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下跪
因为骆嘉池在剧组拍摄,她下周才能去工作室报道,这几天她都在公司了解骆嘉池的情况,并向苏明了解了很多关于骆嘉池的内部信息,在领导眼里她成为一个主动进取的人,殊不知她只是对他和沈莹莹的关系感兴趣。
苏明在吃午餐的时候对她说:“骆嘉池其实是想做歌手出道,却误打误撞进了影视圈,给你说个感人的故事,他生下来被父母抛弃给大伯,父母各自都结婚生子,他想红,有想报复父母的原因,这孩子其实挺内向,但也确实有些才华。”
苏明让她加了骆嘉池经纪人A姐的微信,A姐对她很热情,她知道自己在工作中遇到的所有特殊对待,都源于她的老公是收视率排在全国前五的综艺节目导演,这让她很嘲讽自己,所以她不能仗着大家的殊待不知道自己是谁,这份殊待迟早会因为离婚消失,她还是得靠自己。
苏明还对她说了一则消息,A姐已经四十岁了,近期交了一个香港的制片男友,有想定居香港的想法,虽然没有直接说明,但秦朵知道她是提醒自己好好干,以后完全可以往经纪人的方向走,秦朵只是淡淡的笑,她已经不想声嘶力竭的告诉别人自己的梦想是什么,六便士的世界里,那就是考虑六便士就好。
下班后,在小区门口,她突然被何紫蓝拦下,她没时间和她周旋,回家还有很多书看,纪录片的脚本也要好好策划,但想到何紫蓝患癌,态度比刚认识的时候好多了,问她什么事。
何紫蓝垂下眼皮,问:“初言哥的事究竟有没有眉目?见你们总一起跑进跑出。”
秦朵就把沈家的态度说了,也告诉她自己想拍纪录片为周初言澄清。
何紫蓝突然抓着她的手腕说:“带我去沈家好不好?”
“你去沈家能干什么?这件事和你没关系。”
“我有办法让沈家改变态度。”
秦朵问什么办法,何紫蓝很神秘的说:“你到时候带我去就知道了,明天周末,你应该不上班,那就明天上午十点咱们出发?”
秦朵很愕然的盯着何紫蓝,想到明天也没事,原计划也是约周初言聊沈莹莹的事,她其实也想再次去沈家,把这个家庭了解清楚,具体到沈父沈母的工作,这会让她的纪录片更完整。
“好,明天十点见。”她淡淡一笑转身离开,何紫蓝却又叫住她,当她回头望她,在街头车流的映衬下,感受到她浑身散发出一种空虚感。她向她走过去,说:“我该向你道歉,在不了解你是什么人的情况下,就凭着我的主观在心里判断你是怎么样的人,就连我的上司前几天也批评我这个人太主观,还批评我找不到自己的位置。”说完失神一笑。
何紫蓝说:“你不用向我道歉,或许我就是你认为的那种人。”
“不,我现在越来越觉得你和我想的不一样,每天一大早,我上班时,都能看到你在门口修剪打理花,也看到过你尽心尽力的招揽客人,晚上下班,看到你一点架子都没有的和员工在门口吃东西说笑,还有你对周初言的上心,这说明你是个勤劳,有同理心,善良又懂得关心朋友的人。所以我必须向你道歉。”
何紫蓝的眼里闪出一层薄薄的光,眼神有丝慌乱,秦朵从周初言那儿得知她患宫颈癌,想劝她去做手术,但又不能明确告诉她,怕让她觉得周初言随意公布她的隐私,周初言当初那么说,也是以为她已经知道了。
“我叫你是想说,明天早餐我给你带。”
“那可太好了,现在我对下厨可是深恶痛绝,你想啊,给孩子做了八年的饭。”秦朵爽朗一笑。
何紫蓝脸上也浮起了淡淡的笑,那种空虚感像似从眼睛里慢慢褪去。
回到家,秦朵突然感觉心田涌起一股蜜意,忍不住想微笑,她在这个城市无亲无故,现在也有人和她打招呼聊天,还有人给她带早餐,一种奇妙美好的感情在心里苏醒,洗完澡,他给周初言打过去语音电话,问他这几天干嘛。
周初言突然告诉她一个让她不安的消息。
“我准备加入我大学同学的公司。”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惊讶的说:“你疯了?不做医生了?”
周初言给她讲了最近和女朋友分手的事,以及大学同学公司的情况,想不到短短几日,他竟然经历了这么多,她几乎想到没想的说:“我劝你好好考虑,你做了十五年医生,现在转行有点可惜。”
周初言像似已经想清楚了,非常冷静的说:“我得去主动应和变化,既然医生做不了,总不能一直在家坐着,人总要干点什么。”
秦朵提起继续调查沈莹莹自杀的原因,周初言则说:“小禾还和我打电话,说沈莹莹可能和骆嘉池在谈恋爱,现在连明星都蹦出来,再查下去能有什么结果?咱们是普通人,和骆嘉池这号人八竿子打不着,我也不想再在这摊浑水中搅,沈家已经逐渐接受女儿的死,我不想再刺激他们,莹莹该入土为安了。”
秦朵极其沮丧的说:“她真的能安吗?”她好想告诉他,自己即将进入骆嘉池工作室,而且已经查到一些资料,沈莹莹真的认识骆嘉池,但她还不能说,一方面有工作室的保密要求,第二她得先把这个秘密捂住,捂透,捂熟。
周初言没有说话,过了片刻才说:“秦朵,谢谢你,让你花了那么多功夫,也对不起……”
秦朵扶着额头,“先别把话说的太死,你既然想去你同学公司,那就去试试,但我不建议你放弃为自己澄清,你现在可是顶着猥亵女大学生的恶名,这样的事跟谁一辈子都不好,恰好沈家还没回老家,我们可以再试试,齐非也还没找到呢。”
周初言想了想,回答:“但我以后就要去上班了,时间可能不多。”
“挤挤还是有的,我这不也边上班,边搞这些事吗,我会迎合你的时间。”秦朵知道这个医生温吞和过度自省的性格,又说道:“你不用对我抱歉,我现在也不指着拍你的事活,现在我转岗了,以后可能会越来越忙,我只是不想轻易放弃已经计划干的事情,当然,我也不想让你为难。”
“那就按照你说的,明天咱们碰头聊聊。”
秦朵吁了口气说:“明天不行,有事。”她不能对周初言说要和何紫蓝去沈家,这样他指定要去找何紫蓝问清楚。
挂了电话,秦朵的心情和打电话前截然不同,感受到的那点因人交际的幸福感,又被忧心忡忡替代。
第二天上午,她带好拍摄的设备,准点到小区门口和何紫蓝会和,何紫蓝今天素颜,穿着背带裤,小白鞋,一种青春的朝气铺面向她碾来,她差点忘了,何紫蓝比她小五岁。
“这个给你。”
“谢谢。”
她接过何紫蓝给她带的早餐,是自己做的三明治,还有热拿铁,何紫蓝说:“我刚来北漂的时候,在咖啡厅打工,还会拉花呢。”
秦朵看着阳光下的她,感受到一阵暖意,但一深想,自己竟然和一个做过小三的女人在一起,就不可思议,可她还是强迫自己放下偏见和傲慢。
何紫蓝有一辆皮卡,平时去花鸟市场拉货会开,所以她们没打车,在路上,何紫蓝一边开着车,一边让她说说沈家的情况,她如实都说了,并问她觉得周初言是个怎样的人,她是开着录音和录像设备问的,这点提前告知过。
何紫蓝并没注重镜头,很平实的说:“初言哥,其实很倔。”
“倔?我怎么没看出来,觉得他挺温吞犹豫。”
何紫蓝说:“这几年,我和他交往很少,但毕竟手术后被他收留过一段时间,那段时间,每天下班都看到他在学习,他说人活着就得为别人做些什么,他一直坚守着学医的初心,后来开始做短视频,也是每天更新,从为别人着想上,他很倔强,所以这样的人应该有好报。”
秦朵把周初言准备加入大学同学公司的事说了,何紫蓝神色马上变了,说:“他应该很失望才做的这个选择。”
秦朵能从何紫蓝的神态中断定她喜欢周初言,是那种纯粹的爱,她问起她生意的事儿,何紫蓝没多说,但很愿意说自己感情的事儿,以及对爱情婚姻的价值观,她觉得爱是自由的,不应该被婚姻束缚住,她并不是故意给别人当小三,而是先有爱后,才发现对方的婚姻关系,但她并不在乎对方是否有婚姻,她坦言自己开花店的本钱都是从男人身上得来的。
何紫蓝还说:“其实我刚开始谈恋爱的时候,是坚决不花男人的钱,甚至觉得他们挺不容易,把自己的工资倒贴,但经历了两断这样的感情,发现自己伤横累累还穷,觉得爱情是脆弱的,尤其是和穷男人谈恋爱,我想不管如何得给自己安家,这样受伤了还有个地方疗伤,于是我就下决心,不和穷人谈恋爱,从那之后,我生活质量就不断提高,虽然还买不起房,但能让自己活好了,男人也喜欢用钱彰显自己的魅力,网上管我这种女人叫捞女。”
“那你现在的感情状态是?”秦朵问。
何紫蓝说:“单身,准备忙完这阵换种活法。”
秦朵能感觉到她虽然嘴上大言不惭的说自己是捞女,甚至好像还为此骄傲,实则心里自卑,从她不敢面对对周初言的感情,就能看出,而且她的眼睛盯着前方时,总让人感觉到在寻觅什么,是出口吗?
到达沈家附近的巷口,何紫蓝停下车,往巷子深处沈家走的时候,秦朵才问:“你究竟想到什么办法?”
何紫蓝没有回答,到达沈家,沈父在摆弄院子里的破烂,沈母在拆洗床单被罩,有种回老家的架势。
“大姐。”秦朵上前打招呼,沈父沈母都看向她们,但眼神还往她们身后瞧,秦朵上前说:“周医生没来,就我俩。”
“你们两个是干啥的?你不是姓周的的对象吗?”
秦朵连忙解释,说:“我们谁也不是周医生的对象,我们都是她的朋友。”
何紫蓝突然说道:“我其实不算周医生的朋友,我是他的病人。”说着扑通跪了下来。
秦朵顿时傻眼了,沈父沈母也傻眼了,秦朵拉着何紫蓝的胳膊说:“你这是干嘛啊?别说这就是你想的办法。”
沈父沈母见何紫蓝下跪,也慌了,沈父拍着手说:“你们这是闹哪出啊?姑娘,咱们不认识吧?”
何紫蓝虽然跪着,却有股理直气壮的架势,说:“叔叔,阿姨,我也就比你们的女儿大几岁,我也是意外怀孕的,在走投无路被周医生关照过,我在这个城市有很多朋友,也有过对象,但却没人给我带来过什么安全感,但周医生却给过我温暖,你们别误会,周医生其实和我没多熟,你想,他对我这样一个没多熟的人都关照有加,平时对别人自然没的说,我用性命担保,周医生绝做不出对不起你们女儿的事,叔叔阿姨,你们就放周医生一条生路吧,这么好的医生,应该有好的报应。”
沈父和沈母为何紫蓝说的话不安起来,秦朵也不安的看着何紫蓝,究竟有多大的勇气,才让她跪地求人。
突然何紫蓝从兜里套出一张银行卡,说道:“叔叔阿姨,只要你们在网上说周医生没有欺负莹莹,一切都是误会,这些钱就给你们,我所有的积蓄都在这里了。够你们回老家养老了。”
此话一出,秦朵就有不好的预感,果然沈母跳起脚来说,你们羞辱谁呢,你这是收买,快走。“说着轰敢她们。
秦朵一把将何紫蓝拽起,将她推出门,然后安抚沈母说:“大姐,这姑娘是求着让我带她来,我真不知道她会下跪,也没想到她要给你钱,你当然不会因为钱就改口说话,今天真的对不起了,你放心,我是不会强迫你们的,今天是我疏忽了,对不起阿姨。”说着鞠了一躬离开了。
出了门,她看着何紫蓝满脸不解,叹了口气对她说:“你要是不把银行卡拿出来,这一跪没白跪,但拿钱性质就不同了,尤其是给了钱还提要求,这不就成了收买吗,人家接了你的钱,表示真的是在卖女求荣。”
何紫蓝突然掉起泪,“他们咬着初言哥,不就是想讹钱吗。”
秦朵能感觉到她眼里还有着一丝单纯,虽然自嘲是捞女,却似乎没有捞女的狠辣和手段,甚至有点迷糊,于是手放在她肩上安慰道:“我理解你,但紫蓝,他们并不是想讹钱,他们深深的爱着他们女儿,你或许不知道其中利害,他们污蔑周初言,是因为不愿接受自己逼死女儿的事实。”
回到车里,何紫蓝讲起她的原生家庭,原来她有对贪财的父母,在妹妹三岁的时候卖给了人贩子,至今下落不明,父母觉得生女儿的价值就是以后好要笔彩礼,所以她十六岁离家出走来北漂,几乎和家里断了。
秦朵手放在她背上拍了拍,这是她唯一能表达安慰的方式。
何紫蓝开着车,带她在BJ游荡着,讲着她十六岁来北漂的故事,直到夜幕降临,秦朵有几次眼睛湿了,但没让眼泪滚下来,她哭不是因为何紫蓝的故事,而是忽然有人对她掏心掏肺而感动。
等回到小区,何紫蓝突然说:“姐,我可能要走了。”
“去哪?”秦朵问。
“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或许在那里没有这么多的失望。”
秦朵听周初言说过她打算回云南,顿了顿,看着她说:“虽然我也是从上海逃开的,但我发现不管去哪里,都避免不了失望,你既然叫我声姐,又对我说了这么多秘密,那我告诉你,改变是从接受开始,生机是从自爱中萌发的。”说完她心里有种淡淡的伤感,下车离开了,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在自己转身后,紫蓝哭了,有些眼泪需要在无人之地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