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智藏、吉藏与嘉祥寺
关于智藏,《元亨释书》卷一《智藏传》载:
释智藏,吴国人福亮法师俗时子也。谒嘉祥受三论微旨,入此土居法隆寺,盛唱空宗。白凤元年为僧正。道慈、智光皆藏之徒也。
文中的“白凤元年”所指何年,学界众说纷纭。但据《扶桑略记》卷五天武天皇二年(673)三月条载:“同月,智藏任僧正。”可知,白凤元年即天武天皇二年三月,智藏被补任为僧正。但是,《智藏传》所载“谒嘉祥受三论微旨”中的“嘉祥”是指吉藏本人还是嘉祥寺呢?
《怀风藻·僧正吴学生智藏师传》载:
智藏师者,俗姓禾田氏。淡海帝世,遣学唐国。时吴越之间,有高学尼。法师就尼受业。六七年中,学业颖秀。同伴僧等颇有忌害之心。法师察之,计全躯之方,遂被发阳狂,奔荡道路。密写三藏要义,盛以木筒,著漆秘封,负担游行。同伴轻蔑,以为鬼狂,遂不为害。太后天皇世,师向本朝。同伴登陆,曝凉经书。法师开襟,对风曰:“我亦曝凉经典之奥义。”众皆嗤笑,以为妖言。临于试业,升座敷演,辞义峻远,音词雅丽。论虽蜂起,应对入流。皆屈服,莫不惊骇。帝嘉之,拜僧正。时岁七十三。
第一,应该注意的是智藏被称作“吴学生”。东野治之指出,吴学生不是吴国人,而是指在吴国留学的学生(僧),在称呼上加上留学国名的例子屡见不鲜。(11)但奈良时代的混血儿一般是根据其父的出身来决定国籍,因福亮是吴国人,故其子智藏亦被当作吴国人。
另外,《僧纲补任抄出(上)》“福亮”条载:“吴人,熊凝氏,本元兴寺。”《本朝高僧传》卷一《福亮传》载:“释福亮姓熊凝氏,本吴国人,来朝出家,从高丽慧灌僧正习禀三论,兼善法相。”可知,“熊凝”是福亮来到倭国后、出家前的氏名。不过,《怀风藻》载智藏的俗姓作“禾田氏”。对此,王勇指出,这是因为福亮所娶日本女性即智藏母亲“俗姓禾田氏”,抑或福亮出家后智藏成为禾田家的养子之故。(12)
第二,智藏入唐的时期是“淡海帝世”(天智朝)。天智朝曾于665年、667年、669年三次派遣唐使,智藏应该是随665年出发的遣唐使入唐的。另外,据上述“六七年中,学业颖秀”的记载可以推测,在吴越地区逗留六七年的智藏于672年前后回国。井上光贞、王勇主张,《元亨释书》《扶桑略记》中记载的三论宗僧智藏与《怀风藻》中记载的“僧正吴学生智藏师”是同一人,智藏于天智天皇十年(671)十一月回国。(13)此外,胡志昂也指出,智藏于天智天皇十年十一月随唐使郭务悰回国,但因受次月天智天皇驾崩、壬申之乱等影响,翌年秋后才得以入京。(14)
不过,《日本书纪》卷二十八天武天皇元年(672)十一月条载:“辛亥,飨新罗客金押实等于筑紫。”因此,智藏或许随新罗使金押实等,于天武天皇元年十一月抵达筑紫,次年二月前后入京,参加“试业”。
另外,一般认为“太后天皇世”指天武天皇的皇后鹈野讃良(持统天皇)或天智天皇的皇后倭姬。横田健一认为,“太后天皇世”是指中国的武则天,智藏于天武天皇十二年(683)回国。(15)胡志昂主张,天智天皇驾崩后,皇后倭姬称制,故认为“太后”为皇后倭姬较为妥当。(16)但是,佐证皇后倭姬称制与其即位为天皇的史料并不存在。《日本书纪》卷二十九天武天皇二年二月癸未条载“立正妃为皇后”,可知正妃鹈野讃良立后于天武天皇二年。下文又有“帝嘉之”,使用“帝”字指代天武天皇。另外,《怀风藻》中称持统天皇为“皇太后”,与“太后天皇世”异语同义。在《日本书纪》等六国史中,“帝”字皆用以指代男性天皇。
第三,据前后文判断,“时岁七十三”疑是智藏就任僧正时的年龄。由于回国后不久即被任命,故其入唐时的年龄当在六十五岁左右,智藏以如此高龄入唐不免令人生疑。因此,从《怀风藻·道慈传》中的表述“时年七十余”判断,“时岁七十三”应是智藏圆寂时的年龄。
另外,智光在其编撰的《般若心经述义》序文中自述道:“智光从生九岁避惯肉处,游止伽蓝。然自志学至于天平胜宝四年,合三十个年。”智光“志学”时若为十五岁,那么他应出生于708年,天平胜宝四年(752)时四十五岁。因此,从成为沙弥(出家)的716年到“志学”的722年期间,智光成为智藏弟子的可能性很高。换言之,716年至722年间智藏是在世的。
若722年智藏圆寂时为七十三岁,则其应出生于650年,“淡海帝世”(665)入唐时为十六岁。从福亮于舒明天皇十年(638)以前赴日一事来判断,智藏很可能是福亮与日本女性所生的混血儿。
《元亨释书》卷二十一天武天皇二年(673)二月二十七日条载:“于川原寺写大藏经,沙门智藏督役,故任僧正。”据此可知,智藏在回国后的“试业”中充分发挥其才能,曾担任川原寺书写大藏经的“督役”,后被任命为僧正。
据《怀风藻·智藏传》记载,智藏入唐后曾师从于吴越地区的尼姑。由于嘉祥大师吉藏于武德六年(623)圆寂,故上述《元亨释书》卷一《智藏传》所载“谒嘉祥受三论微旨”中的“嘉祥”肯定不是吉藏大师,而应指嘉祥寺。也就是说,智藏在吉藏创立的越州嘉祥寺(今浙江绍兴平水镇)研习三论宗。
因越州离陈都建康很远,故金文京“在吴越地区留学的智藏得知建康(南京)一带流传的关于陈后主的传说及上述临行诗并记录了下来”这一推论(17),值得商榷。此外,关于陈后主及陈朝灭亡的传记(如《开业平陈记》等)虽在隋唐时代广为流传,但这些传记中是否收录了陈后主的《临行诗》尚无定论。
笔者推测,智藏在越州嘉祥寺知晓了陈后主的诗。智藏于“淡海帝世”前往越州时,吉藏已圆寂四十二年。陈朝灭亡后,吉藏住越州嘉祥寺,其所记录的有关陈朝亡国及陈后主诗等史料可能也留在该寺中。这些遗留在嘉祥寺中的史料应被吉藏的弟子们保存了下来。横田健一推测,智藏及其师从的尼姑是吉藏的弟子。(18)笔者认为,智藏在越州嘉祥寺通过吉藏的弟子得知上述(2)“如有传云”的内容。(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