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83章 每次都是你
破庙在暮色中露出断壁残垣,檐角铜铃被北风吹得叮当乱响。姜嘉鱼扶着边南琛踏过杂草丛生的门槛,只见萧必安正背对着门坐在香案上,怀里抱着裹成粽子的边以珩,三岁的孩子正抓着他的衣襟打盹。边以乐蹲在墙角,指尖绕着垂落的经幡,听见动静立刻抬头,腰间挂着的青铜铃铛发出细碎声响。
“萧暗卫!”姜嘉鱼低唤。
萧必安转身,向来冷硬的面容难得露出一丝喜色:“将军!”他站起身,小心放下以珩,上前扶住边南琛,目光落在男人心口泛着红光的印记上,喉结滚动,“以乐察觉到有人跟踪,我们已封了庙门。”
边以乐蹦跳着扑过来,发辫上别着的银蝴蝶发饰叮当作响:“阿娘,以珩饿了,吵着要吃肉干。”她忽然看见边南琛苍白的脸色,大眼睛瞬间蒙上水雾,“爹爹怎么了,不是已经解毒了吗?”
姜嘉鱼蹲下身,摸摸她的头:“爹爹累了,我们马上就走。”她抬头望向萧必安,“城外情况如何?”
“其他三门已戒严,”萧必安低声道,“但将军早有安排,玄武守卫是边家军旧部。”他忽然皱眉,看向庙外渐浓的夜色,“不过,松烟会的人嗅觉很灵——”
话音未落,庙顶瓦片突然发出碎裂声。姜嘉鱼本能地扑向两个孩子,三支淬毒弩箭几乎擦着她发梢钉入砖地,箭尾缠着的松烟墨绘符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纳兰无咎立刻抽出佩刀,挡在边南琛身前,刀刃映出庙外晃动的黑影。
“保护孩子!”边南琛勉力站起,手按剑柄,却因蛊毒发作踉跄半步。姜嘉鱼趁机掏出战术手枪,对着屋顶黑影连开三枪。枪声在空荡的山谷里回荡,一名蒙着松烟墨面巾的杀手应声跌落,胸口绽开血花。
“是松烟会的‘墨鬼’!”纳兰无咎认出对方服饰上的墨染纹,“他们擅长用毒雾和迷踪阵——”话未说完,庙外突然腾起紫黑色烟雾,带着刺鼻的松木香。边以乐突然捂住鼻子,青铜铃铛发出急促的脆响:“是蛊毒!阿娘,他们在用天元蛇毒!”
姜嘉鱼心头一紧,想起松烟会内部有天元和大胜的高层。她迅速从医疗包取出解毒剂,分给众人:“捂住口鼻,跟我从后窗走!”姜嘉鱼背起阿珩,萧必安断后,四人刚翻出破庙,便见二十余名墨鬼从四面八方围来,手中弯刀泛着冷光。
混战中,姜嘉鱼护着孩子,纳兰无咎护着边南琛退到一棵老槐树下。男人忽然抓住她手腕,目光灼灼:“带孩子先走。”
“你觉得如今我带着两个孩子能跑过他们?”
松烟毒雾逐渐逼近,以乐突然举起手中铃铛,清越的铃声中,藏在她发间的蛊后幼虫发出微光。紫黑毒雾竟如遇天敌般退散,墨鬼们发出惊恐的低呼:“是天元蛊后!快退——”
趁此机会,萧必安已砍断庙后拴着的马匹缰绳:“将军,夫人快上车!”姜嘉鱼带着孩子扶着边南琛翻身上了马车,纳兰无咎和萧必安紧随其后。马蹄踏碎满地松烟墨符,向着北方奔驰时,姜嘉鱼听见边南琛在她耳边轻笑:“姜嘉鱼,若我们能避过此劫,你说过会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这话可算?”
“算!到了大胜,我慢慢告诉你。但首先,我们要活着见到杨朔。”
姜嘉鱼几乎是用吼的口气,因为马车飞奔,风声差点掩盖了她的声音。
身后的墨鬼紧追不舍,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突然间,姜嘉鱼解下战术腰带塞进边南琛怀中,未等他反应便纵身跃下马车。夜风卷起她散落的发丝,在月光下划出银色的弧线。
“带他们走!”她朝着疾驰而去的马车高喊,反手抽出大腿外侧的匕首。用匕首划破掌心,将血摸到四周的树干上——这是穆延拓教她的“血腥味干扰术”,对嗅觉灵敏的松烟墨鬼格外有效。随后刀锋精准劈断路边枯树,倒下的树干瞬间截断追兵去路。
姜嘉鱼转身就跑,故意踩断枯枝,在泥泞的山径上留下清晰脚印。
没多久,当第三支淬毒弩箭擦过她左肩时,姜嘉鱼已经耗尽了弹夹。她滚进灌木丛,指尖摸到大腿外侧的医疗包——只剩一支穆延拓特制的解毒剂。背后传来衣料撕裂声,一道弯刀划伤她后背,松烟墨符的毒瞬间渗入肌理,疼得她眼前发黑。
“小娘子,跑不动了?”为首的墨鬼掀开面巾,露出半张纹满松烟墨咒的脸,“你身上的血腥味,比普通猎物香多了。”他举起弯刀,刀刃映出姜嘉鱼染血的侧脸——左颊被弹片划伤,血珠正沿着下颌滴落。
姜嘉鱼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狠劲:“就凭你们?”她摸向靴筒里的备用匕首,却在触到刀柄时眼前一黑——方才的毒箭已让她半边身子发麻。墨鬼的弯刀劈落时,她只能勉强侧身,刀刃从右肩斜劈而下,剧痛让她踉跄着跪倒在泥地里。
血腥味在夜空中炸开的刹那,一只袖箭已穿透三名墨鬼的咽喉。一个青蓝色身影出现在姜嘉鱼面前。
“小鱼儿!”吴若风看见不远处她狼狈的模样,喉结剧烈滚动。
“二爷?”
姜嘉鱼站努力站起身来,向吴若风走去,眼前的月光突然碎成光斑,膝盖一软,整个人朝着乱石堆栽倒。
“小鱼儿!”
吴若风的惊呼声比剑光更先抵达。他甩脱剑柄上的血珠,在她倒地前的刹那扑过去,左臂环住她后腰,右手托住她后颈,掌心触到她染血的发梢时,指腹不自觉地收紧。姜嘉鱼撞进他怀里的瞬间,闻到他胸前浸透的沉水香混着铁锈味,那是她熟悉的、属于吴二爷的气息,却又比记忆中多了几分灼热的硝烟气。
“撑住。”他的声音发颤,拇指擦过她紧闭的眼角,触到湿冷的冷汗。姜嘉鱼勉强睁开眼,只见他下颌绷得死紧,喉结随着喘息剧烈滚动,平时总含着笑的桃花眼此刻盛满惊惶,就好比第一次受伤闯进他房间的模样——只是此刻他的衣襟被血浸透,沾着她的血,也沾着墨鬼的血。
她想开口说“别担心”,却发现舌尖发麻,只能徒劳地抓住他的袖口。吴若风的手掌覆上她肩伤,指腹触到黏腻的血时,突然想起十五岁那年,她替他挡住刺客的匕首,也是这样的血,染红了他送她的蜀锦帕子。此刻她的睫毛上凝着血珠,左眼尾的伤让她看上去像哭过,却倔强地咬着下唇不肯哼出声。虽然她不是那时的她了,但他依旧放不下。
“又得麻烦二爷了……”她终于挤出半句话。
“傻子。”
话音未落,姜嘉鱼忽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吴若风已抱着她转身,避开树影里最后一道偷袭的冷箭,靴底碾碎松烟墨符时,她听见他闷哼一声——是左肩中了暗器。但他甚至没低头看伤口,只是更用力地搂住她,仿佛怀里抱着的是比自己性命更重要的珍宝。
“二爷…疼…”她的声音越来越轻,眼皮重得像灌了铅。吴若风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混着远处山涧的流水声,渐渐织成一张温柔的网。在彻底陷入黑暗前,她感觉到他低头抵住自己额头,呼吸拂过她染血的鬓角:“怎么每次见你都受伤…”
怀中人的重量让吴若风的手臂肌肉紧绷。他望着她,此刻她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唇角还沾着血渍,却让他想起无数个偷藏在记忆里的瞬间:小时候她追着叫他吴二哥的模样,后来她在兰溪镇遇见他不认识他的陌生模样,她在灶台前挥着锅铲骂他“败家子”,她抱着边家孩子笑得像小太阳。
“这次,换我来护着你。”他低声呢喃,指尖抚过她后背的伤,触到战术腰带上的迷你医疗包。远处传来狼嚎,他知道松烟会的援兵可能随时抵达,却舍不得立刻离开——怀中的温度,是他十多年来不敢触碰的梦,此刻终于在血与火中,化作了真实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