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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录论文》一卷
魏禧 撰
按:魏禧(1624—1681),江西宁都人,字冰叔、叔子,号裕斋、勺庭,“易堂九子”之一,清初著名散文家。
魏禧声名大于乃兄,刊于康熙三十三年(1694)的宋荦、许汝霖《国朝三家文钞》,将其与侯方域、汪琬并列,称为“国朝三家”。而其文论,亦受后人推重,清初出版家张潮《日录论文题辞》云:“宁都三魏之文,当以叔子为第一。即其论文之语,亦惟叔子为最精。”魏禧本无论文专书,张潮称:“然叔子之论文,初非如伯子之专有其书也。”此书作为魏禧古文话著作,乃张潮因爱赏其文论透辟精当,而从其《里言》《杂录》中摘出二十一则论文条目而编成,作为《昭代丛书》乙集的一种印行。魏禧《日录论文》与魏际瑞《伯子论文》均为张潮编辑出版,书末有张潮跋语云:“予尝谓:论文之乐,莫过于兄弟。盖父子、师弟,未免为礼法所拘;朋友,又苦于暂。惟雁行同气,朝夕可以相依,昔人所谓‘兄弟相师友’也,今宁都三魏诚能擅其乐者矣。”
此书偏于论述文法,如揭示古文中有“顿挫沉郁”之法,指出在文章转折的地方,可以用“驻”法:“每于字句未转时,情势先转,少驻而后下,则顿挫沉郁之意生。”这种文章蓄势之法,可以使文意曲折而文笔有力。魏禧认为痛快驰骋的好文章,大多是“往而复还”的,否则文章会“势直气泄,语尽味止”。他将《史记》、欧阳修文作为此类“顿挫沉郁”的代表,指出它们具有“说而不说”“说而又说”的特点,别有韵致。又比如魏禧揭示出古文中有“翻旧为新”之法,即作者在窥见“古人作事主意”后,自己生出见识,发出新的议论,再证以古事,苏轼便长于用此法。但魏禧也反对刻意作翻案文章而不得要领,指出议论文中有“二不可作”——攻前贤之短却不中要害的,翻昔人之案却不切情实的。又强调议论文有“三不必作”,即前人已言、众人易知以及无关宏旨的小事。“二不可作”和“三不必作”均系针对文坛现实而发,切中议论文的常见弊病。
魏禧生当明末清初,亲见明末泥古而陷于伪的不良文风,故其论文强调:“吾辈生古人之后,当为古人子孙,不可为古人奴婢。盖为子孙,则有得于古人真血脉。为奴婢,则依傍古人作活耳。”《日录论文》重视文体差异性,认为书信、曲与其他文体有异,书信是用于交流的,“要与面谈相似”。曲“原以代话”,所以也“只如说话为妙”。他主张严格区分古文、时文,反对古文中掺杂时文气:“或问:何以为古文?曰:欲知君子,远于小人而已;欲知古文,远于时文而已矣!”在繁简观上,不同于句中删字、篇中删句、集中删篇的常见作法,《日录论文》提出“真简”,即“删意”和“删题”,“删意”是文章立主脑,“删题”是不妄作。《日录论文》将古文分为三类,分别是“简劲明切”的作家之文、“波澜激荡”的才士之文和“迂徐敦厚”的儒者之文。鉴于儒者之文易流于腐的现实,魏禧又提出去除儒者之文晦重、烦碎、泛衍、方板、靡弱等弊病的主张。综合而言,《日录论文》拈出明末清初文坛积弊,揭示行文文法,为清代文章学的展开导夫先路。
此书有《昭代丛书》乙集本、《文学津梁》本等,《丛书集成续编》据《昭代丛书》影印。钱基博《文学通论》选录有《日录论文》七则,今人整理本有《历代文话》点校本。
又,魏禧文论除被张潮编成《日录论文》外,在日本亦有较大影响,如明治十一年(1878)出版有龟谷行(1838—1913)校《魏叔子论文》。日本学者土屋弘则据魏禧文论编成《文家金丹》二卷,《早稻田大学图书馆所藏汉籍分类目录》著录。土屋弘(1841—1926),字伯毅,号凤洲。明治维新以后,在日本多所高校任教,与晚清古文家吴汝纶等有交往,著有《周易辑解》《孝经纂释》《苏诗选详解》《晚晴楼文钞》《晚晴楼诗钞》等。明治十三年(1880)三月,《文家金丹》于大阪晩晴舍出版。全书共两册,收录魏禧评点《孟子牵牛章序》及《魏叔子论文》,另有土屋弘《评释〈孟子荀卿列传〉》。清初彭士望(躬庵)曾评魏禧《答施愚山侍读书》为“论文一段,精要深阔,可为文家金丹”[10]。《文家金丹》书名或即据此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