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风纪委员X“文学少女”
隔天上午，顶着一头优雅男士发型走进校园的见崎悠，直接被两个风纪委员拦了下来。
“这位男同学，你有事吗。”
“啊？”见崎悠愣了愣，心说该不会我违反校规了吧？
早上起床后还特意打理了一下头发的他，不觉得这个发型有任何违反校园规定的地方。
“我做了什么吗？”他不解地看着面前的两位女生。
一个金黄色直长发，末端稍卷，身材高挑，胸大腿长，穿着黑色小腿袜，鬼冢虎的mexico66；
另一个栗色丸子头，戴眼镜，胸和飞机场差不多，个子矮矮的，看起来像文静乖巧的文学少女。
“你违规了，违规。”黄头发女生说。
见崎悠还没来得及开口，为了避免影响其他同学进入校园，两个风纪委员把他拉到安保室旁边。
“谁让你留这种发型的。”还是先前女生对他开口，她皱了皱眉叉着腰，“祈水学园的学生手册严格规定，在非运动会、学园祭、休学旅行、职场观察等大型活动的举办时间里，男生只可以留普通日常发型，你的背头太招摇了！”
“……招摇？”
“没错，”旁边的文学少女小声附和，“所有男同学不是长发就是短发，你怎么能留这么帅……咳，这么成熟的发型呢，一点学生的样子都没有了，要是开了这个不良风气的头，祈水学园以后会乱成什么样啊。”
“有那么严重吗……”见崎悠搔搔耳朵后面的头发。
“越是不放在心上的小事越可能引起大的逆反事件。”黄头发女生语重心长说，“既然发现了，就应该提前把它扼杀在摇篮里，熄灭任何一丁点可能燃起来的火苗！你哪个班的？”
“别这样嘛，这次就放过我吧。”见崎悠以为要被登记了，连忙露出笑容讨好她。
被风纪委员发现违规的学生，百分之一百会通知到所属班级的班主任手里。
很麻烦的事情或许没有，但肯定会在放学的时候被留在办公室里说教半天。
文学少女遗憾地说，“风纪委员行事准则第一条：绝对公平公正。不管是求情还是贿赂都绝对不管用的，同学。”
“不知者无罪啊。”
“少罗嗦，快报你的班级姓名。”黄头发女生重复。
他看着眼前的少女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突然又将视线移到对方的头发上。
在对方一脸“盯着我也没用”的视线下，他小心翼翼提出自己的疑问，“说起来，染发什么的不算违规吗？”
“你说什么？”
“她栗色的头发暂且不说，”见崎悠的视线依次扫过两人头顶，“你的黄头发应该不是天生的吧。”
两位少女面面相觑。
文学少女支支吾吾起来，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黄头发女生则明显地拧了下眉头。
“不是又怎样？”她看起来恼羞成怒了，“你是风纪委员还是我是风纪委员，我说你违规你就是违规，不要扯其他的话题！”
见崎悠有种面对国中同班女生三人组里，总是站在右边的龙套反派角色的感觉。
“太不讲理了啊！”他挺身反抗道，“身位风纪委员，自己不遵守校规在先，还反复刁难一个努力学习、成绩还算不错、生活简朴、长相也很帅气的男子高中生！更何况他还是初犯！口口声声说自己的行为准则是公平正义，结果一直在行使阶级特权，向平民同学施压，哪有你们这样的！”
“我说怎样就怎样！”
“没天理了！”
“我是风纪委员！”
“是笨蛋也不行！”
有几个细心的路人注意到这边起了争执，但看到是风纪委员在训话，连忙把视线收紧，还催促身边的同伴别多管闲事。
“真有人敢和风纪委员吵架啊？”
“他完蛋了，以后会被那群家伙找麻烦的！”
“长得挺帅的，真是可惜了。”
“小声点，等会儿连我们也要遭殃。”
“快走快走！”
类似这样的窃窃私语飘到见崎悠的耳朵里。
文学少女见眼前的男生不依不饶，估计也不希望把这件事情闹大。
她拉住旁边黄头发女生的袖口，凑到对方耳朵旁边悉悉索索说了什么。
黄头发女生暂时冷静下来，右手抱着左手胳膊站在那里，偶尔望着见崎悠的脸点点头，两人像是在密谋什么似的。
见崎悠也冷静下来，眼睛瞟向另一边。
大门边上的两颗三角灌木中间，一位穿着学生制服和黑色连裤袜的黑长直少女站在那里。
她面无表情地把一张写了“反抗强权”的不大不小的白色纸张像应援牌一样举起来。
虽然有一句“你不就是‘强权’吗？”的吐槽的话憋在心里不吐不快，但见崎悠还是按九条文香说的做了。
一半是对方的想法，一半是自己的意愿，他觉得没问题。
两位风纪委员当着他的面商讨结束，黄头发女生最后显得不太甘心的样子。
文学少女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朝见崎悠表示你说的也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你看这样可以吗，我们各退一步。”
“各退一步？”见崎悠问，“要怎么做。”
文学少女说，“我看你长的也不像什么差生……嗯嗯，”她摇了摇头，“应该说你的形象在我眼里还算不错，虽然谈不上一脸正气，但还是有点做小白脸的姿色和潜力的……咳，基于此，我认为你平时肯定不会主动去做类似违反校规的事情，所以这次的发型就算了。”
有点像美国人的保释，见崎悠想，“……谢谢。”
“我们不继续纠缠你，你也别再拿我们的发色做文章说事，这就是我说的各退一步。”文学少女说，“可以吧。”
早这样就好了啊，见崎悠一阵沉默。
他朝两人保证，“可以，我答应你们。”
“谢谢。”文学少女礼貌地说。
黄头发女生抱着胳膊撅起嘴，“话是这么说，但你的头发和别人比起来确实太显眼了，就算长得好看要注意形象也不是借口，必须早点改正啊！”
“我知道了。”见崎悠点头。
他转身往教学楼走了几步，文学少女突然从身后追过来，留住他小声说，“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同学。”
见崎悠啊了一声，错愕地看着这个个子不高的丸子头少女，“不是不纠缠我了吗？还要记名字啊……”
“不是，”她使劲摆头，“绝对不会把你登记在违规名册里的，我单纯的想知道你的名字！”
见崎悠不信。
他觉得莫名其妙找别人要名字的只有两种人，一类是风纪委员，一类是死亡笔记持有者，搭讪这种事情在祈水学园肯定不存在。
“不信。”
“别嘛。”文学少女像是被人当头一棒了，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
她捏着袖口的风纪委员臂章，下面有一行小字，她指给见崎悠看，“我先说，我叫酒井奏。”
“好少见的姓氏啊，大家族吗？”
不会又是一位大小姐吧？
见崎悠下意识地朝九条文香之前站的方向觑了一眼，没想到这人早都没影了，估计已经到了班上。
“只是平民。”酒井奏说，她低下头摆弄手指，“其实……其实我觉得你很像一个人，所以很想和你认识一下。”
“很像一个人？”
见崎悠的脑子里先浮现出来几个男明星的形象，比如木村拓哉、道枝骏佑、目黑莲、金城武、吴彦祖还有莱昂纳多小李子什么的，不过也没觉得自己很像他们。
“是BL，BL漫画里面的……”酒井奏小声解释。
“BL漫画啊。”见崎悠花了一共十一秒的时间思考这个词是什么意思，“B……BL漫画？”
“没错，展开来说是BOYSLOVE，说直白些就是男男，说难听点就是xxxxx！哇啊，我要流鼻血了，你就像男主角一样！”她捂着鼻子，“能不能，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如果你告诉我我这辈子都死而无憾了！”
“有、有那么夸张？”
见崎悠被腐女吓到了，甩开酒井奏的手飞也似地逃走，不顾她在后面一直“同学！同学！男主角！”的叫唤。
他推开B班后门，乱糟糟的谈话声瞬间灌进他的耳膜，好几本作业本在教室前后飞来飞去，课桌被拼的不像样子。
他抬起头，混乱的教室里只有九条文香安静坐在熟悉的位置上。
她姿势端庄优雅，黑色的长发像是瀑布一样从头顶倾泻下来。
温和的阳光从半掀起的窗帘下照射进来，将她的青葱玉指重描似的强调一遍。
抛开其他主观因素，见崎悠没见过比她还要好看的少女。
九点魅力值真的太高了。
他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九条文香如同今天第一次和他见面一样对他置之不理。
见崎悠没找话题，先把作业往第一排传过去。
两节课结束后，见崎悠站起来准备去上厕所，九条文香这时从后面叫住他。
“你觉得怎么样。”她递过来一张A4纸让见崎悠看。
见崎悠把纸倒过来，标准的社团招新海报图纸钻进他的视野。
“画的真好啊。”见崎悠感叹，“没想到你还有画画的天赋。”
A4纸的顶端写着“异常部招新”的字样，下面画了两条很像狗的小猫。
草地上摆了两本厚厚笔记本，一个小女孩坐在一旁，右手边是一颗苹果树，树上满是红彤彤的果实。
“让我回忆起幼儿园大班的事情了，真怀念。”
“闭嘴。”九条文香下达命令，“我一个人在家画的，可能不是很好看，不过因为时间不够，我最多只能画到这种程度。”
“很好看了。”见崎悠夸她，然后又指着画上的一处，“不过这个浮空的苹果核是什么意思，树上怎么会掉苹果核呢。”
九条文香一幅这很正常的表情，“你不知道吗，见崎同学，死神只吃苹果。”
“……”见崎悠和她沉默地对视。
九条文香笑了下，把纸收回来，“中午和下午放学就拿这份海报去门口招新，我印了很多。”
总感觉很难招到人，见崎悠没抱什么希望。
放学铃响过之后，两人着手准备分发宣传海报的事情。
班上的其他人大多走没影了，有几个女生聚在一起聊后门口新开的那家巧克力味可丽饼摊子。
“等会儿一起去吃吧。”
“据说连草莓和葡萄口味都有！”
“比这还厉害，我听说新品是可可味的。”
“那不就是巧克力味吗？”
“是吗？那费列罗呢？”
“也是啦。”
声音离开教室，最后从走廊消失，空旷的教室里只剩下见崎悠和九条文香两人。
她把打印好的一叠海报从包里取出来，两人各分一半，目测总共两百多张。
“尽量多发一点，今天把这件事做完。”九条文香给他分配任务。
“行。”见崎悠点头，把递给他的那叠海报抱在怀里，“我去东门，你去南门，两人分头行动要快一点。”
九条文香听完愣了一下，那眼神是在说没想象到你能想到这一步，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她也点点头，“那事不宜迟。”
中午的海报分发过程不太顺利。
东门经过的学生不怎么多，大部分人都选择在学校食堂就餐，或者直接在便利店买即食便当和炒面面包解决，出校门的人数两只手就数得过来。
见崎悠那边是这样，九条文香也基本差不多。
两人重新汇合的时候，手里的海报叠在一起看起来像是一张都没减少。
“没办法，中午人流量太少了，下午再努努力吧。”见崎悠说。
“嗯。”九条文香让他把剩下的海报带回去，一个人不知道去干什么了。
从便利店的路上回来的见崎悠，简单解决完午餐，一个人在座位上趴了一会儿。
窗帘在风里沙沙响着，暖洋洋的光线洒在他的侧脸上，周围传来脚步和小声说话的白噪音。
树叶落在青青草地上，远方音乐悠扬，好像八月仲夏。
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后，异常部同好会再次集结起来。
“最好趁人走光之前先到校门口站岗。”
“同意。”见崎悠拿上海报赶往东门。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手里的纸份量比中午要重点。
南门的铁栅栏被保卫室的大叔拉开，祈水学园的学生仿佛成群小鱼从坡道鱼贯而下。
见崎悠把海报夹在手里，稍微理了理像呆毛一样垮下来的刘海，系紧胸前的领结。
不管此刻的他看起来像不像买保险的，为了那即将到手的十万块钱，他就算有点难为情也要好好表演一番。
比起中午惨淡的人流光景，下午放学要从大门路过的学生显然要多得多。
见崎悠挺直身体，八点魅力值虽然算不上特别惊艳，但一番打扮之后也可谓吸足了视线。
“快看那个人。”
“有点帅啊！”
“感觉像是卖保险的。”
“穿着校服呢，应该是学生吧？”
“反正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你真挑啊，人家帅哥还看不上你呢。”
见崎悠把不好听的话自动过滤掉，往扎堆的人群里分发宣传海报。
“你好，我们社团正在招新，感兴趣的可以看一下！”或者是“打扰了，这是我们的社团海报，耽误你一点时间！”，抑或是“我们在组建一个崭新的社团，现在十分缺人，你如果心动的话可以联系我们！”，诸如此类的话他说了不下二百遍。
除此之外，还要解释“这社团是干嘛的？”、“异常部？为什么起这么怪的名字，是研究幽灵的社团吗？”、“能不能早退，可以早退的话我就考虑考虑！”、“海报上的苹果核是什么意思？”之类的问题。
托九条文香的福，几番唇枪舌战下来他快成人干了。
“光看这上面什么都看不出来啊。”有人拿着海报道出关键问题。
见崎悠尴尬一笑，“不好意思，这海报是我们部长临时赶出来的，估计她那会儿没考虑到那么多。”
“对招新来说这很重要吧……”
见崎悠没法否认。
发完传单的时候，天色完全暗了，蓝黑色的天空里云仅飘了几朵，月牙挂在树梢上，路灯全亮起来。
一群乌鸦从绯红色的日暮中飞过，整齐地叫了两声，络绎不绝的学生早就稀疏下来。
见崎悠叹口气，不知道今天过后能拐骗几个学生进社团。
保卫室的大叔让他早点回家，他点点头，沿原路返回去。
渐沉的夜色让人觉得是掉进了海里，晚风轻轻吹着，树叶微微摇动。
栀子花和樱花的香气混在一起，耳边传来仿佛另一个世界发出的喧闹的声音。
“男主角……男主角同学？”
“B……BL同学？”见崎悠猛地回头，栗色丸子头少女拎着包站在那里，像是一个迷路的小孩。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酒井奏眼睛闪闪发光，“还有班级！”
“你们风纪委员能不能别缠着我啊！”他撒腿就要跑。
没想到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文学少女……腐女酒井奏，突然用那副身体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两人的距离缩减到零。
“求你了，告诉我名字吧，”酒井奏跟紧他，“你长得太符合我对BOYSLOVE男主角的刻板印象了！……嗯，”她摇摇头，不仅步子快，语速也飞快，“应该说我最喜欢的一部作品简直就像是拿你做原型画的！告诉我你的名字好不好，我保证不会对你做什么！最多就是晚上睡觉之前拿你做意淫的素材，每天更新的BL小说直接使用你的名字，玩女性向Galgame的时候把角色改成你的名字，更过分的事估计不会有了！求你啦，男主角同学。”
“看BL漫画绝对违反校规了吧！”
“没关系，我都是在家里看的，这种比较隐私的事情根本没人知道！”
“你说给我听就不觉得羞耻了吗？我可都替你害臊了啊！”
“完全不会，不管谁长着这张脸我都愿意把我全部的事说给他听。”
“别这样……”
“你的名字！”酒井奏不依不饶，小小的个子显示不出威风，索性把脚都踮起来。
她面朝见崎悠瞪大眼睛，按道理来说给人的感觉应该是挺可爱的，但见崎悠却丝毫没这种想法。
他没和多少人说过话，女生就更不用说，像这种满脑子都被BL文化腐蚀的高中女生他更是为所未闻，此刻接触下来只觉得相当难对付。
见崎悠想快点摆脱她。天气预报说晚些可能会下雨，可他没带伞，回家还要坐电车，出车站后还有几百米要步行的路。
况且他晚饭还没吃，今天作业也没开动。
“说了名字你就能不缠着我了吗？”
“我保证！”
“……”他无奈地吐出口气，伤脑筋地说，“九条拓哉。可以了吧？”
“收到！”酒井奏露出和文学少女形象十分不相称的痴女表情，隐隐约约还发出类似“嘿嘿”的傻笑的声音。
她哪里想到这是见崎悠从“九条文香”和“木村拓哉”的名字里各取一半编给她听的，整个人心满意足从东门离开。
见崎悠看着这个让人一言难尽的风纪委员消失在夜色里，转身回到班里要拿上自己的书包回家。
教室里静悄悄的，六扇窗户和八盏日光灯全关上了，一个人影也见不到。
外面的天色越来越蓝，像是把深色的颜料打翻了。
他轻轻把灯打开，只剩他一个人的书包孤零零地摆在椅子上等人来取，九条文香应该早就走了。
他离开教室，离开学校，马路上车流往复不止，人声鼎沸，车灯晃过他的脸颊。
整个城市都在霓虹灯的照耀下，远处的轻轨像横卧在高楼里的钢铁巨龙，坚硬的天际线上挂着星光点点，下面是蜿蜒变化的长长海岸线。
海风从那边吹过来，到夜里十一点才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