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林中小屋
清脆的积雪凹陷声在小径一端传向另一端，小径两侧都是些年迈的杉树，在积雪的掩盖下有些沉重。
约莫十分钟后，两人来到了一座木制小屋，屋子半个身子埋在地下，屋顶被厚实的积雪覆盖，一侧的烟囱还在冒着黯淡的烟尘，一路走来都没有说话。
“如何？我自己搭的屋子……我小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在草原上盖好多好多的房子，让荒野人有个稳定的家，可是长大后我才觉得自己好幼稚……”男子回过头笑了笑，他顺手带上木门，就像一个在雪地里工作了很久的普通人一样搓了搓手放在室内的炉子上烤着，炉子里不时传出木柴燃烧的“噼啪”声，“不仅是因为荒野人收入的获取来源就是不断地跟随动物迁徙，还因为这个世界不容许这种人的存在……”
小木屋并不是很宽敞，但对于两人已经足够了。
“炕上是暖的，你先坐那歇一会儿，我给你煮点奶茶……”男人开始翻找橱柜。
林深看着小屋室内装潢与屋里的他，他觉得自己眉眼与他有些像，不过对方苍老不少，左眼一片灰白，似乎失明了，右眼被耷拉下来的白发遮掩住。
“稍微等一等……太久没弄了，我都给忘记放哪儿来着？”
这时窗子被打开，进来了一只雪白的猫头鹰，它蹦到一个收拾得很整洁的柜子上，啄了啄柜门。
“哦对~还得是你啊老伙计……”
猫头鹰又飞了出去，走时不忘关上窗户。
“我听他说你叫加满都……我听过这个名字……”
“嗯？”男子转过身来，手上还拿着一个牛皮纸包，“……你已经见过索菲亚了？”
“索菲亚？未曾。”
“看着我。”
林深不受控制地睁大了眼睛——被一股力量强行打开，不过力度很柔和——他的右眼慢慢变成暗金色。
“果然……”男子掀开头发，被遮挡的眼睛露了出来，那是一只暗金色的眼眸，波光不转。
“你可称呼我为加满都，只是一个化名罢了……我第一次出名时随意取的。”
“没想到你这么早就和精灵族搭上线了，换我……我是三十多岁才第一次到幽谷做客。”
“你是说它的主人？”林深指了指眼睛。
“不，它就是属于你的，这只眼睛原本就是为了这具身体而创造的……”
“那我为何……”
“孩子，这很复杂，还不是你现在能理解的……保管好它就是了，它现在也没什么大作用。”
“想家了？别意外，我能感受到——我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
这句话如晴空霹雳击中他，脑海瞬间一片空荡……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来，先喝点暖暖身子，”他递过来一个瓷缸，“等会儿出去你还有得忙……”
接过乳白色瓷缸，强压着心底的惊涛骇浪，小口抿着。
“你一定现在很疑惑甚至于惶恐，我向你道歉……但这都是迫不得已……”
男子找了个椅子拖了过来，坐在炕旁边：“我是谁这个问题，在这个时间点来说并不重要，我是草原上的苏勒，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是那个毫无天赋却拼了命想往上爬的无知少年……”
“我这一生，见过很多人也见过很多事……你只要知道，在很多很多年后，我走到了这片大陆上金字塔的顶端，听起来像个成功人士的演讲吧……”
他笑了笑继续说道：“但因为某些原因，我背叛了他们——所有的掌权者。”
“您是说二十三人议会吗？”
“嗯是的，但不止他们……我做了一些让他们所有人感到恐惧的事，然后……如你所见，我已经死了……”
“可是您还好端端在这里……”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从之前就已经发现了。”他挥了挥手。
“愤怒的他们不顾一切竭尽六族之力，以整片梵瑟瑞尔大陆为法阵，让时间回到过去——我少年时——这是个古老的法阵，并且只能用一次。而我的魂灵，被他们剥夺禁锢，在漫长的岁月里逐渐死亡……如你所见，我已经死了，留在这儿的只不过是我的执念所保护的一处记忆。”
“他们试图找到另一个魂灵取代我，让这具身体的主人在未来不会做出那般疯狂之举……这个过程是艰难的，他们要在千万个从未接触的时空中寻找出适合这具身体的灵魂同时合理地引渡而来，不受那个世界法则的制约。”
“这个魂灵不仅得满足他们所期盼的一切，诸如保守、懦弱、孤僻、冷漠，还得缺乏对命运的抗争……”
“但我做了点手脚，”他想到这儿笑了出来，“我在他们的选项中，找到了你，迷惑他们最终选择了你。”
“为什么……”
“为什么呢？或许是因为你们的文明，让我看到了那条路的希望……你是为数不多选项中的最优解。”
“可以告诉我您曾经……未来做了什么吗？”
“很抱歉孩子，恕我拒绝……太早告诉你这不是件好事……”
“可是如果您不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做！我只是一个这个世界的陌生人，我也不想接受这个命运！”林深站了起来，胸口有些起伏，他慢慢冷静下来。
小屋里沉默了许久。
“抱歉……”
“那只是我的路，他并不适合你，时空是被强行扭转到过去，但你所处的时间点，很多事情已经被改变了，比如说，我这具身体在这个时间点还只是个普通人……”
“我并不奢求你现在能做些什么，你还年轻啊，年轻……这是最宝贵的礼物……我不想你此刻就染上我的命运背上我的包袱，更何况现在的你，也无法理解……”
“春天，就该作春天的诗，你依旧是你，你需要时间去认识这个世界的真相……当然我并不是强迫你。”
“即使没有你我，那个结局也终将到来……我当初，只不过是掀起了些许浪花，但席卷而来的滚滚大潮从来就不是由一个人推动的，包括我……”
“所以你不用太担心，说这话感觉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一个死人可不用再次历经生死……”男子有些讪色。
“刚才的来客也是那群人吗？”
“他啊，他可不是我的客人……那是矮人三王之一，孤山之王伊德尔，不要轻易去接触他……你现在也接触不到他——那是少数保留了记忆回到过去的人之一。他们恨不得现在就找到你，也就是年少时的我，囚禁或者直接灭口，以防后患……”
“那我该如何适从？”
“别担心孩子，我从来没向任何人透露过我的真名与来历，而我第一次走向大陆聚焦的舞台时都三十多岁了。”
“我能理解你对回家的期盼……这是我最无奈的地方，我无法帮助你……你那个坠子还在吗？”
林深从怀中掏出玉坠，玉坠此刻只亮了两个半符文，第三个这些天始终灰暗：“在的。”
“还好……”男子松了一口气，“这是曾经陪伴我走过半生的东西，我用我自己的方法将它传递给我身体的继承者，这可以让你短暂的回去，算是我一点点小小的补偿吧。等我中年功成名就第一次回家时，我的族人都死了……”
林深没说话，只是默默站着看着玉坠。
“你应该能够感觉到，这个玉坠变亮的速度越来越慢，一开始你还会以为是一半，但随着时间推移，他只会愈来愈慢无穷变小，我的灵魂已经破败，无法再次启用它。”
“但或许有些方法，在我的命运中一些至关重要的东西，它们虽然回到了过去，但我的灵魂的一些印记附着在其上，它们会加快玉坠的充能。”
“我该怎么找到他们！抱歉……我很想知道……”林深有些急迫。
“没事的，我能理解，”男子对于他身体的新主人没有责怪之色，“这枚玉坠在必要时会指引你，相信你已经试过了。”
男人看向他手中的骨节，有些缅怀。
“这是我青年时第一次淘到的宝贝……”
窗外风雪突然变大，狂风裹挟着冰花拍打着窗棂，小屋有些不堪重负地发出吱呀声。
“时间要到了啊……”
窗户被猛地掀开，暴雪涌进小屋，将他们之间的视线分割地支离破碎。
“我下次该怎么找到您？”
“当你垂危之时……我的这片记忆就会感应到身体。你可以认为——这时我们之间出现了一道意识的桥梁……”
“您知道我该如何解决眼前的困境吗……”
风雪扯碎墙壁，包裹住他，冰碴呛到他的喉咙，画面中对方的身影在慢慢被掩盖。
“咳咳……”
他说不出话来，眼前开始变的越来越黑，风雪渐渐止息，直到又触摸到了那片墙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