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婚前
傍晚六点，陈溪拎着手袋及电脑包出了写字楼，往方氏集团所在的写字楼方向走去。这几天，她都是自己步行到方浩儒公司。刚经过第一个路口，一辆白色本田停在她身边，坐在车里的方浩儒“嘀”的一声按了下喇叭。
“咦，你真的换车啦？”陈溪坐进车里好奇地问道。
“跟我们的市场总监借的。人家都觉得好笑，我要借他的车来讨好未婚妻……”
她佯装仍不满意：“那你干吗不直接借辆奥拓或者奇瑞QQ？”
“你饶了我好不好？奔驰你不乐意，奥拓我又丢不起这个人，咱们不如就折中一下，大街上到处都有本田，又不惹眼——我这么煞费苦心的，你总得体谅一下吧！”
陈溪嘻嘻笑着，伸手搂住方浩儒的脖子亲了他一下。
方浩儒突然小声说：“你别回头，有人过来了，好像戴着你们NST的门禁卡。”
陈溪急忙松开手俯身趴到他腿上，觉得背影别人是认不出的。
“过去了吗？”
“没有。”
“……现在呢？”半分钟后她又问。
“还没有。”
“怎么还没走啊？是不是在等人呢？”
“不是，因为还没来。”
“讨厌——”她意识到上当，坐起身打他。
方浩儒笑着躲避，无意中瞥到了陈溪的电脑包。“前几天没见你拿电脑下班，怎么今天带下来了，别告诉我你周末还想工作。”
“Bingo——答对了！”陈溪无所谓地应着。
“Rosie，你忘了？明天我们定好了要去拍婚纱照的。”
“我没忘。拍照又不用一整天，晚上总可以做我自己的事情吧！”
方浩儒刚刚发动车又熄了火。“Rosie，我已经跟你说过了，工作的事儿你就在办公室里做，没必要拿回家来。明天白天拍照，晚上你难道不想留点儿时间给咱们俩？我可以带你去看看演出，或者陪你逛逛街、买买东西……总之有很多事儿可以做，没必要花在这上面。”
“哎呀，你别说了，烦不烦啊？！”陈溪一听这些又翻脸了，“你以为我喜欢看那些枯燥的文件啊，还不都是你给逼的？！你动动嘴皮子就让我多请一周的假，这些工作我不就得提前完成吗，不就得抓紧时间吗？！我已经快要忙死了，你还说我——这都应该怪你才对！”
“行行，怪我！怪我！我不说了……行了吧？”方浩儒一见她生气顿觉无奈。与陈溪相处的这段日子他早已总结出一条经验，她要是不高兴了，讲什么道理都听不进去，唯一能做的就是对她所指责的错误大包大揽，“好了，宝贝儿，不生气了，你饿了吧？我们先找地方吃东西，你想吃什么？”
到了一家私房菜馆，方浩儒领着陈溪坐进了一处窄而隐蔽的“情侣座”。点好菜，他见陈溪仍然低头不语，猜想她还因为刚才的事不开心。
“怎么，还生气哪？我都承认错误了……带着气吃饭对身体可不好。”他抬起手臂将她揽进臂弯。
“我可没那么小气。我只是想到了一起工作的两个属下，有些问题……”
又是工作的事！方浩儒郁闷之余也得强打精神，今天不能再惹她了，只能顺着她的心意：“什么问题？跟我说说看，我帮你出出主意。”
“你不是不喜欢我提工作上的事嘛……”陈溪瞥了他一眼。
方浩儒叹了口气：“我是不喜欢，可看你这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我不是也心疼嘛——说说吧！到底什么事儿？”
她贴着他的身体感受着一种温暖。这种温暖，以前她遇到问题时，杨帆也曾给过她。
“我下面有两个助手，其中一个女孩子做事目前看倒是挺认真，就是在与别人的协调上似乎有点不得要领，什么事情丢给别的同事就不再跟进了，一问她，她总是说‘我已经告诉某某某了……’今天下午我发现一些文件中好几家酒店的数据都出错了，一问她，她又是一脸委屈地对着我，还是那句话：‘我已经跟他们说过了……’我真是头痛，据说她已经工作两年多了，想不到协调能力还是这么差，她还不如御景人力资源部的那个小秘书，人家都知道通知到各部门什么事，过几天还会再‘加加热’，毕竟大家都忙，你要让人家配合你的工作，当然要多用些时间盯着点。唉，这位小姐，我还得找时间给她洗洗脑——这么basic（基本）的东西，也得我来教……”
“其实她的理由也不是没道理，她该传达的都传达到了，等于已经沟通了，其他部门自己也应该有各自相应的安排，不该再依赖于你们的提醒。”方浩儒一直身居企业的最高一层，他平时并不会太关注这么细碎的事物。
“你讲的只是书面的道理，原则上这么说是没错，可是在实操过程中，凡事是要讲成效的。人力资源部的事务是我们的主项，但并不是其他部门的，我们与别人又都是平级的，不能凌驾于人家之上。你既然要让人家配合你的工作，从态度上当然应该更积极一些，多体谅一下——人家也有很多自己的业务要完成，我们又不可能真的像老板一样把事情强压给兄弟部门。所有的工作只看结果，我们要完成工作，有道理没道理如果需要就必须这样做，否则工作没完成，老板可不会听你解释什么委屈。话又说回来，一开始只管传达而在后期的跟进上不作为，事情被耽误或是出了问题只会说‘我已经告诉谁谁谁了’，貌似过错不在自己，可这种做法不得不让人质疑——这名员工处理这件事的根本目的到底是想最终完成任务，还是仅仅为了确保自己别承担责任？”
方浩儒听罢笑了笑，目光中略微多了些赞许的成分。他有时觉得陈溪挺有意思，看她明明是个任性而不讲道理的“骄娇小姐”，可工作起来居然还有板有眼的。
“那另一个助手怎么样呢？”他反正也没有心思帮她真正分析、解决问题，于是随口就过渡到了下一个。
“是个男孩子，比我小两岁，但我感觉得到他挺跩的，因为是从瑞士洛桑酒店学院学成回来的。”
“那又怎么样？再跩你也是他的上司，他还能把你怎么样？再说，你不是也刚刚在奥地利培训过嘛！”
“我是NST派去参加短期课程的，也就八周时间，而且这里很多员工都被派去过。更何况我们去的那家ITM旅游管理学院比不上洛桑的名气大……”陈溪叹口气道，“我才是个学士学位，而且是学‘新闻传媒’的，专业与现在的工作也不对口……这男孩子可是MHA呢！”
“什么叫MHA？”
“Master of Hotel Administration（酒店管理硕士），洛桑学院里开设的一个关于酒店管理的Master Degree（硕士学位）课程。”陈溪想想又扭头看方浩儒，“哎，你在美国哪所大学，拿的是什么学位？”
“Yale（美国耶鲁大学），Master.”他淡然回以最简洁的答案，甚至懒得炫耀自己具体是哪一类的硕士。
“唉，你们都比我强……”陈溪听罢神色黯然，语气透着失落，她的“你们”其实还包括曾在英国帝国理工获得硕士学位的杨帆，“那你当时为什么不继续读博士？”
“我也想啊，当时已经申请通过了。”方浩儒不免有些遗憾，“可是我父亲突然病故，我不得不取消课程，回来接手公司的事务。没有办法，人生当中很多事情是不会随你心愿的……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回去完成学业，还是觉得读书有意思，没有公司里这么多复杂的人际问题来烦你。要不，我带你一起去？我读Doctor（博士学位），你读Master。”
“好呀！不过你得先等我完成Master，然后和你一起读Doctor。”
“呵呵，好！咱们就做一对‘夫妻学友’。”他笑着搂紧她，吻了下她的额头。
“扯远了……”陈溪突然又想起了刚刚的话题，“现在呢，要面对一个又跩、学历又高过我的下属，真是人生一大‘幸事’啊！”
“呵，这有什么？英雄不问出处，你的职业资历比他扎实，并且目前的现实是，你是上级，他是下级，这才是最关键的。”
“你根本不了解职场里一些潜在的规则。教育背景，是职场人在另一个层面上的较量，我这些年做HR，别的没学会，这一点倒是知晓的。我隐隐约约有种感觉，觉得他对我并不太服气，似乎也在蠢蠢欲动地寻找机会。唉——不知道他在瑞士修读的课程中有没有一门叫Office Politics（办公室政治）的。”
方浩儒觉得这个话题有些乏味，终于找到一个可以“暗度陈仓”的机会：“哎，他在瑞士待过，那一定很留恋那边的风景。咱们这次蜜月也安排去瑞士好不好？这样，下次他如果说起瑞士的生活，也没什么好在你面前炫耀的了。”
陈溪不知何故，蓦然回想起杨帆以前的话。记得那时刘小慈结婚去“新马泰”旅游，杨帆笑梁若清娶了个大美女还那么小气，曾经对她承诺，等两人结婚时一定会安排去欧洲度蜜月……想不到，如今会是方浩儒来替他兑现。
“你是说，那种什么欧洲几国游？可是两周的时间能玩几个国家啊！”
“呵呵，傻丫头，我们不跟旅行团。那种被导游牵着像是遛狗一样的旅游多没意思，而且还很疲惫。不如我带你先去瑞士，咱们到日内瓦找个临近湖边的小房子，好好休息、放松几天。在那里待一周，然后去法国。我们在Bourgogne（勃艮第）有一个很小的葡萄庄园，其实就是度假用的。”他说着拿起手机翻出里面的照片给她看，“我妹妹在巴黎附近读书，周末经常来这里，我妈和她团聚也常在这儿，不过我一直没什么时间，只去过两次……这是冬天拍的，阳光不太足……”
陈溪看着手机里的照片，一片带围墙的草地之中，有一座青灰色板岩外墙、裹着藤蔓的小古堡，背后是一片看不清是葡萄园还是森林的绿色背景。她皱皱眉：“我怎么看着阴森森的，像是吸血僵尸住的地方……”
他拍了一下她的头：“我不是说了嘛，拍照那天天气不好。现在这个季节去绝对没问题，风景和气候都不错，我可以带你去钓鱼。”
“不去！不去！这种房子大、人又少的地方，我害怕！”
“不是还有我嘛！再说也有两三个常住的工人，还有个特别胖的厨娘，不过她只说法语，我跟她交流都很费劲儿。”
“那我就更不去了……”她突然若有所思地看他，“咦，咱们刚才是在聊这个吗？”
“是啊，聊的一直是这个啊！对了，你如果闷了呢，我们可以自己驾车去巴黎，带你去购物，或者去看艺术展，要不然就去——”
“等等！等等！”她打断了他，如梦初醒，“刚才咱们说的是我的同事——你真讨厌！又把我带跑题了！”接着推了他一下。
方浩儒看着陈溪憨憨的样子，忍不住发笑。每次像逗猫逗狗一样逗着她玩，都是他最惬意的时光。
第二天上午，方浩儒带着陈溪一起去了约好的影楼。陈溪化妆的时候，方浩儒早已换好了礼服。他接了个电话后便急匆匆地去车里取来了电脑，坐在休息区对着电脑屏幕，不知在跟谁通电话。
直到一个小时后，陈溪已穿好了婚纱，方浩儒仍在电脑前全神贯注地忙他的事，时不时接电话又拨电话。看他严肃的表情，她猜测他一定是在处理什么紧急又重要的事情，于是静静地坐在远处等着他。
大约又过了二十分钟，方浩儒终于合上了电脑，朝陈溪的方向看过来，发现她已经坐着在等，脸上立即抹上了一层歉意，向她急急走来。
“宝贝儿，你是不是等很久了？Sorry……正好有点儿急事儿……”
面对陈溪满含笑意的精致妆容，方浩儒又不禁怦然心动……眼前的女孩头戴月桂叶造型的镶钻冠饰以及瀑布式披纱，一身洁白素雅，银珠片绣成的精致花纹恰到好处地修饰着纤巧的腰身，华丽而不失端仪，席地裙袂上层层叠叠的轻纱点缀了无数净色小水钻，于飘逸间似有似无地闪烁，美幻绝伦，宛如梦中仙界的公主。
“宝贝儿，你今天真是太美了！”他不觉回想起，在御景酒会那晚见到的那个娇柔楚楚的“月光仙子”，心中不禁感慨万千：自己终于盼到了这一天！曾经遥不可及的小仙子，终于为他穿起了嫁衣。
陈溪弯了弯含羞的艳唇，一边将一只绢花插进他黑色礼服的胸袋，一边小声道：“走吧，人家在等我们……”
两人在影棚里拍完一组照片，陈溪去换新的礼服，方浩儒借此机会又掏出手机到一边打电话，她打扮停当后又等了许久，他才回来。
刚刚拍了几张相，方浩儒的手机又响了。他不得不叫停拍摄，掏出手机看了一下，脸上立即蒙上一层灰灰的愠色，接通后低声说了几句话，便挂断了。
正准备继续拍照，不料电话又来了，这次他接听后已顾不得向在场的人员打招呼，边讲电话边疾步走出影棚。陈溪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索性请大家先休息，自己提着长裙也出了影棚。
方浩儒在走廊里不知正对谁发着脾气，尽管音量不算大，但仍能感觉到他恶声恶气的口吻，想必真的是很麻烦的事……陈溪没有去打扰他，一声不响地在走廊里的长椅边坐下。
他看到了她，走过来坐在她身边，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看她的眼神中传递着一种歉意，却一直没有停止手机里的通话，似乎在交代对方如何解决一个突发情况。
终于等到他挂断了手机，转过头搂住了她的肩：“对不起！宝贝儿，今天让你等了这么久……”
陈溪用一种乖顺的眼神回应了他，又关切地问：“出了什么事？很严重吗？”
“倒不是很严重。”方浩儒长长地舒了口气，“集团底下的进出口公司有三个集装箱昨天在海关出了点儿问题，是个误会，已经解决了。只是新换的员工没有报关经验，公司的总经理现在在越南出差，害得我只能亲自出面找关系摆平……真是笨！”他说话间脸色又有些阴沉，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烦躁中走出来。
陈溪望着他，开口道：“我让他们休息一会儿，你也坐一下吧，咱们可以待会儿再拍。”
“宝贝儿，你没不高兴吧？”他抬手理了理她的头纱。
“没有呀。”她见他脸上的表情并未舒展，便乖巧道，“哎——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你能有什么故事？”方浩儒斜着眼看她，“不会又是编什么‘大灰狼吃牛肉’来损我吧？”
“不是的！我不损你——”她蹙起秀眉摇他的手臂，“你到底听不听嘛？！”
“好好！我听！你讲吧……”
陈溪清了清嗓子，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起来：“从前啊，有一对玉米豆相爱了。爱得很深很深，于是他们决定结婚。可是呢，到了婚礼那天，一颗玉米豆突然找不到另一颗玉米豆了，它不停地找啊找，找啊找……怎么也找不到爱人……非常非常地伤心。这时，它遇见了一颗爆米花，于是抱着一线希望上前打听。它说——”她随即拟出粗粗的声音学着男生问话，“请问，你看到我们家的玉米豆了吗？”接着又停下问方浩儒，“你猜猜，爆米花是怎么回答的？”
他摇摇头：“我猜不出，你告诉我吧。”
“真笨！爆米花说——”陈溪坐直身体，又开始扭捏作态地模仿起女生版的爆米花，故意捏出一副娇滴滴的嗓音，“亲爱的，你认不出我了吗？人家只不过穿婚纱了嘛……”
方浩儒被她那惟妙惟肖的表演逗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陈溪则贴近他温柔地看着他。
“老公，”她第一次这样称呼他，不免有些羞涩，“你现在开心了吗？”
他禁不住搂紧她，眼里满是深情：“只要有你这颗‘爆米花’，我就会开心！”
陈溪在入职的第二周制订了一个时间表，开始安排实地走访自己区域内的酒店。三天下来，去了几家北京周边的酒店及度假村。华北区还有一家五星级的名豪饭店，现在有六名经理级以上的员工要升职，陈溪看了饭店人力资源部转来的员工工作评估，认为不够详细具体。按照以前在御景的处理方式，她会亲自与等待升职的员工面谈一下，现在考虑到自己即将休假，为了不耽误员工的升职，她将这家酒店的行程提前了一周，这个周四便先到了天津名豪饭店。
名豪饭店的人力资源部经理余鹏飞接待来自总部的上司自然客气周到。考虑到往返的路途，陈溪一心想着尽早结束工作以便及时赶回北京，在午餐桌上便已铺开文件，与余鹏飞一起边吃边谈。因为晚上方浩儒约了一个“铁哥们儿”吃饭，说好了要带上她，大家见见面。
中午陈溪将她在员工工作评估中发现的问题与余鹏飞一一沟通之后，下午便开始逐一面见要升职的员工。由于要面谈的人都是经理级以上的职位，因此会比普通的员工存在更多需要了解的细节。谈了四个人已经花费了很长时间，可陈溪全然不觉，她详细地将每个人的情况及她的升职意见告诉了余鹏飞，接着让他安排第五个人来见她。
“Rosie，剩下的两个人，你还来得及吗？”余鹏飞尽管不知道为什么，但知道她打算今天就赶回北京。
陈溪正在集中精力思考并做着笔记，随口应道：“人家已经等了很久了，没必要拖延、吊着人家的心，请下一个进来吧！”
“OK，那我先跟你说明一下吧，下面这个员工叫纪发祥，毕业就分配进了名豪，是干了十一年的老员工了。他在国营体制时期一直干到了总账主管，前几年饭店改制成中外合资，NST进驻管理后，他一直就没有什么起色，显得有些消沉。后来这里的财务总监与总部的叶生商量了一下，决定给他提职到‘财务副经理’，作为一种肯定与鼓励。”
陈溪闻言，停下手中的笔，拿起纪发祥的员工档案看了一下。“财务副经理的Job Description（岗位描述）是怎样规定的？你们是否评估过，他有能力胜任吗？”
“嗯……是这样的，”余鹏飞停顿之时用手掩住嘴轻咳了一下，似乎是想借以掩饰内心的不安，“这个事情是叶生和这边的财务总监直接达成共识后，才与我们HR沟通的。按照JD的描述，老纪的能力呢……还有待于进一步加强，不过他的具体情况我也了解一些，或许升职机会，对他也有一定的促进作用……”
陈溪看了他一眼，在升职的工作变动表上又发现了一个问题：“咦，这份Action Form（人事变动表）怎么是四月中旬就填好的？”
“呵呵，是啊，那时候财务总监就填好给我了，我正在评估这件事的时候，得到的信息说Rosie你要调到总部来负责管理我们。我想，不如等你来了再向你讨教。当然，我已经跟财务总监那边解释过了，他也同意先搁几周，等你来了再做决定。正好你来核查我们的工作，也提到了这几个人的升职case（指各个申请个案），所以我想向你当面解释，要不关于老纪的事儿我也会主动请示你的。”余鹏飞说罢谦卑地笑了一下。
陈溪也别有含意地回以一笑，心想这个余鹏飞还真是个“滑头”，按惯例员工所属部门提交升职申请一个月内就应该有最终的决定。这个升职既然是四月中旬的，最迟五月中旬也应该有结果，当时她并没有到职，姓余的应该自己给出“同意”还是“不同意”的明确意见并呈交给总部的CAO进一步审核。很明显，他既怕“同意”升职被Mr.Cheong责怪处事没有原则，又怕“不同意”了会因此得罪财务部……所以将案子如此“保鲜”，就等着利用她这个一个月后才会到任的上司来做挡箭牌，把原本可能会指向自己的枪头全都避开了。
“Anyway（不管怎样），让我见见他再说吧！”陈溪从档案夹中取出了纪发祥所有的资料，仔细地翻阅着，等待余鹏飞去找他来见自己。
随后对纪发祥的面试，令陈溪暗暗吃惊，完全没有料到即将升职的员工会是这样一种态度。
这个男人的档案上显示他是三十五岁，但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枯涩的头发以及花白的两鬓，还有那黯淡的目光，即使穿着酒店统一提供的西装工服也显不出精神，有一种说不出的颓唐。至于与他的交流，就更不对劲了。面对陈溪的询问，纪发祥要么是恭敬却没有热度的简单回复，要么就是许久的缄默。若说他态度不好，那肯定是冤枉他了，但的确缺乏预期该有的积极反应，余鹏飞在旁偶尔忍不住耐心提醒，纪发祥似乎也提不起兴趣，搞得这个升职更像是强加给他的“压力”。
陈溪感到匪夷所思，她从未在升职的面试中遇到过如此消极的员工，实在不明白他的这种近乎于抵触的情绪究竟缘于何故。
纪发祥离开后，陈溪没有像对之前的四个人那样即刻跟余鹏飞交流自己的意见，只是淡淡地请他安排最后一个要面谈的。
“Rosie……现在已经五点四十了，那个员工刚才发了短信给我，她必须按时下班去幼儿园接孩子……Sorry，我看你正在谈话，不想打断你。”
陈溪一愣，一看表，天哪！真是已经快六点了，她猛然想起，急忙从皮包里翻出手机，果然已经有了一个方浩儒的未接来电，因为她将手机调成“振动”状态所以没听到，他一定是想问她是否已回到北京。糟糕！就算现在出发，到北京也得很晚了……她想了想，决定先打发眼前的事情再说。
“Ken，”她抬头面向余鹏飞，“今天你也辛苦了，咱们就到这里吧，麻烦你下班之前帮我到前台安排两间客房，一间是我的，一间是司机的，我马上打电话告诉他，今天我们都没法回北京了。明天上午九点半，麻烦你帮我安排最后那位经理的面谈。另外，请你将今天咱们俩一起与纪发祥面谈的过程做一个记录，并结合‘财务副经理’的JD附上你的意见。估计我的面谈会在十点结束，因此麻烦你十点之前完成。十点之后，我们再来讨论他的问题。既然我已经来了，干脆就将这些事都处理完，估计我们中午离开。”
余鹏飞暗暗有些无奈，原本他只是想简单地让陈溪拿个意见，他就能逃过此劫，想不到人家也不笨，意见还必须是他先给。怎么说人家也是自己的顶头上司，提出来了肯定也得照办，只得点头称是。
一进客房，陈溪撂下皮包就给方浩儒打电话。
“Rosie，你回到北京了吗？我刚才打你的手机没有接，是不是路上堵车？你现在到哪儿了？”方浩儒接电话的声音还是和以前一样温和。
“Michael——”她有些心虚，“对不起，我现在还在天津……今晚回不去了……”
电话那边一阵沉默。
“Sorry Michael，我一直记得今晚要见你朋友的，也想尽快赶回去，可是偏偏事情太多没有处理完……我明天中午就回去，晚上按时下班陪你好吗？Michael，你别生气嘛，我错了，对不起……我下次不敢了！你别生气嘛……”这还是两人拍拖以来，陈溪第一次服软认错。
方浩儒空等半天，陈溪居然还在天津，确实令他有些不快，之所以沉默了许久，是因为他还拿不定主意就在电话里教训她一顿，还是继续像以往一样忍气吞声地迁就她。想不到平日的刁蛮小姐今天居然肯主动恳求原谅，他除了叹气也没法再跟她计较了。
“我没生气，你吃饭了吗？”
“还没有。我刚进客房，给你打完电话之后再去餐厅。”
“好吧，我知道了，你自己先去吃点儿东西吧！明天尽量早点儿回来。别忘了，明晚说好是去我家吃饭的，我妈要跟你商量关于婚礼的事儿。”
“那今天晚上……你的朋友怎么办？”
“这你不用担心了，他是我很好的哥们儿，不会在意的，下次有机会再见面吧。”
“那我晚点再给你电话吧，这里房间很大，楼层里也是静悄悄的，我一个人有点害怕。”
“瞧你这点儿出息，一个人不敢住还不早点儿回来。”
“你还说……我也不想嘛！”
“行了，去吃饭吧！我还得打电话提前告诉人家，你回不来了。”
刚刚挂了陈溪的电话，方浩儒办公室的座机电话就响了，他随手按了“免提”键，传出了总裁助理何艳莹的声音：“方总，谭总打来电话找您。”
“接进来吧！”方浩儒回应后等了一秒钟，听到线路接通，他拿起话筒说道：“豹子，你怎么想起打我公司的电话了？”
“你一个手机没人接，另一个一直占线——也不知道跟谁腻歪个没完！我就琢磨着打到你公司来看看你在不在。”
“我正准备打给你呢！我那个‘小太后’刚刚来了电话，她今天去天津晚上赶不回来，所以一会儿就咱们俩吃饭。”
“我靠！这还没过门儿就跟你摆上谱啦，还没见过面儿就敢晃点我——我说你也不管管，她这班上得……连家里的事儿都得排后头，这以后还得了啊？！”
“怎么管？多说两句就急，急了人家翻脸就说不嫁了！”
“瞅你混得这个‘背’……算了，反正她也蹦跶不了几天了，等拜了天地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他妈就翻身了！”
方浩儒握着话筒笑了笑，没有说话。
“哎，我说，既然她不在，不如今儿咱直接找个地儿喝两杯？”
“我也是这意思，去哪儿？你说吧！”
“福会KTV吧！我新认识一导演，求着我帮他们找点儿钱拍电视剧，待会儿我让他领几个姑娘一起过来热闹热闹。估计你这段时间为了娶媳妇儿也是‘清汤寡水儿’的吧？今儿就算‘开斋’了！觉得怎么着？”
“没劲，太闹腾！最近我这边的应酬都丢给底下人了，就是嫌吵得心烦。月底不是要回香港吗，现在也是忙得够呛，你要是今天有空，就找个清静地方一块儿喝点儿酒、聊聊天儿，别再给我招一堆叽叽喳喳的人来，还不够我烦的！”
“呦呵，行啊——您方大恶少居然也改邪归正了啊！成！就冲着你这划时代的转变，今儿我也舍命陪君子了！不过我得提醒你啊，这结了婚，往后的清规戒律可就多了去了，到时候你要是有什么‘杂念’，可就得偷着吃了！今儿个不去……可别后悔啊！”
“你他妈闭嘴吧！到底去哪儿碰头，现在就想好了！”方浩儒有点不耐烦了。
“得，得，那就——来我家吧！前天一哥们儿从日本回来，送了我两瓶‘菊正宗’的清酒，回头我让赵姐炒几个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