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四国之满襄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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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初夏

这天晚上,满襄白开始做梦。梦里的一切都是灰白色的,大江结满了冰,有船工在江上,艰难地拖船前行。

不对,这里是南方,到处都是春天,不应当有冰。于是一瞬间,江河开化,万物却无法复苏。天上飘着雪。小小的她在天地间,世界是如此的寂寥,而江上只有她的影子。

此时过来了一个年轻人。这也是个黑白两色的年轻人。然而是穿白披黑,还是穿黑披白,她记不清了。年轻人手中捧着一个玉匣,手指都结了冰。他茫然地在天地间走,直走到满襄白所在的枯渡口。

这儿能渡我吗。

玄然梦醒,满襄白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让这遥远到不真切的记忆从眼前散去。

马上就是夏天了。王府中蝉鸣切切,蒲扇也打了起来。在满襄白的努力下,安定的疫情控制地蛮好的。往来客商有序,贩运各种瓜果。王府里也运来了许多西瓜,由六路九隽大呼小叫地抢到房中不少,又给七级浮图揪着耳朵,先往后院里送。

好东西,茉珠那儿是不缺的:自从她有了身孕,安定沽云宝贝她宝贝地紧,什么都往她那儿送。倒是给他自己的,他全打发九隽他们往冷库存。于是三天两头,九隽就搞出来一个西瓜。

六路御侍也好了。他能站起来的第一件事,就要去练功,为此还刺激到了七娘,让九隽跟人家好好学学。九隽很担心六路的身体,每每他们练功的时候,都希望六路能快点歇歇。等周天行完,到踢球的时候,他就不饶他了。于是这段时间,往往能看到六路一脸愠色,跟在笑嘻嘻的九隽后面。

大人们也很安闲。夏粮已经开始收割了,安定的生计现在不成问题。南溪受到重创,吐火回也因更换朝代,而人心不稳。在外征战的将士们能够好好在家里喘口气。

最明显的是一览江川。从军三十几年,他几乎没过过几天好日子,这只要不出去打仗,他就拖着他的酒坛,就着山林的素斋也能喝两口。五舆,三方,八大这些本地人,则都告假回去了:他们家里都有些田地,农忙时节,实在是缺人。安定沽云把懒散的子期丢给他们,让他们带着好好干点正经事。

疫情放缓,满襄白也难得清闲。到现在满招损也没有什么动静,她修书回家,得知母亲身体安好,骂了一句那该死的哥哥,便也能心安理得地继续在安定住下去。子卯也在打瞌睡:他再精明强干,府中无事可做,他也不愿意被九隽扯去踢球,于是日头好的时候,安定沽云趴在桌子上画王八,他就站在他身后打瞌睡。

好的事情是,一切平安无事。坏的事情是,一切平安无事。前文说过,满襄白是喜欢有事,而不是喜欢无事的人。一旦无事,她的心里就像是长满了野草,不时时抓挠,就觉得要死。

就比如说,与子卯的盟约,以及那个吻。若她满襄白真的是天天有事忙着,一会儿就能给她忘到脑后,谁料这段时间她不忙了,那事又翻浆一样,从心底里翻出来了。要的还是她经验少,除此之外,竟再没碰过别的男人。有时候她看话本,都觉得无甚意思,继而抱着被子生气。真想去找他吧,她又顾虑重重。实在是难受。

主要是他也不来。这最让满襄白生气。六路九隽,乃至八大三方,或安定沽云,偶尔都到她这儿来,单子卯不来,她是真生气。她气到跑到过铺子里,买了所有的雪花膏,后来又因为过敏要退回去。她气到半夜里坐起来照镜子,讨厌他人都是倾国倾城貌,自己却生了这样一幅黑皮囊。

后来她开始练书法,练无来教给她的无情诀。无来那老家伙,年轻时长得八成也不好看,因而一辈子都没找过男人,唯一的可能的相好,还是那个两眼都瞎了的桑昊人。她教的口诀或许有用,但是对满襄白没用。因为她写着写着,就会想到别处去,继而字都越了界。想到这越界,她又想到那小兔崽子,继而恨铁不成钢地把笔扔出去。

“啊!”

满襄白对着月亮长啸,像是一匹饥饿的母狼。她有时候也不理解,别的大龄女青年,比如说七娘,或者过去的茉珠,有没有她同样的苦恼,还是说就她满襄白,在不该看话本的年纪,看完了八大将军所有的收藏?这是她应当还的业障?

总之现在,她确实有点难受。这种难受并非是心理上的,反而是生理上的。可是这生理的一时之快,说不定也会给带给她不可计量的后果,她也思考过。到后来,她想出了一个绝妙的方案:专业的事,应当找专业的人解决。子卯既是熟人,不好下手,她去赤莲寻别的人,不就万全了?

于是她找到安定子卯说。

“你想回赤莲。”

“啊?”

此时是黄昏时分,灼人的暑气刚刚下去。安定子卯陪着安定沽云在柳树林里窜了一天,晒地像个哈巴狗。此时他正在院子里,绞了井水,擦拭自己。为这,他没穿上衣,劲瘦的腰身,同紧实的肌肉全都露在外面,看地满襄白不禁咽一下口水。可她这样的小动作,却一下为男人了解到:他赶快把自己擦干了,又把衣服套上。他说。

“赤莲没有男妓的。”

“不是,没有,没有男妓,没有男——”

满襄白想问他,没有男妓,那他子卯算个什么。不,她不能就这样轻易地被他欺骗了。于是她说。

“你就不想你的妹妹?”

“……”

说到这个,子卯却不做声。从他脸上一瞬间的复杂情绪,满襄白读出,这个所谓的妹妹,似乎是眼前人心头的大结。于是满襄白乘胜追击。她说。

“你定然也好久没回去了,你回去一趟嘛!也带我去,看看花花世界!只不过也不知道花楼让不让女人上,还是那个问题——”

“她不是妓女!”

忽然,满襄白的奇思妙想,给那青年生硬地打断了。这让满襄白还停下来,怀疑了一下自己:她确实没说子卯的妹妹是妓女,虽然只是可能,但是她肯定不首先认为子卯的家人是妓女。这话头是他自己挑的,一下就看出来,他在恐惧什么。

想到这儿,满襄白眨眨眼睛,揣摩了一下,小声地问道。

“所以你……很久没回去了吧?”

子卯没理她,大踏步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