呼，那会让他不自在吧，我想。
他带着快活的微笑，迈着轻快的步子，像风一样地小跑着进了教室。
（五）
那次寒假之前，我对他信心满满。“一定要把作业做好啊，新学期要加油！”我对他说。他郑重地向我点了点头。
然而，开学第一天，他没带作业来。
“我忘带了，老师。”他说。
“好，那明天别忘记。”我叮嘱他。
第二天，第三天，依然没有作业。他再也躲不过去了。“老师，我没有做好。”他低着头对我说。
“没有做好？没有做好，是指做到什么程度？你马上拿来给我看！”我忍着怒气说。
“是……是没有做过。”他的头垂得更低了。
“拿来给我看！”我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
作业本交上来了，居然一字未写。我气得直喘粗气，真是太失望了。这时，班长匆匆过来报告，说他今天还抱了女生小朱，把小朱气哭了。
不写作业，还敢骚扰女生，我简直怒不可遏，冲他咆哮起来：“放学给我留下来！不准走！把你爸爸也叫来！”
我要让他爸爸看看，他的儿子是多么不知好歹、多么没有心肝的一个人！
放学时间到了，我把他留在办公室，不准他走。“老老实实站着！不许动！”我恶狠狠地对他吼道。
等我去教室巡视完值日，回到办公室，他已经跑了。
他居然就这样跑了！像个懦夫一样地跑了！
啊，我的怒气已然到了最高值，我浑身发抖，头脑里翻来覆去就一个念头：我要把他抓到我的跟前！我要痛扁他一顿！
我难受极了，那种深深的失望和悲伤，让我的心脏都抽搐起来。他应该庆幸跑掉，并且没让我找到，不然我真的会忍不住打他。
（六）
逃得了今天，逃不了明天。第二天，他不敢不来上学。
经过一个晚上的冷静，第二天看到他的时候，我已经不想打他了。
他爸爸也来了，父子俩站在我跟前。爸爸深深地叹着气。
“我不想管你了。真的，我太失望了。我已经对你没话可说了。”我对他说。
他怯怯地看着我，眼泪慢慢地流了下来。
“你好自为之。”我说。
他摇摇头，抽泣起来：“老师，我错了。”
“你不必多说了。”我悲哀地说，“你现在对我说的这些话，我也不信。你如果还认我做老师，就用你的行动证明给我看。”
他垂着头，站在我跟前，眼泪淌了一脸。
“你走吧。”我又说道，觉得心灰意冷。
他抽噎着走了出去。这是我教他以来，第一次见到他哭。以前，他跟人打架，不管挨多少下拳头，受多少伤，他都从来不哭的。
他会真的改变吗？会彻底改变吗？唉，我也很迷茫。这个世界上本没有失望，怀的希望太多了，失望也就多了。也许古人说得对，但行好事，莫问前程。这本来也不是能强求的事。
（七）
男儿有泪不轻弹，这话对他来说，还真有道理。
自从那次在我办公室哭了以后，他果真是与以往不一样了。
以前他默写一向不及格，我本来已经不抱希望，以为他就是个记忆力有问题的小孩。那次哭完以后的默写，他竟然得了一百分，简直是破天荒！
“你怎么这么厉害？怎么得一百分的？”我摸着他的脑袋问。我已经气消了。
他讨好地看着我：“老师，我昨天在家整整默了五遍！”一脸很想被我表扬的样子。
“不错，很有毅力。”我说。
不仅是默写进步了，各门功课都进步很大。上课坐得端端正正，再也不讲空话了，而且还经常举手发言。我发现他的朗读特别好，声音很好听，节奏感也很不错。“你真是个天生的朗读者，将来没准可以去做播音员。”我在班级里当众夸他。他马上把身子正了正，坐得笔挺。
再也没去骚扰小朱。有一次，他悄悄告诉我，其实不是想骚扰小朱，是因为他喜欢小朱。“我知道我不该抱她，我做得不对。”他对我说。
“那就把这个喜欢，作为让自己变得更好的动力吧！”我说。
和其他同学的关系也好了。做值日的时候，他卖力地提水、拖地，一趟趟地跑来跑去，热得满头大汗。
原来，男生大哭一场的用处这么大。
（八）
又到了考试时间。这次单元考试，他竟然考出了64分的成绩。批改完他的试卷，我拿起来反复欣赏了好几遍，比看到我们班的那几个学霸考到98分还要高兴。虽然卷子上依旧很多红叉叉，但，这可是他第一次考及格呀！
不错，臭小子，我的劳心费神总算看到了点价值。
他拿到试卷的时候，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眼睛又一次瞪得大大的，然后，嘴巴张成了一个大大的圆：“什么！我考了64分？！”他欢呼着，蹦着跳着，在教室里狂奔了一圈，大叫了两声。
那周的周记交上来，我看到他是这样写的：“我考及格了！我飞快地跑回家，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爸爸、奶奶和爷爷，还告诉了我家的那些植物，让它们也高兴高兴。”
我看着他那歪歪扭扭的字，想象着他对着他家植物说话的样子，想笑，眼睛却先湿润了。
我的朋友，网上很火的一个漫画作者高丽丽，把这件事画成了漫画。我送给了他，以表庆祝。
（结尾）
他会再次变成坏孩子吗？我不能预知未来，但我想，应该不会。他在周记里写道：“我变成了好学生，这种感觉可真好，老师和同学们都看得起我了，我觉得很开心。”
每个孩子都向往被他人认可的价值感，坏孩子也不例外。当他感受到这个世界对他敞开怀抱接纳的善意时，他便会爱上这种价值感，从而和自己的劣性做斗争，努力让自己离开那个深渊。
对我来说，他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学生，是我从教这些年来，给我带来深刻震动和影响的孩子。
我们改变了彼此。
冬至过后，黑夜将慢慢缩短
想继续写前一篇文章中的主人公的故事，就叫他阿凯吧。
（一）
上学期期末的时候，阿凯被评选为进步奖。也许是这个完美的学期结尾鼓舞了他，这学期一开学，他就积极地来参加班干部的评选。
我在教室后面的墙上贴了报名表，列出了各个岗位，学生们可以自由填写自己感兴趣的工作。但是，当阿凯在“班长”那个职务下写上自己名字的时候，全班学生还是被深深地震惊了。
“阿凯要竞选班长！”有学生大呼小叫地跑来告诉我。一群人围在我周围，眼睛里放射着兴奋又嘲笑的光。
我一边改着作业，一边淡淡地说：“怎么了？谁都可以参加竞选，阿凯当然也可以喽！我看倒是你们，别把人看扁了。”
阿凯在一旁摸着脑袋，嘿嘿嘿地笑。
阿凯肯来竞选班干部，我是赞同的。也许这对他会是一个很大的促进呢。但是班长嘛，我看当选的可能性不会很高，毕竟他的成绩，还有他以往那些劣习都摆在那里，得罪的同学可不少，想通过选举，谈何容易。
让我大感意外的是，临近选举前一天，其他和阿凯一起参加班长职务竞选的六个学生，竟然陆续来向我提出：“王老师，我想退出。”
第一反应就是，阿凯和他的那帮小弟兄在背后搞鬼！说不定还在偷偷威胁别人！哼！
我和颜悦色地问他们：“为什么要退出啊？是有人要你们这么做吗？”
他们呵呵一笑：“没有，老师，真的是我们自己要退出的。”
那好吧，退出就退出。即便只有一个候选人，选举也还是要进行的，等额选举嘛，让我看看阿凯的人气也好。
让我感到意外的是，第二天的选举，阿凯的票数相当高，全班四十三个孩子，足足有三十几个人给他投了票。
也许，在孩子们的世界里，看待一个同伴的好坏，标准本来就和大人的不一样。大人眼中的熊孩子，在孩子们看来或许很有活力呢。
那好吧，就让阿凯做班长吧。
（二）
我把中队长标志佩戴在阿凯的右臂上，他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继而美滋滋地笑了起来。
“要加油哟！”我对他说。
“嗯，我一定会的！”他信心百倍地对我说。
新上任的班长阿凯，马上开始负责第二天的晨读工作。学校要求学生在七点半以后到校，进校以后朗读课文，阿凯六点半不到就早早地来到了教室，满怀热忱又孤孤单单地等着同学们到来。一个星期的领读工作做下来，他的嗓子都哑了。
那个周末过后，他交上来一篇周记，写了自己第一周做班长工作的心得。他在文章里这样写道：“我认为，当班长最关键的地方就是把班长工作看作展示自己为他人服务能力的平台。这是因为，其一，只有能把班长一职看作为他人服务的工作，你才不怕吃亏，才能在处理班级事务时做到公平、公正，你才能真正为班级着想；其二，只有从这个年龄开始，大家都有这种公正的思想，尤其是有这种积极的行动，我们的国家才会少些腐败，多些繁荣，国家才会真正兴旺。”
他说得真好，但我还是隐隐有些担忧，这种热情，这种积极，阿凯究竟能保持多久呢？
学困生有一个很大的共性，就是缺乏毅力，凡事三分钟热度。当遇到挑战和考验的时候，有一时之勇并不难，难的是坚持。
阿凯能坚持住吗？
门卫范师傅笑着对我说：“我看他能保持住开头一个月，后面就没问题了。”
（三）
范师傅的预测只说对了一半。对阿凯来说，头一个月确实是干劲满满，每天的作业都写得很认真，正确率高，每单元的测试他也很放在心上，每次一考完，他就马上跑过来看我批改。在以前，他才懒得关注这些呢。当拿到八十分的试卷时，他仿佛整个人都在放光，欢呼雀跃不已。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什么时候？
应该是一次默写吧。那次默写，阿凯又一如既往得了满分，他高兴地站起来，接受我的表扬。这时，有一个男生冷不丁站起来，大声说：“老师，我举报！他刚才在偷看！他不是靠自己的真本事得来的满分！”
此言一出，全班哗然，阿凯脸上的表情十分尴尬。
那个举报者挑衅地看着阿凯，眼睛里露出愤愤不平的神情，他补充道：“我亲眼看到他在偷看的！”
看来，阿凯从零分到一百分，进步太大，引起了他的关注。
我也很尴尬。看到别人的难堪，仿佛比我自己难堪还要难堪。
“是这样吗？”我问阿凯。
他低头，沉默不语，其他同学惊讶地交头接耳。
“那这样，阿凯，我来挑几个词语考你，如果能答得上来，就算你通过。”我说。我还是愿意相信，阿凯回家是做过默写准备的。
我挑了几个词语问阿凯，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羞愧地摇摇头。
我失望地叹了口气：“你坐下吧，零分处理，今天找时间重新默写。”
教室里一片寂静。我想了想，又说：“阿凯，我想，你一定是太想成功了，所以才走错了路。其实，不管你的默写能不能得满分，只要比以前有进步，我就很满意了。我可以等你慢慢进步，你不需要一步登天，实在不应该这样做。”
阿凯的头深深地埋进了胳膊里，半天没有抬头。
他是在哭吗？
我没有走过去。
（四）
因为有了这次作弊事件，我开始格外留心他的作业。从错误百出到全部正确，这个飞跃确实有点大，那么他的作业有问题吗？
我把他的作业答案输入网站，进行了搜索。让我震惊的是，他不仅有很多作业答案是抄来的，就连作文都是抄来的。
我毫不留情地把作业本退给了他：“拿回去重做！我不要你全对，但请你认真对待你的学习！”
他愁眉苦脸地对我说：“啊？那怎么办啊，我真的不会做啊……”
“总不至于全都不会做吧？不会做，就请教同学，也可以请教老师，慢慢做。”我说。
他垂头丧气地把作业本拿回去了。
（五）
从那时起，阿凯又重新回到了过去的轨道：不写作业，默写不及格，撒谎。
我一次又一次地找他谈话，告诉他，我是多么期待他能战胜自己，多么希望他不要再回到以前的那个泥沼里，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我又多么难过。
阿凯每次都眨巴着眼睛，乖乖地看着我，点头答应，但回头问题依旧。
他终于做了一件严重触怒我的事情。在检查卫生的时候，有一个男生被查到乱扔垃圾，要被扣分，他拿出十块钱，贿赂了阿凯，而阿凯竟然收下了！
我大发雷霆，把他狠狠骂了一顿。我严厉地对他说：“你忘了你竞选班长时说的话了吗？你今天敢拿这样的钱，将来要去坐牢的，你知道不知道！”
阿凯害怕地看着我，嗫嚅着不敢说话。
我毫不迟疑地把他撤了职。
阿凯的班长生涯就此结束，历时三个月。
（六）
门卫范师傅笑着对我说：“阿凯这小子被撤职啦？哈哈哈，这小子！你知不知道，他还在背后骂你呢，骂得很难听嘞！”
因为阿凯受贿而引发的怒气已经消散了，听了范师傅这话，我也笑了起来。为什么被学生在背后骂，我不生气，还觉得很好笑呢？
大概就像一只很小的狗狗冲着一只大狗汪汪叫，大狗也不会生气的吧？因为它知道自己比小狗强大，足以承受它的挑衅。
而且我也相信，阿凯在内心是爱戴我的，他只是一时嘴坏。
不过，我还是决定去吓唬他一下：“阿凯，你竟敢在背后骂我，嗯？”
他大吃一惊，露出惊慌而可怜的神情：“王老师，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我也会乖乖写作业的。”他又补充道。
我佯装生气，瞪了他一眼，挥手让他走开：“好了，不想管你了，反正你也不想写作业，干脆以后也不要交了。记住，明天开始不要交作业了，你去痛快地玩吧！”
（七）
早上一到办公室，发现桌上放着一张裁得整整齐齐的纸，上面端端正正地写着：“王老师，对不起，我不应该把字写得那么差，我应该要好好写字。我的态度也要认真一点。您对我那么好，我还在背后对您出言不逊。请您原谅我，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想交作业给您改。我会好好对待这次机会的。对不起，王老师。”
从来没有看到过阿凯用这么工整的字书写，我忍不住悄悄地笑了，眼睛有些酸，心里湿湿的。
今天是冬至。据说，一年当中，今夜是最漫长的。今夜之后，夜晚将慢慢缩短，白昼将慢慢变长。无论是对即将到来的新年，还是对阿凯，我都充满着这样的期待，哪怕未来还会经历一些失望，但无论是世界，还是孩子，不都是在希望和失望的交替中成长变化的吗？
看手相
去这个二年级班级代课的第一天，我就注意到了他，那个叫小皮的男生。他总是管不住自己，在课堂上频频起身，打断老师的讲课，兴奋地插入自己的惊叹声。“你想发言，要先举手，好吗？”我对他说。他点头，但不出三分钟，还是照旧。
这天天气很好，我带他们到楼下去玩。所有孩子都在三月的阳光里自由奔跑、嬉闹着。我也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几个小女孩跑过来告状：“小皮推我们！”
“去把小皮叫过来。”我说。
几个孩子大呼小叫地开始喊起来。“嘘，过去好好跟他说，说老师请他过来一下。”
我意识到，刚才说把他“叫”过来，措辞是不妥的。
小皮不肯过来，几个小孩推推搡搡地想拉他，他扭捏躲避着不肯走。
我走过去，叫其他学生散去，拉起他的手。
他的小手在我的手心里抗拒着，我丝毫不让，坚定地把他拉到走廊边。
那些奔跑欢闹的小孩隔得远了，小皮站在我身边，吸着鼻子不说话。
我拍了拍身旁的台阶：“坐下吧。”
他一声不吭地坐下来。
“咱们坐得近些啊，这样才好说话。”我又说。
他朝我稍稍挪了点儿。
“我的本事很大哟，我会看手相，给你看一个怎么样？”彼此默默无言地坐了一会儿，我转过头去对他笑着说。
他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活泼的神情：“骗人吧？我不相信。”
我拉过他的手：“不信？那我算给你听啊！”
我仔细看了看他的手心，有些黑黑的小脏泥。“嗯，你家里呢，爸爸妈妈很忙，没什么时间管你。你是外婆或者奶奶养大的，对不对？”
他露出惊奇的样子：“你怎么知道啊？”接着又说：“我爸爸是不怎么管我，我妈妈还好。外婆在老家。”
我又说：“奶奶对你非常好，是吧？”
他点点头。
“你呀，在家里经常挨批评，在学校也挨批评，这让你非常苦恼，因为你不是成心要干坏事，只是有时管不住自己。”
他连连点头：“是的。可是，你怎么知道的啊？”
我故作神秘地一笑：“因为我会看手相啊。”
“我的手相？怎么看的？”
我拉起他的手，又凑近看了看：“你的掌纹在这里分成了两路，说明你经常一心二用，开小差。但是纹路清楚，说明你是一个好孩子，是个顽皮的好孩子。”
他低头笑了笑。
“你怎么不跟他们去玩呢？”我问。
“我没有朋友。”他说着，跳下台阶跑了。
我找了个附近的小女孩：“你们为什么不跟小皮玩啊？”
小女孩们叽叽喳喳地抢着告诉我：“因为他很坏！”“大家说不要跟他玩！”
“可是我觉得他不坏啊，他只是有点顽皮。男孩子都很顽皮，这没有什么。”我说，“你们去跟他玩玩好吗？看他多孤单。”
女孩子们爽快地大声说：“好的！”
她们几个朝小皮跑过去，几个人凑在一起嘀咕了几句，开始玩起跳长绳来。
小皮非常遵守规则，一点都不霸道，自己没跳过去，就主动让给下一个孩子跳。有时他还会假装摔倒，博同伴们一笑。他边笑边摔倒，那样子非常滑稽，几个孩子都哈哈大笑起来。我远远地看着他们，不知怎么的，为小皮感到高兴，也有些忧伤。
多好的小孩啊，我心里想着。只有真正走进他们的世界，你才会发现，那些所谓坏孩子的天空，有着美丽而娇弱的花朵，值得我们小心呵护，用心珍惜。
初夏里为少年流过的泪
复习课上，电风扇嗡嗡地在头顶转着，闷热的空气里仿佛能看到一颗颗骚动的心在窗户的玻璃上砰砰撞着，但他们仍然在埋头努力地写着、记着。我在教室里巡视着，几次路过小黄的座位，他都津津有味地折着他的纸，任凭空白卷子放在一边。我敲敲他的桌子，他不得已放下折纸，写几个字，等我走开，他继续自己的游戏。我回到讲台，瞪着他，他不甘示弱地和我对视。我在心里暗暗憋了口气——臭小子，等下如果你没把练习卷做完，看我怎么收拾你！
下课铃响了，学生们纷纷交卷。我走到小黄座位边一看，果然，才做了一半！再一看，五个手指上都套着他刚折好的指甲套，把自己打扮得像个霸王龙！这是刚刚在课上折的吧？我几次警告，他居然还是把折纸工程完成了！我顿时横眉怒目，冲他大吼：“你在搞什么！啊？”说着，怒气冲冲的我就把他那五个指甲套夺过来，用力地捏成一团，扔到垃圾桶里去了。
小黄啪地把笔一摔，脸色比我还臭。旁边学生出来劝我：“王老师，其实小黄刚才已经把五年级那张做完了，这是第二张。”说着，把抽屉里的那张卷子拿出来给我看：“喏。”
我一看，还真做完了，马上就很后悔，看来是自己急躁了。于是我叹了口气，走回垃圾桶，把那五个指甲套又捡回来，捋平整，放在小黄桌上：“那……还给你。是我搞错了。那你把剩下这张快点做完。”
我转身要走，身后传来小黄愤愤的声音：“我折了一节课才折好……”我回头一看，他开始撕卷子，阴沉着脸。
刚平息下去的怒火又噌地冒了上来，我快步上前，很愤怒地质问他：“我是搞错了，但我帮你捡回来了啊。你上课折纸，本来就是错的。怎么，老师还批评不得你了？”他翻了我一个白眼，不理我，继续撕。我的怒火在熊熊燃烧，我把他抽屉里的其他卷子也拉了出来：“来来来，干脆都撕了，书也不用读了，多开心。”
他一板一眼地对我说：“对不起，我只撕语文试卷！”
我一把抓过他的试卷，唰唰也撕了起来：“撕呗，都撕了算了，省得每天被逼着读书。你不想读，我还不想教你呢！”
他哭了，脸色难看极了，仿佛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
在撕第一张试卷的时候，我就后悔了，后悔自己的冲动。可是不知怎么的，手哆嗦着，一时停不下来，撕了好几张。
破试卷飘在地上，我和小黄面对面峙立着，仿佛两只脸红脖子粗的斗鸡。一旁的学生们看傻了，有几个懂事的孩子赶紧帮小黄整理桌子。
我后悔了，我不该这么冲动，但我不知该怎么下台。在一阵难堪的沉默后，小黄开始拎书包，做出一副要退学的样子。
我把声音放缓，沉静的嗓声仿佛不可能出自刚才那个撕试卷时凶狠的我。我对他说：“跟我走，我们去谈谈。”
小黄涨红着脸，不断流下的汗把他的胖脸庞冲得黑一道红一道。他抿紧了嘴巴，一言不发地跟我走。
走到二楼，我向右转，右边是图书室，平时少有人去，是去单独谈话沟通的好地方。转弯的时候，还真有些担心，满腹愤怒和委屈的小黄会不理不睬，继续往校门口走去，六年级的男孩子，我怕是拉不动他。还好，他跟着我来了。
到了图书室，还真没有人。我拉开椅子，示意他坐下。他一言不发地坐下，脸上没有表情。我在他旁边坐下，这才发现，因为刚才的拉扯和争执，我的手背上划开了一道口子，不大，但渗出了血。此刻并不觉得身体上的疼痛，而是内心的疼痛，如海浪般向我扑来。我张了张口，想对小黄说一些宽慰的话，说一些心里的话，话未出口，眼泪滚滚而下。我低下头，努力想忍住不让小黄看到，但眼泪已经落到了衣服上。
我无声地哭了好一会儿，哽咽着对小黄说：“去帮老师拿张纸巾来。”他沉默地起身，沉默地走出去，拿了一张纸巾给我。
拿着那一张纸巾，我哭笑不得，真是个小直男，我让你拿一张你就拿一张，就不能多帮我拿两张吗？擦眼泪还不够用的。
我镇定了一下情绪，哑着喉咙，对小黄说：“小黄，你知道吗，人生最可悲的事，就是你付出了真心，却得不到别人真心的对待。”
眼泪又唰地流了下来，把薄薄的一张餐巾纸都打湿了。想起刚认识他的时候，他那么愤世嫉俗，那么郁郁寡欢，我得知是因为他转学来这边的时候，班级里的一些本地孩子欺负他是外地人，于是在班里一再帮他说话，批评那些持地域偏见的孩子；想起他不爱学习，却有着别人没有的写作灵气，朗读时抑扬顿挫，很好听，于是就在课堂上一次次地鼓励他，给他表现自己的机会，希望他能得以自信；想起中午吃饭的时候，他坐在我对面，我常常把自己的菜分给他吃，引得其他学生都羡慕嫉妒不已。这两年来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一切都历历在目，我如此真心待他，他为什么还是这样冥顽不化？
也不是说小黄毫无改变，他上课的时候，有时发言非常好，懂事的时候，也能把作业做得不错。去年我生日时，他还送了我一架自己做的手工飞机。只是这个小孩，这样乖巧懂事的时候太少，而太多的时候，总是敷衍了事，玩心太重。别说叫他认真读书，连认真做个操都做不到，每天对他千叮咛万嘱咐，为他殚精竭虑，换来的是什么呢？是这样气我，连我一次无心的误会都不肯原谅我，唉。
眼泪不断地涌出来，教书这十五年以来都不曾流过这么多的眼泪，实在太难过太伤心了。我一面竭力忍着眼泪，一面哽咽着对他说我的种种期待，说我从没对他灰心失望，相信他总有一天会成为一个好孩子。小黄呢，依旧面无表情，一句话也没说。
我的大型抒情结束了，情绪也平复了。我问小黄：“那你还打算回家吗？”他摇摇头。
“我撕了你的试卷，是我不好，如果你觉得很没有面子，我可以在同学面前向你道歉。”我对他说。
他又摇摇头：“不用了。”
“那……你现在或许情绪不太好，等你心情好点再去上课吧。”他还是摇摇头，拉开椅子，拎起书包，准备离开。
上楼去教室的时候，他也没和我说再见。
我回到办公室，叹了口气。看着自己手上的伤口，我无奈地想，这可真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啊！不过还好，看小黄的神情，应该气消大半了。
整个下午，我们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第二天，小黄突然递给我两罐小零食。我心知他的意思，但仍想逗他两句：“好端端的，干吗送我东西吃？”
他不好意思地嘿嘿两声：“没事，就送你吃呗。”
“不说清楚我可不要。”我把东西退给他。
“哎呀，是我妈说要给你的啦，你就拿着吧。”他急了。
“你妈送什么零食给我吃？我不要，你快拿走。”
“王老师，我错了。”他眨巴着小眼睛，说，“这个小馒头很好吃的，你吃吧！”我忍不住笑了，摸了摸他的头。
小时候看过一篇文章，叫《冤友》，说的是一个又爱跟自己吵架又对自己很好的朋友。如果小黄将来想起他的小学生活，想起我这个老师，也许他会写这么一篇文章，叫《冤师》吧！
小黄，毕业快乐！
你不是一个笨小孩
阿真刚进学校的时候，天天丢东西，不是丢了本子就是丢了笔，本子不仅会丢，还会破，刚发给他的本子，不出半天就可以变成皱皱巴巴的破本子。放学经常跟不上班级队伍，因为他的课桌超级乱，他要整理很久，于是全班学生都要在教室门口等他整理好书包出来。
有一次，他整理了很久也没整好，我一边催他，一边在门口维持纪律。等我再抬头看的时候，不禁惊呆了，只见他慌乱中把一整盒牛奶洒在了自己身上，头发上也有，正滴滴答答地往下滴。
“你这是怎么搞的啊？”我问他。
他哭着说：“我也不知道啊，呜呜呜……”黑黑的小脸涨得通红。
为了帮助他整理书包和课桌，他爸爸给他备了很多文件盒，一个盒子放一门科目的书和作业本。
慢慢地，慢慢地，也不知从哪天起，阿真开始跟上我们的放学队伍了。
阿真第一次考试，看不懂题目，不会答题，考得乱七八糟；第二次考试，还是乱七八糟；第三次，还是。
他很沮丧：“老师，我是一个笨小孩。”
“谁说的！”那一刻觉得很心疼，他看起来是一个那么乖又那么无助的小孩，“你只是还没适应小学生的生活而已。你啊，是一个很想进步的小孩，而且你一直在努力，一定会成功的！”
他摇摇头。
“你一定要相信老师的话，”我郑重地对他说，“我很有经验，肯定不会看错的。”
阿真还握不好笔，总是把字写得很大，大到格子外面去；他也擦不好橡皮，总是把本子擦得黑黑的。于是，每次批到错题，我就帮他把本子擦好，再叫他去订正。他就乖乖去订正。有时，一个字要来回订正重写好几遍，他就来来回回地订正，一句抱怨也没有。
“你这次作业，写得好些了呢！”我说。
他笑了笑，坦然地说：“我也觉得是呢！”
昨天默写词语，临时突击，叫学生拿出本子来。阿真得了一百分，为数不多的几个满分学生之一。
这是阿真第一次得一百分。
“太棒了！”我对全班说，“我们请阿真来给我们分享一下学习经验，说说他是怎么做到在四个月里进步这么大的。”
他站起来，目光坦率：“嗯，我以前成绩很不好，习惯也不好，经常把自己搞得乱七八糟。有一次，我还把牛奶倒在了自己头上。我就决心每天都进步一点点，慢慢地，就会越做越好了。”
全班学生都为他鼓了掌。
下课时，我对他说：“阿真，老师很爱你哟！”
他微微笑地对我说：“我也最爱王老师！”
我们一点都不觉得肉麻。
王老师说
孩子们坐在讲台下面的时候，他们抬头看老师，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我在讲课时，不止一次地看着孩子们的眼睛，那么黑，那么亮，仿佛有星辰在里面。在他们的眼神里，有信任、虔诚、崇拜。这种真挚，常常让我暗自惭愧，我配得上这份全身心的仰仗吗？
在儿童的世界里，老师是最伟大的偶像，是最光明的化身，是最公正的真理。
想想也真奇怪，我内心也清楚地知道，我只是一介凡人，根本没有那么伟大。
但小孩就是认为你伟大，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对孩子来说，都有着深远的意义。这种意义，甚至大到你无法想象。
我至今记得小学时，我的班主任总是骑着一辆老旧的自行车去家访；后来我成了老师，我也学着老师的样子，挨家挨户去家访。老师从来不骂学生，她只是望着你，忧愁地叹气；于是，我想发火的时候，就想想我的老师，想她是怎么对待我们的，我就应该怎么对待我的学生。
小孩干坏事的时候，你该怎么办？
小孩不想读书的时候，你又该怎么办？
说爱很容易，但光有爱是远远不够的，要有耐心，也要有智慧。
讲道理固然是教育的一种，却不是全部。很多时候，教育是一个眼神，一次评语，一份小小的礼物，甚至是一次冲突。
教育小孩的过程，也是我的成长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我付出过真心、泪水，感受过无奈、痛苦，但也收到过很多很多来自孩子的爱。
身为老师，虽然我无法摆脱我的肉体凡身，依旧是这个红尘世界里再普通不过的一粒尘埃，但我知道，孩子们那双明亮的眼睛在看着我，我今天在他们的心田里栽下了怎样的花，明天就会结出怎样的果。想到这里，就不敢不真实，不敢不公正。
为了小孩，我们必须让自己伟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