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世间再无邢殳

“我回来了！”陆尘心道。明明只有两个多月，他却感觉已经过去无尽岁月。

突然，陆尘感到一阵酸楚，来时身边尚有一人，此时却形单影只，万山之中，除了他，再无一人。此时如此，回到成都，也是如此。

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心，并没有脚步那般决然，他想跨步离开，却挪不开脚步。他开始责怪自己，“就算走，也应带上她们——”他毕竟一想到她们都要死，就痛彻心扉，浑身颤抖。

“回头吗？”

他一动不动，也许是在发呆？也许是在犹豫？

脚下湖里，漩涡渐渐缩小，深渊即将消失。如果到深渊消失的时候，他还未做出决定，他必定再不回头，哪怕悔恨终生。

就在深渊即将消失的时候，一道黑色的身影冲了出来，站在了陆尘面前。两人四目相对，并无一言。陆尘心中一动，突然有所悟，温柔而坚定道：“在此等我！”

“除非我死！否则你休想再甩开我！”樊花千寻道。

陆尘发现自己的双手开始剧烈颤抖，但他却用这双颤抖着的手，紧紧抓住了她的肩膀。

他将她拉入了怀抱，不，他想将她拽进自己的心里。

他吻住了她的双唇，不，他想将她吸进自己的身体。

“好！”陆尘道。

一滴鲜血飞入湖中，陆尘拉着樊花千寻的手，一起冲进了深渊。

……

九幽桥上，血族战士已经十死七八，鲜血染红了本该洁白无瑕的桥。

相别离、樊冥浑身浴血，还有蓝袍指挥官、红袍指挥官、白衣相曼离，术法、剑阵、合击术——即便使出了浑身解数，依旧不能前进半步，他们被阻击在九幽桥的中央，挣扎着，等待着，死亡的最终降临。

洛神早已身负重创，自动步枪的枪筒红了，便换一把，换了又换，红了又红，但敌人仍旧潮水般涌来，似永不知痛苦、恐惧和疲惫。

但他们并未绝望，因为来不及也不知什么是绝望，他们早已经麻木。

“杀！”围攻五位大长老的十名魑魅族高手齐声大喊。

“杀！”魑王、魅王和两名魅族高手围着风神子三人齐声大喊。

“杀！”四名魑魅族高手向着相别离樊冥等齐声大喊。

“杀！”近千艘战舰上，十数万魑魅族战士齐声大喊。

战场上喊杀声震天。

“杀！”界山天幕上，一人突兀出现，谁也没有注意他。他双翅一振，倏忽而至，已经飞到了九幽桥头，再一闪，已到桥中央。

“陆尘！”被围杀的相莫离一声轻呼，脸上掠过一丝喜色。

陆尘如一道光影，掠过九幽桥，战场上，一人突兀消失，消失的是洛神。

光影掠过，金光骤降，魑魅族四大高手避之不及，仓促抵挡，被一棍抽飞至数百丈远，重重撞击在护城大阵上，口中狂喷鲜血。

“突围！”相别离一声大喝，与樊冥、蓝袍指挥官、红袍指挥官、白衣相曼离等一起出手。挡在他们面前的魑魅族战士如风卷麦田，成片成片的倒下——

“邢殳在哪里？”陆尘问被他抱在怀里洛神。洛神怔怔地望着他，双眼噙泪，然后转头看向九幽桥。

陆尘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九幽桥上，血肉模糊，那是被重步兵和长矛兵推进碾压过的地方，没有丝毫生机。

陆尘的心猛然颤动，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是我！是我！是我！”

他不断重复“是我！是我！”，他以为是他杀死了邢殳，他觉得从他离开的那一刻起，邢殳就已经死了。

“是的，她欺骗了我，但就像所有迫不得已的人一样，欺骗并非本心，但她对我的爱，却是发自内心……”

事实上，一切正如陆尘所想，当他消失在界山的天幕之上时，邢殳就已经死了。

哀莫大于心死！

他的身体开始剧烈的颤抖，双眼早已血红，他愤怒，他想怒吼，他想咆哮，但他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有些苦果，咽下去就无法再吐出来。

洛神躺在他怀里，她感受到了这个男人如山似海的痛苦，也感受到了这个男人磅礴浩瀚的力量，无论是这痛苦还是这力量，都能瞬间将她捏碎，但她躺在这个男人怀里，感觉不到半分危险，感觉到的只有温柔，她望着他，泪如泉涌。

陆尘的眼前，无数画面划过，那都是他和邢殳在一起的场景。

……初识，他不敢直视她触目惊心的曲线……雪眸虎之战后，他们同住一个帐篷里……食人魔蛛大战后，她光着头的绝世出尘……黑山被袭，他手刃那些伤害邢殳的人……还有她与樊花千寻那些争风斗嘴……

——世间再无邢殳！

“都是因为你们！”陆尘缓缓抬起了头，目光空洞而冷漠。一个彻底绝望的人，一个想要毁灭一切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眼神。

雷鸣棍雷电灼灼，发出恐怖的尖鸣，如诉如泣如咆哮。

“杀！”一棍抽向围攻五名大长老的十个魑魅族高手。

雷电大盛，遮天蔽日。

魑魅族高手虽强，但被雷电击中，气息瞬间萎靡，十人同时出招，竟不能挡。十人大骇，身形一闪，退出了数百丈开外，再不敢靠前。

“杀！”一棍扫向魑王和魅王。与魑王和魅王一起围攻风神子三人的两名魅族高手，陆尘直接忽略。

魑王和魅王亦不敢大意，纷纷出招。刀光、剑气和雷电撞击在一起，天地炸裂，魑王、魅王和陆尘同时暴退，口中溢出鲜血。

“杀！”陆尘并不追击，他现在没有目标，见到什么就杀什么，他想毁灭一切。

一棍砸向连绵十数里的黑色战舰群，无边的闪电笼罩而下，如天网。数十艘战舰瞬间崩碎，战舰上的人都来不及惨叫，便已灰飞烟灭。

“杀——”

“陆尘！”怀里的洛神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陆尘没有回应，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字：“杀！”

“杀！杀！杀！”这个声音在他脑中盘旋，周而复始。

无数战舰再次崩碎——

“很好！”幽幽声终于有所动，似喜似怒道：“这样的神力，难怪风神子要觊觎！”

魑王、魅王，十六个魑魅族高手，纷纷弃了血族众人，向着陆尘围过来。但他们只是远远的围绕着他，并不敢靠近。

“撤！”一道苍老的声音从天而降，悲凉而无奈。

相别离、樊冥等，趁机一跃而上，穿过护城大阵，落在雪白的城墙之上。她们回身看着陆尘，双眼动容，却流不出眼泪。

见相别离等退入城中，空中五大长老方才退入大阵。相莫离看着已然疯狂的陆尘，眼含忧郁，但她只是木然地退入城中，什么也做不了。

“哎！”风神子叹息了一声，和风长鸣、风无极一起退入阵中。

数万血族人，共同见证了这一幕，他们曾遭背叛，险些亡族灭种，但此刻，他们一起背叛，背叛一个人，也背叛了自己的心。

他们就那样呆呆地望着，像一块块石头，像一棵棵枯树，目中空无一物，连眼泪也没有。

“神力的滋味——”幽幽声又响起。

“你必死！”陆尘打断了这个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