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袖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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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陨落 静待桑榆晚,碧海潮生天

那天夜里陈永萧没有睡,他舞了一夜的剑,将满园花草树木砍了个干净,他手中的剑也满是豁口。

直到剑斩在石凳上,剑折断的悲鸣声才将陈永萧唤醒。

陈永萧摸摸胸前,被小苏刺伤的伤口已经崩裂了,鲜血渗出,染红了衣襟,却也没有感觉到痛,只是麻木了。

一天后镇南军分崩离析。

在前线与百越鏖战的镇南军一路溃败,退守城池,坚壁不出。

虎贲将军曹冉,带领镇南军多数将领挟持栎华公主一路向南投降羌族。

剩余驻守蜀中的镇南军竟然竖起大旗,尊流放途中的镇南王为蜀皇,反了。

蜀中大乱,陈永萧灰溜溜的回了长安,从回来后他便闭门谢客,不出王府一步。

口耳相传,陈永萧匆忙从蜀中回来是因为听说王妃有喜了。

小苏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怀孕的,反正就是那天忽然晕倒了,然后一个御医来给她瞧病,她就怀孕了。

最神奇的是陈永萧回来后没有找任何人给她复诊就一口咬定她确实怀孕了,而且怀的是皇室血脉。

他们至今尚未圆房,何来血脉。

陈永萧却好像忽然找到人生目标,不再慵懒不理事务,散漫不修边幅,他对小苏事无巨细,皆亲力亲为。甚至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围着小苏转。

别人不知道小苏还不知道吗?她根本没有怀孕,她至今仍是女儿身,这个事情只能是陈永萧一手炮制出来。

他炮制这个事情的因由不得而知,但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蜀中乱,天下难安。

那些喜欢妄议朝政的所谓名士都将这一切的缘由归于镇南王。

皇帝在陈永萧抵达长安时下发三道谕旨。

其一,申饬陈永萧无能,贬爵一级,罚奉一年。

其二,宣布蜀中举义的镇南军为叛军,命徐世恭率玄甲军出征蜀中。

其三,认定镇南王为反贼,赐死,夷三族。

镇南王被赐死的那天天气很好。

风很轻柔,吹倦了黄沙,不愿去漂泊。

水很平静,滋养着山峦,不再起波澜。

天高海阔,鸟儿飞过了九霄,不再流浪,鱼儿游过了重洋,不再张慌。

镇南王走了,没有传说中的天生异象,将星陨落,山河悲鸣,他富有传奇的一生落下了帷幕,一切便只会留给后人评说。

也许千百年后,一个落拓不堪的少年会遥望历史的尘埃,发现这个曾经为了忠君而舍命,为了护民而舍名的英雄,这个站在黑暗中的英雄。

这个未来的少年会费心为他立传扬名,可是谁又会在乎呢?那些他舍命而守护的黎民百姓已经将他视为国贼,那个他一手缔造的时代已经将他铭记为佞臣。

往事越千载,再回首当年,后人给他的名又有什么用呢?

得知父兄横死的消息,小苏只哭了一场,她好像早已预感到会有这天。

从父亲告诉她人人都在龙袖之下那刻起,她就明白了,她也在慢慢的接受。

小苏呆呆的看着剑架上的龙渊,这是二哥留给她的,当年它也曾寒光闪烁,也曾饮血悲鸣,如今只能置于厅堂之上供人观赏把玩。

小苏愤怒的抓起龙渊,朝院外走去。

“陈永萧,你让开。”小苏手中的龙渊抵着陈永萧的胸口,陈永萧的背后站着瑟瑟发抖的王若卿。

“镇南王府已经没了,你若安分,我必好生待你。”陈永萧丝毫没有考虑小苏的想法,他依旧在维护王若卿。

纵然陈永萧也知道定是王若卿将小苏会流云针法的事情透露给王庆略的,也正因为如此王庆略才能在朝堂之上给了镇南王最后一击。但是他还是在维护王若卿,用小苏对他的爱来维护另一个女人。

小苏被马蹄踩断右臂留下的后遗症一直没好,长时间举着龙渊,她的手臂已经麻木了,但是她的心却仍旧会感到疼痛。

小苏的眼泪在眼眶里不停的打转,她知道此刻自己的样子一定很可悲,很可怜。

她很想再刺陈永萧一剑,就像那天晚上那样,用力的刺下去,刺他的心脏,带着他一起去地狱,但是她下不了手。

她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像陈永萧一样狠,一样冷血无情。

小苏狠狠的将龙渊摔在地上,剑在地上砸出一道裂缝,发出嗡嗡的悲鸣。

曾也有人说过,“君安天下安,天下不安,为君安天下。”

如今说这话的人呢?

许诺是每个男人都会的把戏,却也只是把戏,演给爱他的那个女人的戏,谢幕的那一刻,撕心裂肺的只有那个曾经以为拥有幸福的女人。

陈长安谢幕的演出,小苏记得很清楚。

皇帝赐婚的第二天,在长安城内,潇湘酒肆,依旧是男扮女装的苏少卿,碰到了陈长安,正如蜀中初见时那般。

只不过那时是开场,这时是谢幕。

陈长安谢幕了,苏少卿和苏小小也跟着谢幕了。

“长安,你真的忘了我了吗?我是川蜀街头的苏少卿,小晚湖畔的苏小小。”酒入愁肠的小苏已是半醉。

“我当然没忘,可你却从未告诉我你是镇南王孟辕之女。”陈长安模糊的身影出现在小苏面前,但是声音却格外清晰。

“是,我是没有告诉你,可是你也没告诉我你是六皇子啊。”小苏借着酒劲嚷道。

“所以现在你知道了?我是六皇子。”对面的陈长安语气冰冷。

“对啊,你是六皇子,所以我们不用担心身份的问题了,陛下已经赐婚给我们了。”

“哼,赐婚,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名字了吗?”陈永萧冷笑道。

“你不是陈长安吗?。”

“记清楚,我叫陈永萧,皇帝给的名字,就叫陈永萧。”陈永萧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自己的名字。

“你叫陈永萧,你为什么叫陈永萧,不叫陈长安呢?”小苏醉意朦胧。

“为什么?哈哈哈”陈永萧笑的很凄冷,就像是萧萧北风吹裂冰河,冰面迸裂一般刺耳。

“为什么?陈永萧的萧是丞相萧规的萧,是皇后萧忱的萧,是江华萧家的那个萧,你不会忘了?江华萧家的累累血痕是谁抹上去的吧?”

在陈永萧的咆哮声中,小苏猛的清醒了。她忽然记起,眼前这个男人不止是皇帝的儿子也是萧家子孙。

萧继对她的善意已经让她快忘记萧家的血海深仇了,但并非每个萧家人都能如萧继那般。

“我,我父亲也是尊皇命,不得不为之呀!”小苏张皇失措的解释道,不过她知道在萧家的累累血色之上,一切的解释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对,所以我也是尊皇命不得不娶你。我们好好的尊皇命就好了。”陈永萧拍案而起,就准备离开了。

小苏一把扯住陈永萧的袖子,颤颤巍巍的小心问道“你,你娶我只是尊皇命吗?”

“不,还因为我恨你,恨你父亲,恨你们孟家。”陈永萧猛的甩开小苏,朝门外走去。

“长安!”陈永萧身后传来小苏撕心裂肺的呼喊声。

“陈长安已经死了,现在只有陈永萧。”

小苏不知何时已经被眼泪模糊了双眼,陈永萧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夜色中。

小苏最近经常做梦梦到这一幕,然后哭醒,今日又是如此。

于妈妈掌着油灯从外间走了进来,应当是听到了小苏的哭声。

“小姐,又做噩梦了吗?”于妈妈轻声询问。

“于妈妈,我没事,您去睡吧。”小苏强装镇定,但她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于妈妈好像并未发现小苏的异常。

“小姐,外面起风了,要不要我给你添床被子?”于妈妈又走进了几步。

“不用了,我不冷。”小苏的语气生硬了几分。

“好吧,那您睡吧。”于妈妈今天倒是没有喋喋不休的安抚小苏,而是听了小苏的话转身出去了。

小苏知道于妈妈,胧月姑姑,琅歌这些人都在为她担心,所以她从不向人诉说,每每从梦中惊醒她也只是自己看着无边的黑夜发呆。

都说亲人走后,一缕残魂会在夜间入梦,看望自己留在人间的亲人,小苏却一次都没梦到。

“难道是父王和兄长在责怪我吗?”每次想到这儿小苏都痛彻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