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章 归途
从离开儿时生活的小乡村,到回去的途中,一路走来没有什么惊心动魄,波澜壮阔的起伏故事。有的只是在外工作,辗转各地的繁琐和生活趣闻。在这一路上,有万分沮丧的时刻,有结交志同道合的朋友时的欢喜,也有遭逢变故时的茫然。大大小小算下来,十来年间,收获有,失去的也不少。
最初放弃学业,出门务工,是什么理由呢?好像有点忘了,但其中有一点就是挣钱存钱,其它杂七杂八的事做到了不少,唯独最初想要做到的事,从没做到过。学过浅显的美容知识,卖过化妆品护肤品,进厂做过食品,做过电子厂的质检,流水线上的作业员,做过纺织厂女工,做过餐饮店的后厨配菜员,做过服务员,做过文具店五星门店的店长,做过电话销售员,做过食堂的洗碗工,做过电商客服。自己能做的似乎都已经做过了,工资最高的时候,一年的年终奖都有一万多元,工资最低的时候,每个月出去吃住,也就500到600元。财富要到什么情况下才是自由的呢。有车有房有存款吗?这些年来没有存过款,最穷的时候是几天吃不上饭。现在倒是不会让自己饿肚子了,可是也有欠款了。回来发现自己好像什么都有了,乱七八糟的的东西买了一堆。光是去年过年买糖,水果和木炭烧烤架小茶壶之类的玩意儿就花了4000到5000元,买回来烤架用了一两次就闲置了,买了十几个杯子,发现常用的也就那一两个。所以这些年我挣的钱都去哪里了呢。
前几年每年会给父母买上一两套衣服,会给弟弟买上一两双鞋。有时候也会问自己,是混的越来越差了吗?跟朋友吃饭聊天喝茶逛街,似乎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吃了睡,醒了工作,闲下来就玩手机,约朋友吃饭喝茶。浑浑噩噩,又总觉得自己十分清醒。报了个驾校,拖拖拉拉学完,报了个专科班,也是学得拖拖拉拉,至今都没有考完试。似乎做了许多事,又似乎什么都没有认认真真完成过。归途中遇见的那些人那些事,一闪而过,深刻的亲情友情爱情似乎都离得特别遥远。总是迎合别人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好像这样就可以融入到新的环境里了,其实是在骗自己而已。当厌烦了这种感觉后,再去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哪怕不被理解,至少在自己这里是过得去的。
对漫长归途来说,某个人或是在当时觉得了不得的某件事都不过是沧海一粟,渺小而短暂。那个影响你那段时间所有决定的人,往回看的时候,他也只是小小的一段沼泽而已,迈过去了,在归途中就不见了。看见昔日好友,高朋满座,盖上了楼房,开上了小车,四处旅行,有没有失落感呢?有的,但并不嫉妒或是羡慕,有的只是再不能像从前一样完全坦诚的对坐畅聊。得承认,分开多年不联系的昔日好友,囿于境遇、交际圈、见识、知识面的宽度的不同等各种或内在或外在的因素,总是做不到毫无芥蒂的去相处,顾虑的东西会变多,也更容易逐渐疏远。
欠款2万多元,无房无车五存款,年纪30多岁,没有自己的事业,这样像一事无成,要怎么走回去,找到自己最初的初心呢?过于艰难了些。
成都这座离开家乡小城后,第一次接触的陌生城市。也是现在除去家乡小城外,有可能会遇到故人最多的城市。第一次来到成都时的新奇虽不至于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没见识。但确实是好奇心和斗志满满。对着做陌生的城市充满无线向往。在成都待了两年多,连市中心都没去过一次,什么锦里,春熙路,宽窄巷,武侯祠,对当时的我来说,双流蛟龙港就是那两年多的全部。食品厂的工作算不上多累,都是坐着的手工活,装装袋,封个口。最大的矛盾也就是跟同事每天因为原材料的分配争执不下,车间主任每每过来调节。大体上也是友善和谐的。生活算不上多轰轰烈烈,但细水长流,有一群看起来可以随意谈天说地的朋友,晚上下了班,约着逛逛夜市,吃吃烤串,喝两杯啤酒,第二天什么烦恼都可以忘记。简单充实,不用去面对多复杂的人际关系,也不需要谁去刻意迎合谁。相交考的仅仅是聊得来而已。如果说第一次感受到这个世界的复杂是父母离婚后,周遭大人开的自认为无伤大雅的玩笑的话。那工作后结交的第一个好友所带来的复杂,可能会影响到后面人生交友的衡量标准。她的名字叫胡淼,当年16岁,小我1岁,成都金堂人,她是这样说的。怎么认识的呢?这得从我到成都住在堂哥堂嫂租住的房子里开始说起。
那个时候堂哥堂嫂还在谈恋爱,堂嫂在附近一家纸壳包装厂上班,堂哥在做室内装修的工作。因为放弃了学业,妈妈托在成都上班的堂哥堂嫂帮忙照顾下我,于是到成都后,没有工作的我,暂时住在堂哥他们的出租房内,住下后,堂哥让堂嫂帮我找工作,由于堂嫂那几天工作时间的原因,我自己出门找了工作,一家包吃包住的食品厂,我就搬去厂里住了。
工作大概一周以后,接到堂嫂的电话,说是过两天她同事的妹妹要去我们厂里上班,让我帮忙照顾下。那个时候,我还是个很热心的姑娘,而且到成都得了堂哥堂嫂几天的照顾,也希望帮帮忙。这个女孩子就是胡淼。
胡淼入职,由于车间主任梅姐是个很好说话的人,她跟人事那边说了下情况,我和胡淼住在一个宿舍内。胡淼是典型的城里人,没有说城里人不好的意思,只是有些城里人的娇气。我们那时候住在宿舍5楼2009年的时候,宿舍还没有电梯,也没有热水器和空调。热水是厂里锅炉房统一烧好,每天需要自己去楼下接水提到宿舍去。冬天的时候,要泡脚洗澡的话,每天都需要到楼下提水,爬5楼提到宿舍。从胡淼入职到后来搬到外面住之前,她的洗澡水,洗脚水,都是我帮着提到宿舍的。现在想想,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我也有这么热心善良的时候。那个时候我们还是很要好的朋友。
以前不知道什么恋爱脑,从她那里算是明白了一回。平常看着也算是个机灵精明的姑娘。在爱情这件事上却像个没脑子的,也不能说没脑子,至少还记得算计我。第一次至真至诚对待一个人,却被算计逼得待不下去要远走,只能说当时的我内心还不够强大。胡淼平常是个爱好美的女孩子,和所有爱美,爱美食的女孩儿一样,热衷于穿衣打扮,那时候化妆还不是特别盛行,在穿衣打扮上,她是远超于我的。不过,在穿衣打扮上,我确实毫无长进,一如既往的寡淡无趣。
在某一个下早班的傍晚,我们一群人又约着去常去的街边烧烤摊,喝夜啤酒,吃烤串,聊闲天。跟我要好的另一个女孩子说要带上他哥哥来,我们欣然同意,我们都觉得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其实不会有什么影响的。后来的许多年里,我也常反思,如果那次我们没有去,后面的一系列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吃烧烤,喝啤酒,聊着最近的际遇和其他杂七杂八大家感兴趣的事,相谈甚欢的结束了,各自回宿舍。在回去的路上,杨敏,也就是后来和胡淼纠缠在一起的那个男人,刻意落后,拦着我说他想追胡淼,让我帮忙牵个线搭个桥,我觉得有些突然,毕竟聊天的时候有聊到年纪,他比胡淼大了大概10岁。我其实没有这方面经验的,但因为觉得好朋友有人欣赏,是值得高兴的事,也有必要让她知道,回去还是跟胡淼说了。后来隔三差五的,胡淼开始不回宿舍,偶尔也能看到杨敏在厂门口等胡淼。半个月左右后,胡淼决定搬出宿舍,去跟杨敏一起住。我自己那时候也有一个交往中的男朋友,但我从没想过要搬出去和他一起住,可能感情没到那份上吧,那时候我是这样想的。我跟杨敏的妹妹杨红梅关系越来越亲近,几乎到形影不离的地步,大概是真正的志同道合吧,杨红梅比我大七八岁吧,对我后来性格的形成有很大的影响,算是对我帮助很大的一个朋友。她的人生其实也不是特别的顺利,结婚几年,有一个儿子,有一个离异丈夫,但她本身不是个凄风苦雨的柔弱人,虽长得瘦瘦小小,巴掌脸,却是个乐观开朗颇有见识的女人。爱美食,爱生活,跟人相处舒服又自然亲切,是个很好的人。她哥哥杨敏却是个相反的人,或者说看对谁。对待朋友,确实是个好人。以旁观者视角来看,对胡淼来说,他算是个烂人。我至今也不知道在胡淼的心里,杨敏是怎样的人。
2009年冬至,杨红梅带着我到杨敏和胡淼的出租屋里去玩,那天是我和杨红梅弄的菜,味道一般,但还算尽兴而归。在回去的路上,在那条狭长的暗黑小巷内,我收到了胡淼的短信,短短几个字,像是带着哭腔一般。她说,杨敏对她动手了,我迅速转头看向杨红梅,将这件事告诉她。杨红梅说,这很正常,她哥哥性格其实特别暴躁,前任嫂子就是因为这个离婚的,就连她小侄女都学着他爸爸要拿刀。我第一次知道,原来真的有家暴这回事。我默默回了条短信,劝她慎重考虑要不要分手,这样一个人,并不是良人。回到宿舍,我收到的回复是:我跟他分手,你们是不是就可以在一起?我立即回了个短信,你喝醉了吧?开什么玩笑呢?我说杨敏离过婚有个女儿,对你动手这种事有一就有二,分开对你来说是最好的。接下来的很多天内,没有在收到她的短信,我觉得她可能在认真考虑这件事。可我还是低估了认得复杂性。2009年的腊月初八,我们约着一起吃了顿火锅,我觉得可能他们的事解决了,也就没在意了。
腊月二十,厂里休息,约着再去胡淼他们租住的地方做顿好吃的。因为接近年底,厂里快放假了,离开一段时间,从厂里,到他们租住的地方有10来分钟的路程,到出租屋门口几米的地方就听到很大的辱骂声掺杂着女人的哭声和求饶声,什么不堪入耳的难听话都有,求饶声又格外的没有尊严。出租屋的木门板被撞的哐哐响,我和杨红梅对视一眼,杨红梅上前敲的门。开门的瞬间,真怕杨红梅被打一顿。那是第一次,我直接的知道,什么是家暴。胡淼脸上还有刚哭过的痕迹,手腕上袖子遮盖不住的地方还有有明显的淤青,大概是看我们来了,不好再闹下去。杨敏满面笑容的跟我们说这话,我第一次近距离感觉到一个人的深沉可怕。
这顿饭吃得有些五味陈杂,回去后还是忍不住再次劝胡淼考虑分手,我自以为是的认为,分手是对胡淼来说最好的选择。后来年关回了趟家,再见到胡淼和杨敏,是在2010的3月了。又一个休假日,杨红梅说要去给他哥哥洗衣服,说胡淼怀孕了,搬到另一个地方住,她哥哥忙,没时间去洗衣服,问我要一起去一趟吗,忙完咱们可以去逛逛夜市啥的。想想也没啥事,胡淼都已经怀孕了,大概是不会再有其他事了。我跟去了,我跟杨红梅正在楼梯间的小洗手间聊天,主要我在说,杨红梅在帮着洗衣服,胡淼在楼上帮着晾衣服。
有一人从门外的铁架镂空楼梯噔噔噔的上去了,没过一会儿,传来女人的哭声和人从楼上滚落下来的声音。胡淼迅速从地上爬起来,过来躲在我身后,让我救她。一个怀着孕的女人,从楼上摔下来,还能反应迅速的求救,这让我万分错愕。杨敏冲过来,想要抓住胡淼,再教训一顿,嘴里也不停的骂骂咧咧。由于我身后是胡淼,侧面是坐在洗衣桶旁杨红梅,杨敏没有如愿,但嘴里叫嚣着让胡淼自己出来。我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一直劝着杨敏好好说别动手。其实当时心里害怕极了,总害怕他抓着我们一起揍一顿。我和杨红梅都以为受了这次教训,胡淼和杨敏的关系大概是破裂了。我没有见过这样没有尊严的去恳求一个男人不要分手的女人。那时候还不知道有个词叫精神PUA,我管那叫犯贱。同年3月底,杨红梅说她哥哥把侄女接到成都来玩了,我没有再跟她过去,怕遇到不好的事。但我逛夜市回来的路上,遇到了牵着小女孩儿手的杨红梅和走在后面的杨敏,没有看见胡淼,我猜测是已经分手了。可能真的是我太钝了,那时候感受力太弱。小女孩儿像我跑过来,我对着这么个小孩子,心肠也格外柔软,由于从前在家带过弟弟一段时间,大概知道怎么和小孩子相处。小女孩儿也非常聪明,不到三岁就知道说好听话哄人高兴。这样的插曲,我没放在心上过。胡淼还是照常在厂里上班,只是我们相互说话的时间越来越少。我再次接到胡淼的电话时,已经是四月初了,她说她又怀孕了,她跟杨敏还在一起,她还说了很多,关于杨敏现在对她有多好多好,想吃什么可以马上去买。我说那你们就好好过,然后恭喜她之类的。最后她说,你是不是一直想要我们分手,然后你们在一起。我跟她说我有男朋友,我不至于去觊觎一个离过婚且有个女儿,还有女朋友的男人,以后别再说这样的话了。当时的我不知道她的脑回路到底是怎样拐到这上面来的。
她这个孩子还是没有保住,做手术的时候,是我陪着她的,杨敏只是给了她几百块钱而已。她哭得很伤心,我劝她别哭,我其实不会安慰人,所以尽量少说话。养了半个多月,原本脸上有一些婴儿肥的胡淼,下颌线有了一些轮廓出来。其实谁也不知道意外这种东西会怎么发生,在成都这个大城市的一个小小角落里,这样的事情正在发生着,一个小生命的离开,悄无声息。后面发生的事情,我从来没有想到过。
听见厂里的流言蜚语时,我其实是愤怒的,诋毁一个人的名声非常容易。小三,勾搭,脚踏两只船,破坏者,这样的词汇,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出现在我身上,跟我扯上关系。听到这个传言的第一时间,我其实就知道是谁做的,但是我没有证据,刚开始还会去解释,后来越是解释,也是像在遮掩着什么。直到男朋友带着愤怒来质问的时候,我突然就觉得这件事无论真相是什么,我的解释都是徒劳无功的。原来人心这么复杂的吗?信任可以在一瞬间就被击溃的。至真至诚去对待的所谓好友,可以因为莫须有的事情将你贬入尘埃,踩在脚底,再以受害者的姿态远远看着你。
我跟男朋友提了分手,尽管我对他并没有多么深厚的感情,但在交往的过程中,他对我也是极尽所有的好,他没有对不起我,我也没有对不起他,只是在我的观念内,信任一旦失去,就不容易找回了,即使找回来也会永远有根刺卡在中间,不得善果,所以不必耗尽所有,两败俱伤,再不得不分开,我承认自己在感情里过于理智了。他看起来很伤心,但还是同意了,最后拥抱了下,算作告别。分手后,我接着准备着离职,去福州,去远处,远离这里的是非,也是去找父母,友情,爱情不顺利,还是希望得到亲情的安慰,至少还有处可去。
离职准备离开这件事,我只告诉了杨红梅,我始终觉得,她还是我值得去深交的朋友。去福州是七月中旬,到福州的那一天,特别热。周遭的空气仿佛都是从烤炉里出来的,没有到过这么远的地方,自然有好奇。当天到爸妈租住的地方,下午顶着烈日出门闲逛,晚上就被晒伤了胳膊,脱皮红肿,养了好几天才恢复,在这期间,意外的接到了一个没有想到过的人的电话。电话是杨红梅的,说话的人却是杨敏。后来想想,我如果感受再敏锐一些,后面这些事是否就没有了呢?他说,其实一开始想交往的人是我,只是听说我有男朋友,话才拐了个弯,说是让我牵线搭桥。也是想试探下我,没想到真牵成了。后面的很多次,其实都是他有意无意向杨红梅提起我,以至于杨红梅去他们那里时,总愿意带上我。最刻意的大概就是她女儿来成都的时候,看我没去他们那里,听说我去逛夜市了,特意带着女儿,算着时间出门的,也是他叫他女儿过来找我的。听说我分手了的时候,还准备来找我,被杨红梅拦下了。他最后问我,他可以来福州找我吗?我听完后才后知后觉的明白了胡淼问那句话的意思,才明白了胡淼的不甘心和愤怒。对这样一个男人更加无好感了。我其实不漂亮也不能干,性格脾气以前也没见得多好,我以前不知道别人喜欢我的理由是什么,会因为觉得自己不值得而感到惶恐不安,自卑心作祟。我记得很清楚自己当时的回复,我说福州不是我自己的,你要来,我拦不住,但没必要来找我,我不会喜欢一个家暴,且对此习以为常的人,胡淼无论做了多少,多对不起我,但她对你一片赤诚,你有良心的话,即使不喜欢,也不该暴力相向,你的女儿才3岁多,不该接受到这样的暴力教育。以后不用打来了,我会换手机号。过去多年后,我仍然秉持这样的态度,任何理由都不该对一个爱你的女人暴力相向。他说他明白了,我不知道是不是真明白,但我想,那不关我的事了,以后交友可能需要谨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