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5章 恐高症
“现在不是你俩比谁力气大的时候,阿荣,那你现在感觉,她是个什么情况?需不需要咱们调头返航?”
颇有点无语地瞪了李荣一眼后,徐机长开口问道。
还是那句话,这几个人里,那不说是和医学毫无联系吧,那也是一毛钱的关系都挨不着。你这光说表现、症状,这是指望咱几个给人现场开个方子吗?
“我不知道啊,机长,这事不应该你拿主意吗?”
“说得轻巧,今天配重有多少,你是不知道还是咋?算了,你在驾驶舱里呆着吧。思锡,你去一下客舱,帮阿兰他们看顾着点,需要立即返航的话,马上回来通知我们。阿林,你继续盘旋...”
没好气地吐槽了李荣一句话,徐机长还是选择了最稳妥的处置办法。在不确定客舱那乘客到底是啥问题前,冒险飞西安,不如先落地,好好检查检查再说。
真要是坐不了飞机,那就让人趁早转火车去。没必要拿着自己的身体,在这空中死磕不是?
“机长,要不我去客舱看看吧?”
就在徐机长做完决策,并分配好机组资源后,许亚林忽然若有所思地开口说道。
“噢?你晓得是什么情况?”
“有一点猜测,但不好确定。机长,我申请和颜师傅换一下,我去客舱盯着。需要及时返航的话,我马上回来通知。”
略一犹豫,徐机长果断点了点头:“行,那我接操纵了,你俩换个位...”
...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劳动动员与表彰大会近期在首都召开的缘故,往日里大猫小猫三两只的客舱。此时竟然给了许亚林一种人满为患的感觉。
由于飞机还未按预定计划,飞达巡航高度,客舱的换气工作,张师傅也没来得及操作的原因。几缕淡淡的青烟就那么肆无忌惮地在客舱中飘扬,刚出驾驶舱,许亚林便闻到了一股略显刺鼻的烟草味。更绝的是,这烟味里还参杂着一丝有点发馊的韭菜味。
一道干呕的声音,伴随着沈淑拍打背部的声音,还有诸如“您好点了吗?来,喝点水漱漱口”之类的宽慰声,亦是在同一时间,传入许亚林的耳里。
随着许亚林脚步向前迈出,客舱过道的两旁。有些乘客频频侧眼观望后方,眼中带着一丝好奇与担忧;有些乘客则似乎是受到了情绪传递的作用,显得有些不安;亦有部分乘客许是经历过风浪,看上去淡定非常。微微抿着嘴巴,目不斜视,表情或淡漠或高冷,仿佛未曾在意这突如其来的事件,也未曾听见过身后传来的干呕声,鼻尖也闻不到那呕吐物和烟味混在的恶心气味。
“春燕姐,你别吓俺啊...你说你这要是有个好歹,回去俺咋跟三虎兄弟交代啊?!”
随着距离的拉近,许亚林终于见到了正主。
只见在客舱尾部,27和28号座位上。靠近舷窗的28号座位上,一个鬓角有些微白,身材显得很是壮实的妇人,正埋头拉着一个纸袋,不时传来几声干呕。
沈淑则站在其身后,一只手帮忙拍打着对方的后背,一只手端着一杯水,焦急,却又无可奈何。
坐在27号座位上的中年男人,但看其外表上,那头还算乌黑的头发,再结合其说出来的话。许亚林倒是能判断出,他是那妇人的同行之人,却非夫妻。
“他们两人什么关系啊?兰姐。”
站在客舱中部,偏前一点的位置上。许亚林先是找到方雅兰了解起情况。
由于DC-3飞机的安全重心范围偏飞机前侧的缘故,后排上并不适合一次性去太多人。方雅兰就是再焦急,也只能耐着性子,远远关注着事态的发展。
“和那婶子一块来首都接受表彰的劳动模范,算是同行的人吧。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地方的,他们的介绍信是总工会开具的,估计是担心他们坐火车回去太慢,耽误春耕,以及...算是一点奖励吧,让他们坐坐飞机,体验一下。”
“行,我知道了。”
看着28号座位上的大婶,额头间隐约闪动的汗珠。在配合着她那低头,干呕的动作,以及...那靠近舷窗的座位,许亚林的心中,渐渐有了猜想。
“沈淑!你来一下前面,这边我来就好。”
心中有了一个大致的“谱”以后,许亚林也没有犹豫。径直向前走了两步后,便停下冲着沈淑招了招手。
听见许亚林的召唤,沈淑的眉头本能地一皱。在她看来,这种照顾女同志的事情,许亚林一个毛躁的小伙...能干得好吗?
可在机组决策权力,是以:机长-副驾驶-领航员-无线电员-乘务员,为顺序传递的规定下。虽然眼下,机长、当班副驾驶都未失能,按理说轮不到许亚林来指挥客舱资源分配。
但也不知道是出于对飞行人员的尊重,还是对规章制度的尊重,沈淑在刹那的犹豫后,还是选择了听从指令。
听指令归听指令,可该质疑的地方,这年头的人可不会讲客气:“你要干嘛?”
“把水给我吧,我猜那婶子,应该是恐高。”
伸手拿过沈淑手里的水杯,许亚林快速解释了一句。接着,也不等沈淑从“这特么是恐高?”的惊异中回过神来,直接迈开脚步,走到了28号座位的后方。
机组这边换人负责的事情,27号座位上的男人看得很清楚。在担忧同伴之余,见到许亚林到来,这男人下意识地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许亚林。
只是不等男子开口,许亚林反而先开口问道:“你们的座位是谁排的?是谁让婶子坐窗户边的?”
“是...刚刚那位女同志安排的。不过,让春燕姐坐窗户边,是俺的主意。俺寻思,窗户边,风景好、视野好,这辈子估计就坐这么一次飞机,难得能瞧个新鲜,俺就,礼让妇女同志嘛。”
似乎是被许亚林那有些生硬的问话方式给吓到了,中年男子的话音有些忐忑。
“你俩先把座位换一换吧,看看婶子的情况能不能好一点。”
“诶,好...春燕姐,你这边能动嘛?”
“俺..成...”
大婶一边开口,一边就要起身。但并未解开的安全带,又一把将人重新拽回到座位上。紧接着,可能是安全带勒到了腹部的缘故,大婶又是一声干呕。
这动静,看得不远处的沈淑,眉头越皱越紧。忍不住和身边的方雅兰抱怨道:“兰姐,那家伙说大婶是恐高。你觉得可能吗?恐高的咱们又不是没见过,哪有反应这么大的?”
“先别说了,看看吧。”
“有啥好看的,你没见到他这一过去,人吐得更凶了。纯纯添乱!”
顾不得在意沈淑那边的意见,当然,事实也是没听见。
许亚林在看到两人安全带都没解开后,第一时间便将手里的水杯放在了地板上。双手从座椅靠背后往前伸,帮忙解开两人腰间的安全带,引导着二人完成位置的互换。
这再然后嘛...
“婶婶,你们这次来首都呆了几天啊?”
一边弯腰拿起地上的水杯,许亚林一边唠家常似的问了一个别说沈淑不理解。就连刚刚换到28号座位上的男子,也不理解的问题:这没见人都快吐虚脱了吗?
你这时候唠家常?问这些有的没的问题?
你没事吧?!
“七...七天吧...”
大婶也不理解许亚林忽然问她在首都呆了多久是什么意思,但出于礼貌,还是强撑着回了一句。
“哟,一周呢。那时间可多,去故宫看了吗?”
“看了...来首都,天安门广场看升旗,看伟人,肯定得看。看了升旗后,再绕到后面,就是那旧时候的皇宫。那房子,是真多啊!”
正如大婶身边的男子所说的那样:这辈子,他们可能就只有这么一次坐飞机的机会。
同理,从千里之外的陕西,来到首都。从某种角度上说,那也是此生仅此一次的经历。
无论是京城见闻,还是瞻仰伟人像的,那种仿佛朝圣后的精神满足感。都是眼前这大婶,刻骨铭心的记忆。
无论古今,人性都是一样的。这就好像后世“提车不发朋友圈”的都是狠人一样,少有人能够克服心中的炫耀、分享欲。哪怕是劳动模范,但说到底,也都是一些正常人。
只要是正常人,就很难逃脱这个规律。
是以,在听许亚林引导出首都,天安门附近的话题时,大婶哪怕身体不适,也难忍心中的分享欲。在回家和丈夫、儿子,甚至孙子分享前,率先和许亚林分享起了那令她心神激荡的感受。
“是啊,要不说人是皇上呢!一个人,享受那么多土地、房子,所以不打倒这些人,哪来咱们的好日子过?诶,对了,婶婶,故宫那边参观完了以后,你们去后边的什刹海公园玩了吗?喝喝茶,听听戏。难得来一趟首都,怎么也得好好放松放松不是?”
“公园...去了,但没听戏。小同志,你也是拿俺开玩笑,俺就一农民...喝茶听戏,那不是俺该干的事。俺娘当初在的时候,就告诉我说,这做人啊,不能忘本。”
“俺就一种地的,地种的好,组织奖励我来首都看天安门。俺可不能来了一趟首都,就把自己是个农民的本给忘了,开始贪图享受了。”
“要不说您是劳动模范呢,咱们都得向您学习啊。我也不是说,喝个茶,听个戏就是堕落了。只是想着,你们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那能瞧的见识,怎么也得多瞧瞧。谁也不是地主老财,哪能天天听啊?”
“诶,婶婶,那咱这的烤鸭,这个您得尝尝吧?”
“这个尝过!尝过!好吃,那鸭皮滋滋冒油...俺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的油腥子...”
“是吧?焦香酥脆的皮儿,再蘸点酱,荷叶饼、黄瓜条一包,嘿!绝了!这您要带两只回去,保管您孙子以后都不认识爷爷,就知道奶奶对他好了。”
“嘿,你这孩子,哪能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