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臣不畏死,君何必以死惧之?
崇祯七年腊月初三,连续十几日的大雪,将整个天地都染成了一幅白色画卷。
这样的天气里,穷人会用尽全力把自己蜷起来,祈祷还能见到明天的早晨。
富人们则会三五好友相邀,或吟诗作赋,或指点江山激扬文字。
而在开封府兰阳县朱家寨的黄河渡口之上,无数兵丁正依托着渡口仅有的十几条船在忙碌着搭建渡桥。
距离忙碌的士兵们两百步之外,从兖州一路行军至此的卢象升,正看着眼前白茫茫的一片,眼露忧愁。
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儿子卢麟将一件大氅披在他身上。
感觉到身上的温暖,卢象升并未回头,而是问道;
“还没找到足够的船只吗?“
“没有,风雪实在是太大了,老乡们应该都在家中躲着。”
虽然早已预料到这个答案,卢象升还是气恼的说道;
“再派人去找!
就算人不到,也要把他们的船给拉过来。”
“是!”
应了一声之后,卢麟却并未离开,而是犹豫着问出了自己心中藏了好久的疑惑。
“父亲,孩儿有一事不明,还请父亲指教!”
“讲!”
“晴天应该行军多少里,雨雪天气应该行军多少里,陛下给的作战方案里面已经明确说过了。
上面说的很清楚,只要不超过规定的限制,无论仗打成什么样都不会追究我们的责任。
而且我们现在的行军速度,已经远远超过了方案上面给我们规定的速度。
我们为什么还要这么拼命的赶?”
卢麟的话说完了之后,卢象升扭过头,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他一眼。
看到卢象升的眼神,卢麟心里也颇为委屈。
“父亲,孩儿说的有错吗?
大雪天行军本就不易,这一段时间咱们的非战斗减员已经比平时高了三成有余,将士们很多都已经撑不住了。
咱们又没有失期,何必这么拼命呢?。”
卢麟说完之后,卢象声冷声问道:
“你从军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卢麟一愣,大声回道:
“当然是为了报效君王!”
“那你可还记得陛下提到的荥阳大会?”
“当然记得。
可是陛下并没有要求我们一定要阻止那劳什子的荥阳大会啊。“
“你觉得陛下为什么不要求我们必须阻止?”
“那肯定是因为不重要呗,不就是一群流贼头子在一起开个会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卢麟的话一出口,卢象升直接一巴掌拍在了他脑袋上,将他头上戴的锥帽拍掉到了地上。
卢麟一边拾起自己的帽子赶紧戴上,一边委屈的看向父亲。
看到他的样子,卢象升也不忍心过于苛责,而是耐下心来说道:
“如果那个荥阳大会不重要的话,陛下何必专门在八百里加急的军报里面向我们提及呢?”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
陛下既然专门向我们提及了这个大会,一定是因为这个会议非常重要,需要我们去破坏。
但陛下又不要求我们必须阻止,那就只有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
“陛下考虑到了路程太远,一旦给我们下了死命令的话,万一路上出点什么意外情况,我们会为了完成任务仓促应战。”
卢象升的话说完了之后,卢麟一脸不可置信的说道:
“不可能的。
陛下怎么可能会这么想?
陛下以前不都是.......”
其实卢象升自己对于自己说出来的话也不是非常的相信。
因为以前的崇祯可真不是这个性格。
以前的崇祯说难听点儿就属于典型的管杀不管埋。
但自从看到了崇祯给他写的亲笔信之后,这个想法就再也挥之不去了。
“陛下什么样,不是我们能够置喙。
但我们既然食君之䘵,就当为君分忧。
不管贼酋开那个荥阳大会是要干什么,就算他们是要过寿,我们也不能让他们如意。
而且按我们目前的行军速度,我们完全可以在年底之前赶到荥阳。
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要把时间浪费在路上呢?
我们在荥阳外围休整不也是一样?”
“可是......可是这样对将士们的消耗太大了!”
卢麟说出了现实的问题之后卢象升也是一阵头大。
犹豫了半天,他才出声问道:
“我们现在还有多少粮草?”
“两个月!”
“这样,每天再给将士们加一餐。”
“啊?
这样的话......”
卢象升一挥手直接打断了卢麟后面要说的话。
“不用怕,陛下不是已经说了嘛,已经在开封为我们准备好了粮草。
如此一来,我们手里的粮草只用坚持到开封就行。
多出来的部分全部给将士们加餐。”
“父亲不可啊!
万一......”
“没有什么万一,我相信陛下一定能说到做到。”
卢麟此时真觉得自己的父亲疯了,以前在陛下的手里吃过多少次亏了,现在倒好,一封亲笔信就全都忘了。
虽然腹诽不已,但他知道父亲做出的决定自己从来都没有置喙的资格。
敷衍的打了个招呼之后,他便转身去安排寻找船只的事情。
同时心里也暗暗下了决定,这次就算将来被父亲打死,也一定要偷偷藏下一些粮食。
要不然,大军可能真会被害死的。
........
卢麟想着怎么和自己父亲斗智斗勇的同时,紫禁城,崇祯的书房里,候恂正在跳脚。
啪的一声,候恂将自己的户部大印拍在了崇祯的桌案之上。
“陛下,臣德薄才浅,实在是不配这户部尚书一职。
这是户部大印,臣还给您了,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候恂把户部大印拍下之后,崇祯往旁边一瞅,别说吴宗达等人了,就连温体仁都没有出来拉架的意思。
暗骂一句无胆鼠辈之后,崇祯故意把脸一板。
“大胆侯恂,户部大印代表的乃是户部尊严,岂容你如此亵渎,真当朕不能治你的罪吗?”
见崇祯发怒,候恂非但不怕,反而跳的更高。
“陛下,臣不惧死,君上又何必以死惧之?
别说是治臣的罪,你就算是斩了臣的头,这户部尚书臣也是一天都干不下去了!
那可是两个城的税赋啊,你嘴巴一张就不要了,留下的亏空您让臣从哪里补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