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500公里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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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墙上的口红印

马鲁奇是雪橇犬和黑色牧羊犬的后代。它是我们家身躯最庞大的狗,也是最容易饿、最聪明的狗。它甚至知道埃默里打算做什么。埃默里带走了沃尔夫和熊仔,还把它们拉车用的挽具都带走了。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马路尽头。

马鲁奇站立在窗边,呜咽着,把两只前爪搭在窗沿上,眼睛继续盯着漆黑的窗外。埃默里或爸爸可能就快回来了。马鲁奇总是能感应到他们的到来。我希望来的至少是他们其中的一个,而不是什么糟糕的事情。

它走到门口,又回到窗边,继续盯着外面看。我把脸紧紧地贴在玻璃窗上,手拢在眼睛周围,试图挡住明亮的火光。但是,我什么都看不到。我依稀辨认出停在路边的车辆的影子。大部分车抛锚都是因为没电,失去电能它们就无法继续运转。我还能看见对面的房子,但是看不见埃默里的身影。

上个月以来,整个城市都停电了。人们开始从电线杆上窃取太阳能灯。整个城市变得越来越暗了。

马鲁奇用嘴叼着我的胳膊肘,拖着我,示意我跟它去门口。但是,我根本没看到埃默里。

街上又响起了叫喊声。一群男人正在愤怒地叫喊着,咒骂着。当他们的世界崩塌时,大声咒骂、喊叫是他们唯一会做的事。爸爸说过,当混乱来临时,我们周围总有一些人试图把事情变得更糟。那些人觉得,他们在混乱中过得挺不错。但是,大部分人都希望让事情朝好的一方面发展。这些人总是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忙着修补一些事,而不是吵吵闹闹的。爸爸说,安静做事的人很多。所以,当你听到那些噪声时,别忘了那些安静的大多数人。

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瘦削身影,挤进马路对面商店门口的黑影中。是埃默里!除了他,还会有谁那么瘦呢?埃默里已经十四岁了,但还像没长大似的。看看爸爸的个头,你会觉得埃默里永远都不会长成爸爸那样。而我只有十岁,但比所有十岁的同龄人的个子都高,甚至和埃默里差不多高。我猜我遗传妈妈多一点,她和埃默里的妈妈完全不同。

那群男人冲着火堆旁的人大喊大叫。大家匆忙抓起自己的锅,冲回自己的房子,接连响起一片砰砰的关门声。当那群人从马路对面的商店前经过后,埃默里弯着腰,偷偷地溜过马路,来到了楼下。楼下响起钥匙插入门锁的声音。马鲁奇拖着我的手,它的嘴巴温暖又湿润。我抓起背包,飞快地跑到公寓门口。我拉上背包拉链,然后踢开门把手下的木板,打开了门闩。

“等等。”我低声对马鲁奇说。当我打开门朝外看时,马鲁奇坐在地板上,激动地扭着屁股,一点点朝门口靠近。

埃默里用牙咬着一个小小的LED手电筒,正在从楼梯间向上爬。楼梯的台阶上堆满了杂物,超市推车、破家具,这些都是他放在那儿的,为了防止有人顺着台阶走上来。昨天半夜,的确有人试图从下面爬上来。所以,埃默里说:“看到了吧!我们不能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埃默里知道哪些超市购物车可以轻松移开,好让他顺利通过。但是昨晚那些到处乱闯的人并不知道。

诺塔上周离开了这里,她去找她住在高层公寓里的姐姐了。所以,很幸运,我们不用去解救她。阿尔维·穆尔先生把自己牢牢地锁在家里。我们在楼梯上设的这些障碍能让他更安全。我告诉他,我们设置了这些障碍,当然,这些话是对着他的门大喊出来的。我还告诉他,我们可能也会很快离开这里。我拿到了那本爸爸不允许我看的书,那本书对我来说,确实很难读懂。当读到其中一个叫猪崽子的男孩说“我们得做些什么”时,我合上了这本书。因为埃默里总在我的耳边重复说这句话——“我们得做些什么。”

“埃拉。”埃默里叫我的名字时,依然用牙齿咬着他的“小火炬”。

我和马鲁奇飞快地朝他跑过去,他伸出强壮却瘦削的胳膊紧紧地抱住我。就连马鲁奇也站起来,不停地舔着他的脸,好像它从没想到还能再见他一面似的。我也是,马鲁奇,我也是这么想的。

“埃拉,你去浴室把妈妈的旧口红找出来,然后用它在浴室的墙壁上给爸爸留个言,这样他回来就能知道我们去哪儿了。”埃默里小声对我说。

“我们要去哪儿?”我问他。

“你就写‘去找我妈妈’。”他说。当我正试图弄清楚我们到底怎么穿越整个国家,到达他妈妈家时,埃默里又说:“你就写在镜子上,写在瓷砖上,然后走到对着马路的那扇窗户边,在那儿写下我妈妈的名字。”他把他嘴里的小手电筒塞给我。“听明白了吗?”他问道,“你还记得我妈妈的名字吗?”

我点点头。

“真乖!”他说。我朝他胳膊上打了一下。我可不是三岁小孩了,他最好再也不要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

但是,我还是拿着那个小手电筒,照他说的去做了。那根深红色的口红,就放在我背包的口袋里。我早早就把它装在我的包里了,因为这是妈妈的东西,而且每次闻到它的味道,就像闻到了妈妈的味道。我见过她涂这根口红,就在她去电力公司上班之前。离我最后一次见她,已经过去八个月零十七天了。

我用牙齿咬着手电筒,拿出口红,在浴室的瓷砖墙上写了起来。我在面朝马路的窗户上,用力写下几个大写字母:“CHRISTMAS”。克里斯马斯,这就是埃默里妈妈的真名。不过,我走到窗户那儿之前,把“小火炬”熄灭了,爸爸曾经告诉过我要这么做。我把妈妈的整根口红都用完了,心里特别难过。我总想着,有一天她还会涂这根口红,那时候这个世界肯定和现在不一样,人们只要出门,都会涂口红。我知道,我们必须离开,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们会和爸爸妈妈再次团聚,那该多么令人兴奋啊!我吻了吻剩下的口红管子,在墙上写下了“我♥你”,然后把口红放在了窗台上。这是妈妈的房子,她在这里很幸福,她的口红也应该待在这里。也许,当爸爸回来的时候,即使他没有找到妈妈,并且为我们的离开感到伤心,但当他看到这根口红,拿起来闻一闻时,也能想起妈妈的味道。

我跑出房门,打开手电筒,照亮眼前的台阶。马鲁奇已经走下去了,它在那里蹦蹦跳跳,用爪子抓挠着前门的瓷砖,弄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埃默里朝我挥手,示意我快点下来。

他抓住我,他的手臂是那么有力,很像爸爸。他一把将我拉到扶手那边,让我像他一样紧紧地抓住扶手,这样我就可以爬下去了。到了一楼,马鲁奇在大门周围使劲地嗅来嗅去。埃默里从我嘴里拿走手电筒,又在马鲁奇的项圈上系上一根绳子。

“小奇,”他命令道,“保持安静!”

马鲁奇的屁股再次贴着地面,不安分地扭动着,做好随时出发的准备。当埃默里关上手电筒时,我们全都陷入一片漆黑中,大声地喘着气。他从门缝向外张望,仔细察看着街上的动静。火堆发出橘色的光芒,在他黑色的眼睛中反射出闪闪的亮光。

“出发!”埃默里低声说,“他们正在忙着点火呢!靠紧点。”

“我们应该等等爸爸,”我再次恳求道,“再等一天,就一天。”

“我们已经等了一天了。”埃默里说,“我们已经等了四个‘再等一天’了。”

埃默里帮我把黑色连帽衫拉起来,盖住我的头。“别抬头,我的‘白雪公主’。”他在我耳边耳语道。

我抓着连帽衫的边缘,把帽子使劲拉向脸部,因为那是我浑身上下最显眼的地方。我们全身都穿着黑色的衣服,马鲁奇也不例外。埃默里像他妈妈一样,有着漂亮的棕色皮肤,而我和爸爸一样,肤色苍白。

我们猫着腰,迈出脚,走出了这栋大楼。我关上了身后的大门,因为阿尔维·穆尔老先生还住在顶楼呢。他用木板和钉子,从里面把门钉得死死的,等待救援部队的到来。

那群吵闹的男人占领了火堆,大笑着,相互传递着一瓶喝的,有人用嘴往火堆上喷了一些,膨胀的火舌瞬间朝他们扑了上来。

火焰跳跃之际,我们踮着脚尖,从一片阴影中穿过。埃默里走在最前面,他弯着腰,低头朝向马鲁奇,他的手一直紧紧拉着马鲁奇的项圈。我跟在他们后面,一只手抓住马鲁奇屁股上一撮茸茸的毛,这样我就不会在黑夜中和他们走散了。我的另一只手紧紧拉住连帽衫,好遮住靠向火堆的那半边脸。我试图跑得稳当一些,这样我背包里的沙丁鱼罐头就不会乒乓作响。

我们就这样离开了家,像暗夜里的影子一般,悄无声息。没有向任何人告别,甚至没有时间打包剩下的东西。有些东西还能拿去换取一些食物呢。

那群男人的叫喊声让我一度以为他们看见了我们。我的心怦怦地敲打着胸膛,血液涌向大脑,双脚沉重得迈不开步子。我走得很慢,很慢,仿佛把时间拉成了永恒。幸好,他们没有看到我们。我们成功走过了这段路,来到了公交车的另外一侧。埃默里拉起我的手,站得笔直,默许马鲁奇跑到前面。

“现在,一切起都会好起来的,贝儿,”他低声说,“我要告诉你一个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