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0章
黎明时分,方舟离开了医院,驱车前往那间废弃的大楼。早间新闻播报了知情人士爆料的芸舟集团延迟公布药物的真相后,舆论矛头直指董事长方远衡,认为他不仅放任自己的儿子方舟走向犯罪道路,还把几百万江之人的生命视为儿戏。一大早,媒体就报道了江之外的大批群众抗议游行的场面,他们包围了芸舟集团,甚至挂起了“芸舟集团内部都是杀人犯”的横幅。尽管有警力维持秩序,才不至于让那些早起前往实验室的研究员们受到伤害,但现场的混乱仿佛预示着冲突一触即发。
早晨7:00,激动地人群朝芸舟的门卫室投掷石头,砸碎了玻璃,在现场维持秩序的安保人员也被打伤,现场的少量警力已经无法继续维持秩序。芸舟的安保队集结所有人员坚守在正门处,防止他们翻越铁门进入研究院。双方僵持不下的同时,几位收到消息的研究人员试图从后门进入研究院,但被盯梢的人发现,大量在周围伺机而动的闲散人员一拥而上,要不是增派来的警力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这场有组织有预谋的行动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关注,眼看研究院的工作人员们受到人身伤害,芸舟集团董事长方远衡为了防止事态进一步发酵,召开了记者招待会。他没有将事件的起因公之于众,而是将所有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声称研究人员都是无辜的,为此他还主动透露出了保密协议的存在,所有研究人员都是在公司的威压下才签署的,不仅如此,他还承诺不会用保密协议的法律效益来追究泄密者的责任。招待会结束,舆论哗然,平日里默不作声的时事评论家们仿佛抓到了一根燃放烟花的导火索,迫不及待地点上了属于自己的一把火,恨不得劈了家门前的老树再添上几捆薪。方远衡企图用不追究泄密者的责任来平息事态的做法理所应当地被他们理解为芸舟的做贼心虚,基于这一点大作文章的媒体和个人开启了新的狂欢。
方舟关闭了记者招待会的直播画面,不忍心再看下去。他知道自己的父亲只是关心则乱,平日里的他绝不对说出这种欠考虑的话,这也更加说明了芸舟现在的危急,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母亲就站在父亲身旁,她竟然也没有察觉到这么说的不妥之处。这个时候方舟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父母已经老了,芸舟的事情已经让他们焦头烂额,自己还一直任性地请求他们帮助自己。但方舟能为他们做的却非常有限,按照计划,他已经在出门之前用童辑教给他的方法把那段方舟如何以死相逼胁迫方远衡答应他的要求的视频上传到了各大网站,并且轻而易举地将它和记者招待会的视频关联在一起,以此来让更多人看到。他也不知道那段视频能为自己的父亲摆脱多少舆论的压力,但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强。
方舟尽量不让自己再去想这件事,他点起一根烟。
然而在路过一些狭窄街道的时候,方舟看到江之街头也已经有了聚在街头谈论这件事的人群,相比较而言,他们却显得更加理智一些。在听到几个年轻人聚在一起说“江之人晚几天过上正常的生活,那芸舟集团董事长的儿子方舟也会晚上几天,等新闻报道他偷偷逃出江之的时候再骂芸舟也来得及”时,方舟不禁笑了起来,或许是生活在江之的人们经历过太多亲人突然离去的痛苦,他们也想知道这一切究竟为什么会发生。而且像方舟这样的受害者家属,在江之还有几十位。也正是因为这件事被曝光,方舟这么多年来一直追查凶手的事才开始在江之流传开来,引起了不少人的共鸣。然而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够重新见到阳光的老一辈江之人则并不认同芸舟的做法,他们也在茶余饭后声讨着。除此之外新一代的江之青年或许是追求特立独行,或许是被方舟的坚持所折服,他们在网络上热切地支持和赞扬着方舟的行为,他们认为太阳固然重要,但那不等于再次见到太阳以后,江之人可以默默地放下过往,他们必须知道真相。
只不过这些方舟并不在意,他拿起手机,是林震打来的电话。
“什么事?”方舟冷冷地问。
“老方啊,你说芸舟在忙着拯救江之人的时候,江之人在忙着干嘛呢?”
“大清早打电话来,就为了问我这个?”
“这不是好久没联系,想跟你聊聊嘛。”
方舟掐着绿灯倒计时驶过了十字路口,才慢慢悠悠地说道:“我管他们正在干嘛,吃好喝好等着明天的太阳,有什么不好?”
“想不到你还挺看得开。”林震顿了顿,似乎是吸了一口烟,“我只是为那些研究人员感到心酸,劳心劳力了这么多年,到头来却被人堵在研究院门口用石头砸。”
“研究药物有你什么事么?要你在这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林震的话让方舟觉得一阵恶心,他恶狠狠地说。
“有必要对我这样一个局外人说这种话吗?”
“别说你是局外人,就算你是芸舟的管理层,我也照样指着你的鼻子骂。研究都是基层的工作人员在做,咸吃萝卜淡操心,像你这样的人,吃好喝好心怀感激等着被救吧。”方舟在楼下停好车,拉上手刹,“我告诉你林震,我知道你是当年那件事的知情者,咱俩的事没完!还有,别以为张楠那条臭狗给那帮造势的家伙塞了钱就能让江之继续成为他的摇钱树,救不救江之人谁说了都不算,芸舟只是在做自己该做的事。”
“没想到你父母是真的想要造一艘诺亚方舟来渡江之人啊。”林震戏谑的语气让方舟一阵恼火,“对了,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之前你爸妈打电话给我,让我阻止你走上犯罪道路。”
“好啊,你试试看。”方舟挂断了电话,踏进了面前的高楼。
名一大师的右手经过一个多礼拜的治疗,已经可以应付日常生活,尽管时不时会有一些轻微的阵痛。一方面他早已受不了那种连上厕所都要家政管家帮忙的生活,另一方面在那天之后他一直借住在方舟家,全然没有生活压力还接受着方舟为他聘请的家政管家,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所以在医生帮他拆除绷带的时候,他就委婉地解聘了那个热心肠的阿姨。他提着打包好的早餐来到病房,却发现只有陆安无所事事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连余桓都不见了踪影。他把早餐放在陆安面前,向厕所的方向看了看,门开着,里面应该没有人。
“余桓君呢?”名一大师随口问到。
陆安把袋子里的打包盒一个个放好,抽出筷子吃了起来,“老大他去福利院了。”
“就是路语街道那个?”
“嗯。”
“你怎么不陪他去?他现在那个样子,一个人去不安全吧?”
“他不让我跟着去,说反正警察也没有我们的任何线索,有方舟的专职司机带他去就行了。”
“那个混蛋呢?他去找余桓怎么办?”
“你别忘了我老大还有一只手,比枪法没人赢得了他。”
“他去福利院干嘛?”
“你们RB人的问题真多。”陆安有些不耐烦地说到,随后又想到名一大师也只是单纯的关心他们而已,于是耐心地解释道:“老大他原本打算领养福利院里的一个孩子,这个孩子以前跟老大还有江明媚非常亲昵。他可能是觉得现在的自己没有能力照顾好她,况且也不好跟她说江明媚...所以他恳请方舟先替他照顾这个孩子,等到芸舟的药物上市以后,先把她带到方舟的父母家,由他父母代为照看。方舟不仅同意了,还说最近一段时间就能让我们和她一起离开江之,而且他说等药物研制完成,他的父母也就不会整天呆在研究院了,会有时间带孩子的。”说是这么说,但陆安觉得余桓根本就不会离开江之,他在江明媚的房间里发现了她写给余桓的一封信,像是早已预感到自己的死亡似得,她想让余桓把她的骨灰洒在风花江里,但随后又反悔,想让余桓带着她的骨灰离开江之,在江之以外,随便找个小土坡埋了。陆安一直记得那天看过信的余桓苦笑着对自己说:“其实她真正想埋葬自己的地方,是福利院。什么风花江什么小土坡,不过是她不想让我们留在江之的借口罢了,她一定觉得自己这样说,我就真的会带着她离开这里。”
“难以置信方舟君竟然会为了余桓君做到这个地步。”名一大师有些感动地说到。
“嗯...我也觉得奇怪。”陆安心不在焉地说,他想起之前跟着余桓和方舟去福利院办理领养申请的时候,方舟看起来十分紧张,望着坐在沙发上无法理解这一切的小叶子,方舟忽然扭过头问他们:“我真的可以领养这个孩子吗?”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说这句话的时候,他险些哭出来。也许只有余桓明白他的感受,他拍了拍方舟的肩膀,对他说:“你可以自己问问这个孩子。”方舟拿来一张纸,在上面写上:“小叶子,你好,我们想把你接到外面生活,对不起,在我学会手语之前,我们可以用这种方式说话吗?”他蹲在小叶子面前,指了指身边的余桓,把纸上的内容给她看。小叶子抬起头看了看余桓,又看了看方舟,笑着点了点头。她接过笔和纸,在方舟写的字下面歪歪扭扭地写上了“没关系,我也会写字”。
陆安不知道方舟出于怎样的感情,但他自觉自己不知道也无所谓,只要余桓知道就行了,这些天方舟和余桓就像久别重逢的老友,在这间病房里夜以继日的聊着。陆安由衷地为余桓开心,但同时也为他担心。陆安想象着余桓独自坐着轮椅去见小叶子的样子,突然觉得很难受,那个孩子见到眼睛上绑着绷带的余桓,又没见到江明媚同行,会不会缠着他问发生什么事了,会不会问他江明媚在哪呢?虽然余桓上次跳楼被早就做好准备的方舟救下,他也答应会为了小叶子活下去,但他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余桓了,他时常望着远处发呆,变得沉默寡言,和自己印象中的方舟越来越像...他该怀着怎样的心情怎样跟小叶子说明一切?陆安一直记得江明媚总是为那个孩子的懂事而心疼,看着她们的合照,江明媚总是说自己恨不得马上把她接回家。也许那个孩子察觉到了余桓的悲伤,绝口不过问有关江明媚的任何事情,才会让余桓更加难过吧,陆安想着,扭过头,发现名一大师也在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屏幕发呆,“怎么了?”他问。
名一大师喝了口水,忧心忡忡地说:“我担心方舟君一个人会有危险,他现在看起来十分虚弱。”
“说实话我也有些担心,但那天我提出要和他一起去的时候他的反应你也看到了,”陆安说,“他不想让任何人再参与进那件事情里,也许他对自己很有信心。”
“方舟君确实是个非常有天赋的武士,也有很坚强的意志,但是疾病带给他的影响绝不是单靠意志力就能克服的。”
“放心吧,他可以拒绝我帮他的忙,但拒绝不了一个跟他一样执着的人。”
这栋大楼颇有些年份了,方舟回忆起自己和杨柳上大学的时候,他不想让家里事事管着,因此提出要和杨柳住在这家酒店里。如今这所承载着他四年大学生活记忆的酒店,已经相当破旧,那时候作为江之最知名的酒店之一,原本无论日后江之发展如何,它都完全不至于沦落到如此地步,但突然爆发的病毒和长达七年之久的浓雾让整个江之措手不及,旅游业也因此瞬间崩盘,一夜之间,这座知名海滨城市中的酒店和民宿几乎全部面临关闭。当方舟提出要收购这家酒店的时候,这家酒店的董事长认出了他,也记得他曾经在这里住了四年之久,最后以一个相对公道的价钱草草转手给了他。
方舟自己也不知道这栋只有六层的楼能用来干嘛,仅仅是因为某种感性的原因,不希望这家酒店以后变成一栋没什么人记得的写字楼。原本他打算和江边那栋房子一样,定期派人过来维护清理,但如此大费周章地做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没有收入的方舟并不想这样心安理地挥霍家里的钱。或许以后江之问题解决,这栋楼还能干回它的老本行,方舟想着。
尽管这里的门窗常年封闭,但还是在绒毛地毯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灰,除开这种设计最初就嵌在地板中的绒毛地毯,各种毛巾被褥之类的日常用品早已被方舟捐往别处,才不至于让整栋楼散发过重的霉味。走上空荡荡的楼梯,方舟本以为这段漫长的阶梯会让他如回光返照般的想起这七年来的种种,自己如何一步步窥探到日思夜想的真相,但他却异常平静,他知道自己早已走向刑场,并不在意多走这最后几层阶梯。
方舟没有带任何枪械,仅仅带着那柄悬于剑道馆墙上的刀,这七年来它从未出过鞘,他细细的摩挲着刀柄上缠着的线,就像每个静坐在剑道馆的夜晚那样,每一丝起伏都深深刻进他的脑中,刀镡的镂空纹理早已烙在他的虎口上。
通往顶楼的大门洞开着,方舟倒没有觉得多意外,毕竟窃贼团伙出身的人,会开锁不过是基本的职业技能。
那个人站在低矮的防护栏边,一脸戏谑地望向方舟,当他看到方舟提着一柄刀走到自己面前的时候,扭曲的脸挤出一个丑陋的笑容,他的脸上贴着纱布,下面的切痕出自名一大师之手,方舟要让这道痕迹刻进他的脑髓。
“你是武士吗?竟然带着一把刀来?啊?”像是被自己的幽默逗笑了,他一边捧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一边将自己手中的手枪在方舟面前晃了晃,方舟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怎么?不好笑?哦,我想起来了,你瞧我这脑子,”他有些懊悔似得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那柄刀,好像是当年插进杨柳肚子里的那柄吧?真是怀念啊。”
或许是对方舟怒目圆睁的表情很满意,他把手搭在眉骨处,想着远方做眺望状,“我还以为你会让我去那栋房子,毕竟能和自己的妻子死在一起,对你这样的人来说应该就圆满了吧?”随即迟疑地转过身,惊恐地捂着自己的嘴巴,“还是说,你以为自己能用那柄破刀杀了我?不会吧?我当初杀杨柳的时候,可是先对着她来了一枪的,那个可怜的孕妇跪着求我不要伤害你们的孩子,哦,可惜,我给忘了。”
“嗯?”他仿佛失去了耐心,面朝着方舟来回踱步,“你们这样的人真奇怪啊,大老远把别人叫过来,一句话都不说?”在他下次转身的时候,眼睛里闪过一道诡异的光,他猛地抬手,朝着方舟身旁的位置迅速扣动扳机。
子弹在离方舟一步之遥的木质地板上留下一个小小的孔,方舟只是静静地立着,甚至冰冷的枪口抵在他的后脑勺上,他也没有扭过头去。
林震把方舟腰间别着的刀拽了下来,枪口始终对着沉默的方舟。
“没想到,你也会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方舟笑了笑。
“老方,我不会杀你,只要你能交出那份录音和资料。”林震的表情十分严肃,但方舟不明白这份录音和林震有什么关系,如果他仅仅作为一个知情者...
所有的线索都在这一时刻串联了起来,方舟明白了,为什么张楠的资料上会写着他始终跟着一个叫林新羽的警官,他惊恐地望着林震,“你就是林新羽,你改过名?他们四个实习生被编入江之病理研究院驻守警力的时候,你是他们的直属上司...”
“你他妈根本就不是什么知情者,你是参与者!”方舟朝着他大吼,全身的鸡皮疙瘩一阵阵的翻起来,自己相信了这个凶手整整七年!
“我原本以为作为江之最有动机调查这件事真相的你,应比那些活腻了的江之历史爱好者要进展的更快一些,谁知道你是他们中最废物的。你的那种能力实在太好应对了,而你却从始至终都依赖着它,”张楠脸上露出充斥着极度失望的表情,“你知道吗?每当我杀一个接近真相的人,我就更加期待你接近真相的那一天,我要让你在知道所有事情以后死去。”
“可惜啊,可惜。”张楠摇了摇头,“虽然你之前就已经比大部分人都接近了,但我还是想让你知道的更多一些,所以我想帮帮你。”说到这里,他越发病态起来,疯狂地笑着,“你一定觉得你能知道这些是童辑那个家伙拼命给你找到的吧?其实不是哦,是我一步步让他发现我就在市局的,他看过那份名单,我就把自己的名牌贴在了办公室门口,不然你以为连在市局当过刑侦顾问的你都没发现我的任何线索,他是怎么发现的?”
“够了张楠,别说了,赶紧让他把录音笔交出来。”林震扭头看了一眼张楠。
“我就是要让你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的死在你前面,但我杀的够多了,我想你也习惯了,生离死别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太正常了,不是吗?所以我就想了个办法把他送进监狱。怎么样?你喜不喜欢我的计划?”
方舟紧紧地握着拳头,恨不得冲上去撕碎他,但他知道现在的自己几乎没有任何胜算,“那江明媚呢?她做错了什么?”
听到这个名字的张楠神情一下子黯淡下来,“江明媚...”他喃喃着,“这个女人太碍事了,她不仅从那份名单中猜到了我的身份,还发现了我的计划!她已经猜到我当初建立鸦小队的目的就是为了更加方便地找到追查真相的人!虽然那些人已经一个不留地被我杀了,但她已经威胁到了我!她把我这几年精心营造起来的家毁了!她该死!但我本来不想杀她的,我不想杀余桓,不想杀陆安,我只想考验考验他们!如果他们能够活着从研究院回来,我就不再纠缠他们,我会放他们走!这也不能怪我,谁让他们这么简单地就被我骗了!他们都是傻子,只有我是最清醒的那个人!”
“是嘛?”方舟讥讽道,“你那漏洞百出的戏码连听陆安转述的我都骗不了,你竟然自信到以为能骗过他们?要不是他们还把你当个人,你早死了。”
“什么?”张楠瞪大了眼睛。
“够了!赶紧把录音笔和资料交出来!”林震咆哮着,将手中的刀往后扔向张楠,端着枪朝方舟逼近。
他还没走两步,就听见身后的张楠惊恐地喊道:“不是这柄刀!”
林震狐疑地回过头,就听见远处沉闷的枪声响起,他的手连同枪一起被飞速旋转的子弹扯碎,紧接着又是一枪,林震的大腿被子弹射穿,瞬间倒向地上。
与此同时,方舟的左脚踩下身旁的木质地板,掀开的木板下猛地弹出一柄带鞘的利刃,那柄刻在他梦境中的滴着血的刀,他死死地盯着朝着自己举起枪的张楠,将涌到喉咙的一口鲜血生生咽了下去,握住刀柄的同时大拇指紧紧地扣着刀镡,手臂的肌肉瞬间暴起的同时,一道白光从刀鞘中飞溅出来,枪声响起的时候,方舟终于明白了名一大师对自己说过的话,如果能知道子弹的落点,就有可能切开子弹。从方芸写给自己的邮件中,他终于明白了子弹的落点是哪里。在自己大腿的正前方,刀刃结结实实的接下了那枚飞旋的子弹。
张楠眼中闪过惊恐的瞬间,方舟迈开脚步跃向他,手中的钢刃将江之的雾气连同张楠握着手枪的右手一并斩断的同时猛地将刀向上一提,刀背重重地砸在张楠的腋下。张楠还来不及发出痛哭的惨叫声,方舟抬起右脚狠狠地踹在他的胸膛上,将他整个人踹飞,他被这一脚踹翻在地,痛苦地咳了几声。这个功夫方舟弯腰捡起地上那柄刀,抽出刀刃狠狠地刺向倒在地上的张楠,将他的左手深深地钉在地上,细碎的木屑飞溅到他脸上,他没有半点犹豫,将自己的脚重重地踩在张楠的胸膛上。
方舟居高临下地瞪着他,使劲撵了撵自己的脚,他那没有手的左臂胡乱地挥舞着,“怎么样?嗯?是不是很害怕?从来只有你这样和别人说话的份?对吗?这种感觉让你觉得很有安全感?很爽,很刺激,对不对?”
张楠痛苦地哀嚎着,布满血丝的双眼求饶似的涌出泪水,“你说话啊!”方舟抬起腿狠狠地跺了几脚,几近昏厥的张楠被方舟一次次踹醒。
“对不起...我不该杀杨柳的...对不起...”张楠沙哑的喉咙支支吾吾地吐出这几个字。
“谁!他!妈!允!许!你!提!这!个!名!字!”每说一个字,方舟就用尽全力朝他的右手猛踢,直到他的脚也因此扭伤。张楠抽搐着吐出几口血,右臂挽着方舟的脚,声嘶力竭地痛哭。
“对不起...对不起...别杀我...”
“说啊!说你是怎么杀杨柳的,说你是怎么杀周明宇的!说你是怎么杀老林的!”方舟俯下身,拳头一次次地朝着他的脸上挥去,他吼叫着,声嘶力竭地痛哭着,眼泪像决堤的山洪,“你不是很喜欢说吗!你说啊!”
“方舟!方舟你不能杀他!”林震捂着大腿的弹孔,“杀了他你也要坐牢,他现在还是个警察!你知道杀警察的下场是什么吗?!你想想你的父母,想想你的妹妹!”
“对...对,我是警察。”张楠仿佛找到了救自己命的唯一方法,他看着方舟,双腿使劲地蹬着地面,想要远离方舟,然而他左手上的刀死死地钉着他,“我是警察!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一个警察!哈哈,哈哈。”他的脸扭曲着,五官像被硫酸泼过一样杂揉在一起。
“警察?”方舟呆呆地望向林震,随后双手高高地举起手中的利刃,扭过脸对着地上的张楠大吼:“你他妈还知道自己是个警察!”
“他不是杀害杨柳的人!你的那种直觉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之前的很多案件中你认定的犯人在我们的调查后根本就不成立!”方舟挥刀向下的时候,他听见身后的林震对着自己喊。
“今日有江之市民称在街道上看到一个手持RB刀浑身沾满血污的男子走出一栋大楼,他和一名坐着轮椅的男子驾车逃离了现场,警方很快就包围了案发现场,案件正在进一步调查,本台记者将会第一时间为您播报现场后续...”
这个新闻报道被大部分江之人发现的几个小时前,方舟走出了那栋废弃的大楼。余桓正坐着轮椅在方舟的车边等着他,方舟擦了擦嘴里的血,“刚才多谢了。”
“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余桓问。
“我想先去一趟福利院,有点事想让小叶子帮忙,但是我不会手语,你能跟我一起去吗?”方舟把刀丢到后座,恳请似得问到。
“好。”
余桓看着后视镜里的方舟把轮椅放在后备箱里后回到驾驶座,扭头对他说:“对不起,或许刚才我应该阻止你的,那样对你比较好。”
“别自以为是了。”方舟启动了汽车,握着方向盘,冷冷地说。
余桓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方舟扭头看了看他,把耳朵里的微型通讯器拿出来丢向窗外,“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余桓没有回答,他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套衣物,是方舟的司机带他去家里取枪的时候一并带出来的,对方舟说:“等下你换套衣服吧,你这样子会吓到小叶子的。”
方舟点了点头。
在福利院的办公室里,丝毫不知情的张君澜热情地接待了与余桓一起到来的方舟,前几天作为小叶子监护人的她已经在方舟领养小叶子的申请表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这个结果福利院的各位负责人们都已知晓。作为福利院基金会的募捐者之一,再加上有从小在这长大的余桓作担保,这件事没有任何的难度。
方舟蹲在小叶子面前,把一支录音笔交到她手上,他看着这个和童年时期的杨柳长得十分相像的小女孩,手不自觉地颤抖着,杨柳穿着碎花的小洋裙站在他父亲的身后遮遮掩掩的害羞样子他至今都记得。他很喜欢这个孩子,见识过她令人心疼的懂事,自己也被她懵懂的想法治愈过,安慰过,但如今再次面对这样一张脸,方舟却觉得残忍。
他拿起笔和纸,在上面写下:“过几天会有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姐姐来接你,把这个东西交给她,帮我对她说一声对不起,好吗?”
这个孩子认真地看完后,对着方舟和余桓用力地点了点自己的小脑袋。
方舟犹豫着摸了摸她的头,两人认真地和小叶子告别以后,他推着余桓走向福利院的大门。
“那里面是什么?”街道上盘旋着警笛声音的时候,余桓扭过头问方舟。
方舟笑了笑,“我给我的妹妹唱的生日歌。”
门外跑进来两队持枪警察将两人团团围住,方舟挡在余桓身前,举起了自己的手,他知道余桓在那栋大楼里留下的所有痕迹都已经被陆安处理掉了,警方不会怀疑到这个坐着轮椅的病人。
为首警官模样的人向方舟展示了自己的证件,“你涉嫌一起谋杀案,跟请我们走一趟。”
方舟自觉地转过身,把右手背在身后,任由那个年轻的女警察用手铐铐住自己的双手。方舟一脸无怨无悔的表情似乎让那名警官有些不满,他直勾勾地盯着方舟的眼睛,说道:“我最讨厌你这样自诩代表正义的人。”
“那就好。”方舟朝他笑了笑,他为眼前的人的这句话感到由衷地高兴,“但是我从不认为我代表正义,我只是为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