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袖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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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皇家 父子同室坐,里外两面心

陈永萧将手中的橘子扔进炭火里,火红的碳火中橘子马上被烧的啪啪作响,他面不改色的再拿过一个橘子,放在手心里暖着。

“去回禀皇上,御赐的常服让火给烧毁了,我去不了十五灯会。”陈永萧盯着温在碳火上的酒,然后细细闻着溢出的酒香。

他说完转身看向架子上挂着的衣服,而他的手上已经从火盆里面夹出了一块火红的炭,便准备要去烧那御赐的衣服。

“王爷且慢,陛下让奴才传话给您,酒温便要饮,莫等凉了,伤身。”老太监齐仲在站一边满脸的堆着笑意。

陈永萧听罢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将火钳和碳火一起掷在火盆上,碳火激起无数的火星和灰尘“春寒料峭,温酒易凉,反倒白白失了酒香,不如寒酒醇烈,齐仲,你回去告诉皇上,我会去的。”

陈永萧送走了齐仲,一脚将御赐常服踹翻在地,满屋侍从都吓得跪了一地。

“你们都出去。”陈永萧一声令下,一众侍从一溜烟的的跑了。

看着空荡荡的屋内,倒在地上的衣服格外刺眼,“你逼死她时怎么毫不留情,现在说什么酒尚温,情尚在。”陈永萧对着倒在地上的衣服狠狠道。

“何必对着一件死物泄愤。”一个黑影从暗中闪出,不急不缓的说道。“本是无情人,却懂的用情,这不正是他的高明之处吗?”

“你怎么来了?”陈永萧看了黑影一眼,说话语气平顺,刚才的怒火仿佛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你在别人眼中消失的时间太久了,十五灯会,在天下人面前露次脸也并非坏事。”黑影没有回答,继续道。

“你说他是什么意思,为何忽然要诸皇子陪他一起登临承天门?”陈永萧在一旁坐下,他没有顺着黑影中人的话往下接。

“殿下心中应该已有想法。”灯光闪烁中黑色的影子慢慢移动,光停留在来人脸上,他的样貌清晰可见,来人竟然是杨承章。

“我想听听你的说法。”陈永萧言语犀利,分毫不让。

“自年节之后,皇帝心头最关切的一定是皇室和镇南王府的联姻。正月十五灯会,皇家诸子于承天门替皇帝向百姓施恩,一来向天下人展示皇室诸皇子业已成年,到了适婚之龄,二来可以展现皇家子弟风度仪态,向民间昭示这桩婚约是郎才女貌的天成美眷。我相信十五灯会过后朝野上下,坊间流言都会以此为由议论这桩婚事。”杨承章分析的头头是道。

陈永萧皱起了他朗月一般的眉头,“宫廷年宴之上,皇帝与太皇太后之约已经天下尽知,正月十六复印开朝,朝议第一等的大事必然就定下天府郡主与皇室的婚事,皇帝又何须多次一举?”

“莫要忘了,孟扶阁就要回来了,若是猛扶盈不愿,孟扶阁一定会有办法把这桩婚事重新按下去。”说起孟扶阁,杨承章不禁叹息。

蜀中孟家二子,文武兼备,大朗可以兼济天下,鼎定社稷,二郎可以开疆拓土,镇国安邦,有此二人是天下之幸,社稷之福。

陈永萧也低下眼睑,想起那个胸藏经世之表,腹有万里华章,笔落骤得风雨,口出更有惊雷的孟扶阁,他又一次要站在朝堂之上了。

“可是,纵然如此,皇帝为何非让我同上承天门?”陈永萧继续问道。

杨承章摇摇头,“也许是你长的好看吧。”

陈永萧额间暴起一条黑线,杨承章见状也不敢再多言,只匆匆告辞。

十五日早晨,六位皇子早早的侯在大宸宫外。

大宸宫,以国号命名,是大宸最重要的地方,正是天子御驾下榻之地,皇帝今日也起了个大早,正在梳洗时大太监齐仲已经上来禀报“陛下,诸位殿下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了,今日天色不好,寒气渗人,要不要先传他们在偏殿暖和暖和?”

皇帝哼了一声,“朕当年北渡黄河,都是穿单衣踏着冰碴子过去的,他们连点寒气都受不了。”

“是是是,陛下您身强体健,气度超然,诸位殿下也是身体强健,血气方刚,但是一会两位小公主不是也要过来请安嘛,诸位殿下久候在外,要是带进了寒气,伤了小公主可是不好啊。”齐仲满脸陪着笑容。

“你个老滑头,说的也不错,那就让他们先去偏殿。”皇帝笑骂着齐仲。

进了偏殿,空气马上就热了,兄弟之间的气温也上升了,彼此坐定也开始打招呼了。

六个皇子分坐两侧,陈永稷、陈永靖,陈永瑭依次坐在左边,陈永烨、陈永桓、陈永萧在右边。

陈永萧依旧坐在最后,和诸位哥哥简单问候过后就只顾着烤火,一句也没参与几兄弟之间的交谈。

话头是陈永烨挑起来的,他最先说道“父皇这次召集咱们应该是要商议今天晚上谁来替父皇祀贡,谁替贵妃娘娘祈耘。”

“三皇兄说的对,我觉得大皇兄和贵妃娘娘是亲母子,一定会替贵妃祈耘。”说话的是没头脑的永桓,他和三皇子永烨关系较好,两人的母亲都早亡,所以两人幼年经常在一起玩耍。

听他说着话指定是永烨授意的,既然陈永稷去祈耘了,肯定就不会祀贡了,那祀贡的活轮也该轮到永烨头上了。

陈永靖的母亲身份低微,自然比不得其它皇子尊贵,陈永瑭吊儿郎当,也不甚得皇帝喜爱,陈永桓肯定不会和陈永烨抢这差事。

“谁说的,我也是母妃的亲儿子呀,我也可以代替母妃祈耘,然后皇兄替父皇祀贡。”陈永塘一脸傲娇,一副不屑的样子。

“五弟,你还小,以后有机会,等你长大了再替父皇和贵妃分忧解劳吧。”陈永烨一句话惹的众兄弟哄堂大笑。

陈永瑭耿着红粗脖子说不出话来。

“永烨,能替父皇母妃施恩于民是莫大荣耀,不必如此争抢,不论是咱们兄弟哪个,尽力做好才是。”陈永稷笑着安抚永塘和众兄弟。

其间唯有陈永萧和陈永靖一句话也不说。

陈永靖自小在军中磨砺,坐姿端正,挺拔如松,一脸冷峻,浑身散发出军人铁血气概,陈永烨自然不敢招惹,他便想逗一逗陈永萧。

“永萧,听说你为了一个女子向父皇请婚,被骂了一顿,是怎么回事?给兄弟们讲讲呗。”陈永烨这嘴真碎,尽是挑一些别人的痛处说笑。

“三皇兄取笑了,是弟弟一时冲动,父皇一番训斥,这才幡然醒悟,现在想来真是格外羞愧。”陈永萧面露尴尬。

“没事,男人嘛,总会被几个不知来路的风月女子吸引,你还小,将来就知道自己荒唐了,现在迷途知返还不晚。”陈永烨信口就来,什么都不知道就敢胡诌陈永萧喜欢的是风月女子,他就拿准了陈永萧不敢反驳自己。

果真,陈永萧一脸受教的样子“三皇兄说的是,是弟弟鲁莽冲动了,折了颜面。”

“六弟,不必如此言重,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是人之常情,你正处在这个年纪,遇到心仪女子自当珍惜,只是我等身在皇家,自有各种束缚,若是六弟真心喜欢,我可以求着父皇母妃,为你纳为侧妃。”陈永稷悉心的为陈永萧解围,表现的非常坦诚。

“多谢大皇兄,弟弟已然知错了,不敢再有此般念头。”陈永萧一副懦弱无能的样子,陈永稷也轻轻微叹,不再言语。

各个皇子又继续说起祀贡祈耘的事情,依旧两边各执一词,陈永瑭支持陈永稷,陈永桓支持陈永烨,两边争执的正热闹,忽听殿外老太监齐仲一声“陛下驾到。”

诸皇子连忙起身相迎。

“你们在谈论什么事情呢,老远就听到你们在吵闹了。”皇帝的脸色不喜不恼,分不清是责备还玩笑。

“父皇,儿臣们在说六弟请求赐婚的事情,六弟也太不懂事,求娶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真是有伤皇家颜面,做兄长的正在教导他呢。”说话的自然是陈永烨。

陈永萧求赐婚的事情已经过去快半年了,现在才想起来教导,一听就是借口。

当皇帝从来不论对错是非,只观利益取舍,纵然是胡说八道,不伤大雅,不损颜面,不折皇威,谁都尽情说去。

“陈永萧,你三皇兄说的是,以后不可范这糊涂事了。”皇帝随便一语带过。

陈永萧自然是应声称是,不敢有丝毫怨言。

“今日召你们前来是说一说”皇帝说话间扫了一眼堂下坐着的六个皇子,顿了顿,“你们这身衣服尚衣间做的不错,齐仲,赏。”

皇帝打了个茬继续说道“是说一说祀贡祈耘的事情,你们说一说,谁愿意接下这差事?”

皇帝特意加重语气,堂下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本来这种事情皇帝直接自己就决定了,犯不着问他们的意见,既然皇帝问了,自然就是想试探他们一番。

在不知上位者心思,这第一个搭话的人自然最为危险,但是却也回报率最高,答的好了,就可能一步登顶,答的不好了,就等于引火烧身。

此时最好的方法是含糊其词,“父皇,这差事自然是父皇您安排了,您安排到谁,谁还敢说个不字。”听这语气,自然就是陈永烨了。

可是无论如何,他这话一说出来,诸位皇子还是得连忙附和。

皇帝哈哈一笑“永烨说的也不错,那朕就安排了,永稷,你是老大,你肯定得出力。”

陈永烨一听慌了,这不为他人做了嫁衣了吗。他赶紧给陈永桓使眼色,让他阻止皇帝。

陈永桓没头脑,但是还挺有眼色,连忙说道“父皇,大哥常年操劳国事,为父皇分忧,劳苦功高,这种小事就不必给他做了,让兄弟们为大哥分担分担吧。”

“永桓长大了,竟也知道为兄长分忧了,好啊,那你就说说该谁来办这差事?”皇帝一脸笑意。

本来只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撒个把铜钱,又不是冲锋陷阵,却被永桓说的好似多么劳苦似的,而皇帝竟然顺着他的话说了下来,这分明是在试探,皇帝把网张开了等着永桓这个愣头青把鱼朝里面赶呢。

永烨立马反应过来了,这要是永桓推荐自己,自己指定招致皇帝不喜,纵然不会受罚,参加典礼肯定没份了。

他赶紧起身道“父皇,永桓言过了,代替父皇贵妃行祀贡祈耘的典礼本是儿臣们的职责,我想大哥自然也愿意为父皇分忧”“你说呢,大哥。”永烨转而问永稷。

永稷自然满口称是。

“父皇,大哥在士子心中素有威望,且在百姓口中言说有圣君之相,百姓以稼穑为本,我觉应该由大哥主持祈耘之礼。”永烨连翻轰炸,一下子将永稷推上绝岭陡坡,无储君之位,却有士子之心,圣君之相,这不是在皇帝面前拱火嘛。

皇帝毕竟老到,他心中已有算计,脸上却依旧笑意满满,说道“那就由永稷主持祈耘之礼。”

永烨心中大喜,他就知道皇帝在乎的就是天命归属,皇帝夺了父兄之位,自然多疑忌惮,他这一口咬下去,皇帝信与不信都会可以打压老大一头。

“至于这祀贡之礼……”

“儿臣自请代替父皇主持祀贡之礼。”

皇帝这是今天第二次被打断,若是放到往常皇帝肯定怒气拍案,今天皇帝格外反常,他好像就想看看几个儿子争抢,自己反在一旁乐呵呵的看戏。

打断皇帝说话的是陈永瑭。

陈永瑭一脸认真决绝,说的无比真诚,要说他是一时冲动,鬼都不信,但是他还真是一时冲动。

“祀贡之礼可是大礼,天下臣民都看着呢,永瑭,你还小,而且整天不务正业,你行吗?”又是不太聪明的陈永桓,说起话来句句都向着惹毛皇帝的方向来。

“父皇,永瑭有意为父皇分忧,说明永塘确实长大了,还请父皇允准。”永稷聪明的反驳了永桓还趁机推了一把永瑭。

“父皇,儿臣以为五弟毕竟年幼贪玩,若是出了岔子岂不折损了皇家颜面,还请父皇斟酌三思。”永烨开口闭口间都在说皇家颜面,真真将皇帝的心思琢磨的透彻。

“你们不要争吵了。”皇帝稍稍提高音调堂下立马安静下来了。

皇帝扫了一眼自己的六个儿子,永稷欲言又止,永烨惴惴不安,永桓入鲠在喉,永瑭焦急万分,永靖面无表情,除了陈永萧低头烤火看不到表情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却没一个人懂皇帝的想法。

“永靖,你说说。”皇帝点名让永靖答话,永靖先一愣,随即赶紧起身答道“众兄弟皆有龙凤之仪,不论谁主持祀贡之礼自是都不会折损了父皇的威仪。”

陈永靖顿了顿继续说道“既然众兄弟都有顾虑,不如由众兄弟里风姿更佳的六弟主持祀贡。”

陈永靖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呆住了,大家争了半天,论出身、才干、威望、品德,耍了八百多个心眼,最终竟然要以形貌定人选。真要是以形貌选祀贡之人,那就不用比了,谁能争的过天人无双的萧家人。

最为震惊的还是陈永萧,陈永萧不由的看了皇帝一眼。最巧的是皇帝和陈永萧此刻似乎心灵相通了一般,皇帝竟然也不由的看了一眼陈永萧。

自两人十余年前第一次见面后,两人从来没有相互看过一眼,这次两人的目光相交了。

陈永萧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自己第一次见到父亲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