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7章 C4.公牛
这两天对于文森特·科伦布斯来说简直倒霉透顶,先是自己的家人被布伦丹攻击,后来又被该死的Mini摆了一道。
前者让他心有余悸,让伊芙琳对他产生了不信任感,而后者让他在真正的市长办公室那里的风评直线下降,戴维·莫兰直白地向他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和愤怒,并认为科伦布斯兄弟有责任为他解决这个迫在眉睫的麻烦。
道理很简单,当初正是他闯进市长办公室,劝戴维·莫兰不要大举出动警察的,也是他向莫兰市长表示他会在最短的时间内给这起震动芝加哥的悲剧画上一个句号:原本这个句号已经被他画好了,谁他妈又能想到这个Mini拿橡皮擦把这个句号擦掉,换上了一个惊叹号?
真凶自首、媒体曝光冷藏车坠河时的录像——现在全芝加哥的人都知道警察当初抓错人了,全芝加哥的人都意识到当初莫兰市长说的话都是屁话,甚至怀疑他有可能就是警察抓错人的幕后推手,正在承受巨大舆论压力的莫兰当然不会对这种现状感到满意。
但是没办法,事情已经发生了,就得想办法解决。
现在文森特的面前摆着两条路:
要么一条路走到黑,想办法解决那个自首的奇葩,然后再想办法解决那段录像,从而扭转整起事件的走向。如果选择这么做,那么最后的结论应该是“警方没有抓错人,自首的人是个疯子,寄到电视台的录像是他伪造出来的”。
显然,这是最好的结果,可问题是现在事情已经传的满城皆知,不少“专家”都在网络上“挺身而出”,利用各种技术和方式说服其它市民录像并不是伪造出来的,而是真货。
而另一方面,沃尔特·萨瑟兰对汤姆的死耿耿于怀,这两天对待文森特的态度十分消极,文森特给他打十通电话他可能只会接一通,而且就算是接通了,他也会在电话里声称他很忙,很快就会找个理由挂断电话……
据文森特所知,冷藏车的案子现如今还是由重案组负责,这条线如果打不通,就没办法接触到那个自首的混蛋,没办法接触到那个自首的混蛋,就没有办法通过他了解Mini的信息。
更何况,如果没有萨瑟兰警长的默许,文森特也就没有办法给那个自首的混蛋扣上一顶“精神病”的帽子。
另一条路是吞下这口苦水,然后想办法让各方的损失最小化。
首先,俄罗斯黑手党的首领亚历山大·维诺格拉多夫不会入狱;其次,重塑芝加哥市长戴维·莫兰的形象,让大部分市民清楚莫兰市长并没有因为政治原因对芝加哥警方施压;
再次,恢复芝加哥警署的声誉,让市民们明白人虽然没抓对,但是被抓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警方只不过是在他们和事件之间建立了错误的联系;最后,改善和戴维·莫兰、沃尔特·萨瑟兰等相关人员的关系,让这件事情彻底翻篇,大家继续像往常那样合作。
这条路走起来要比第一条路容易。
“易于达成”和“稳妥”是这条路径为数不多的两个优点。
缺点也显而易见。
因为一旦选择这条路,就意味着他承认他在这一局中输给了Mini;就意味着知情者会认为科伦布斯兄弟的手腕出现了滑坡,认为他们要比以往脆弱,一直盯着他们位置的人就会开始蠢蠢欲动;就意味着需要让一些人承担原本不应该承担的责任,这些人不会对这样的结果感到满意。
总结下来,哪条路都不是最佳选项。
“——真是该死!”
文森特·科伦布斯猛敲了一下茶几,正守在他身旁看电视的伊芙琳被吓了一跳。
她瞪着眼睛:“文斯,你想吓死我?”
“哦,抱歉,伊薇。”文森特摆了摆手,向自己的妻子道歉道,“我只是在想事情。”
“这两天进展不顺?”
——与其说是进展不顺,不如说没有一件事是顺利的。
“嗯。”文森特点了点头,“遇到一些麻烦。”
“我应该担心吗?”
“不!当然不用!这是我和雷蒙德的事情,只是暂时的小挫折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确定?”
“当然,我什么时候说过谎?”
“Okay。”伊芙琳点了点头,“就信你一次……”
文森特笑了笑,用胳膊挽住伊芙琳的肩膀,打算把妻子搂进怀里,结果却被伊芙琳用手轻轻拍开:“我不需要一个抱着我想别的事情的丈夫,你最好先理清头绪,再来抱我,你刚才那下实在是太吓人了,我不想经历第二次。”
“Yeah,你说得对。”
文森特点了点头,然后起身。
“我去楼上看看孩子们。”
“明智之选。”
说完,伊芙琳的视线重新落在电视荧幕上,而文森特则是拖着略显沉重的身体走上楼梯,来到二楼。
他先扣响女儿的房门,听到门后传出伊莎贝拉的声音。
“是谁?”
“是我,方便进去吗?”文森特问道。
“呃,稍等。”
伊莎贝拉今年十六岁,已经上十年级(即高中二年级)了,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儿总是会很敏感,也很注重隐私,文森特可不想因为隐私问题和她大吵一架,家门外面的破事儿就已经够多了,他不想在家也给自己添堵。
在开门之前寻求一下许可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可不想做那种开门就进,走时不关门的笨蛋家长。
没过多久,房门打开了,伊莎贝拉站在门后:“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是想看看你在做什么。”
“没什么,我在刷手机。星期天最后的一点时间,我不想浪费。”
“Okay,你没事儿吧?”
伊莎贝拉露出不解的神情:“当然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文森特笑了笑,“早点休息,你们明天还得上学。”
“我知道。”伊莎贝拉点头道,“还有别的事情吗?”
“没了,我去看看你弟弟。”
“我建议你先敲门再进。”伊莎贝拉提醒道,“晚安,爸爸。”
说完,伊莎贝拉关上了房门。
——为什么特意提醒我先敲房门再进?
文森特心想。
——如果我不敲门,会撞见什么事情?
文森特将他那只罪恶的大手伸向杰克房间大门的门把,但是很快他又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这是个糟糕的主意,我一点也不想知道这小子缩在自己房间里搞什么鬼。
文森特“砰砰”两下叩响门扉,他认为这个力道足以引起杰克的警惕了。
“——谁!?”门后传来杰克有些慌张的声音,“谁在门外?”
“杰,是我,我能进去吗?”
“呃,稍等。”
过了大概半分钟,身上裹着被子的杰克·科伦布斯出现在了房间门后,他现在像极了米其林轮胎的那个白色小人必比登。
文森特有些懵了:“怎么,你这是在搞什么?”
“呃,我在睡觉……”
现在是晚上九点半,杰克竟然会这个时候就跑到床上睡觉了?
除非地球是平的,太阳是瘪的。
——这臭小子肯定又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好事。
文森特尽情畅想了一番自己此时此刻掀开杰克的被子会发现什么,结果他发现闪入脑海的画面没有一副是能够直视的,于是他决定装傻。
——太精明的家长反而在很多时候是在犯傻,靠着装傻保留一丝后退的余地对大家都好。
“好吧,不管你在干什么,你明天早晨就得早起上学,你写完作业了吗?”
“作业?当然!早就搞定了。”
“书包呢?提前收拾好,我可不想看到你明天早晨再着急忙慌地找书。”
“当然!我不是小孩儿了,爸爸!我已经十四了!Okay?”杰森本想耸肩,结果被子猛地往下一滑,好在是他眼疾手快地拽住了被子,这才没有在文森特面前亮相。
文森特突然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里站着了:“我就是过来提醒你一下,别熬夜,我们早晨不叫你,迟到了是你自己的事儿。”
“我知道了,爸爸。”
经过了冗长的铺垫后,文森特终于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你还好吗,杰?”
“我还好吗?”杰克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呃,我很好,爸爸,为什么这么问?”
“确保你没有被那天的事情困扰。”
“呃,严格来讲,多少有点……”
“多少有点?”
“不,我是说,不,我没有被困扰,我很好,那件事情不是我的错,我做了一件必须要做的事情,即便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也会那样做。”
“这很好。”文森特拍了拍杰克的肩膀,“保持住。你会成为一个靠得住的男人的。”
“呃,好的,爸爸。”杰克点了点头,“还有别的事情吗?”
“没了,早点休息。”
“晚安,爸爸。”
杰克关门后,文森特长吁了一口气,折返回客厅。
伊芙琳依旧靠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直到文森特重新坐在了她的身边,她才改变姿势,靠在了文森特的肩头上,瞥了一眼他便秘似的表情,笑道:“怎么了?”
“没怎么?”
“你是不小心撞破了他们的小秘密?”
“并没有。”文森特的语气一开始还很笃定。
但是很快,他又改变了说法,语气也显得犹豫起来。
“——我也不确定。”
“发生了什么?”伊芙琳饶有兴趣地问道。
“其实也没什么值得在意的。”文森特摆了摆手,“顶多就是青春期的那点儿事儿,我们都经历过的。”
伊芙琳意味深长地看了文森特一眼,然后笑了出来:“我可不知道你青春期是什么样子,而你也不知道我青春期是什么样子。”
“这可未必。”文森特说道,“人类的本质是动物,而动物在年轻时都是气盛的,想都不用想我们会干什么……”
“好吧……我嫁给了一头公牛?”伊芙琳用自己的手臂环抱住文森特的脖子。
“当然不是!”文森特反驳道。
XXX
“呼——”从雷蒙德身上爬下来的丽贝卡匍匐前进到床边,伸长手臂去够床头柜上的烟盒,烟盒虽然是够到了,但是却一不小心把叠在上面的打火机给碰掉了,“操!”
没办法,她只好又往前爬了一点距离,伸出手去够打火机。
好不容易才把打火机握在手里,丽贝卡抽出一根皱皱巴巴的香烟衔在嘴里,然后用廉价的打火机将其引燃,接着翻过身来,面朝天花板,吁出一口浑浊的烟气:“不介意我在屋里抽烟吧?”
“你这句话是不是稍微问的有点儿晚?”
“至少问了。”丽贝卡一边吸烟一边回应道。
“别把烟灰掉的满床都是。”雷蒙德抓起枕头底下的手机,一边回消息一边说道。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丽贝卡偏起头,在床头柜上寻找烟灰缸,结果没有找到,然后放眼远眺,发现烟灰缸竟然放在衣柜旁边的桌子上,和双人床隔着一条过道,这意味着她想要用烟灰缸就必须下床去拿。
而有些脱力的丽贝卡此时此刻是真的一点也不想动。
“该死,太远了。”
“什么太远了?”
“烟灰缸。”
雷蒙德的视线短暂地从手机屏幕上移开,当他看到烟灰缸和丽贝卡就距离一个过道时,他不由得笑了:“天哪,贝比,它和你的距离不到两米。”
“我不想下床。”
“是啊,你宁愿用烟灰烧了床单也不愿意下床拿烟灰缸,了不起的觉悟。”
“这不是我的床,而且我散架了。”丽贝卡直接闭上眼睛装死,静待雷蒙德的下一步行动。
雷蒙德见丽贝卡开始装死,无奈道:“真该死。你知道这一床床单有多贵吗?”
“不知道。你知道我的头发有多贵吗?刚才可是被你压断了好几根。”
雷蒙德懒得回答这个问题,撩开被子走下床,绕过床尾,将桌上的透明烟灰缸拿起来,递到丽贝卡的手里:“姑娘,千万别把床点了。”
丽贝卡睨着眸子:“——不知道为什么,我刚才好像隐约间看到有一头公牛从我脚底下走了过去,耀武扬威的,好像是故意在向我展示‘That Thing’似的。”
雷蒙德反应了那么一两秒,才意识到丽贝卡是在说自己。
“哦,这算是夸奖吗?”
“算是吧。”丽贝卡将烟灰缸放在自己的胸口上,然后往里弹了弹烟灰,“Though,'that thing' is indeed quite impressive in size,不过你不觉得自己有点太自恋了吗?”
“我又没有逼你看。”雷蒙德从地上捡起平角裤套在身上,“这下好了,没得看了。”
丽贝卡煞有其事地上下打量了一番雷蒙德,笑着说:“Shit,还是不穿好看。”
“晚了。”赤着脚的雷蒙德站在地毯上,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你要加冰的,还是不加冰的?”
“加冰的。”丽贝卡回答。
下一秒,丽贝卡就听到冰块儿敲击玻璃发出的悦耳脆响。
——简直是天籁之音。
过了一会儿,雷蒙德回到床上,将酒杯递给丽贝卡。
“谢谢。”丽贝卡将抽了一半的香烟戳进烟灰缸里捻灭,然后随手把烟灰缸放在床头柜上,接过威士忌杯,和雷蒙德手里的酒杯轻轻碰杯,“敬绅士。”
“呵。”雷蒙德咧嘴一笑。
“这就是你的回答,‘呵’?”丽贝卡皱眉道,“该死,我就不该对公牛抱有期待。”
“好吧,‘敬淑女’。”雷蒙德回敬道。
然后两人同步把酒杯抵在唇边,喝了一口酒。
“呼——”丽贝卡把后脑勺往床头一靠,长吁了一口气。
“怎么?”
“为什么快乐时光总是这么短暂?我明天就要回到水深火热的芝加哥了,你也一样。”
“因为时间短是快乐时光的前提。”
“什么意思?”
“如果你每天都过这样的日子,很快就会感到腻烦。我记得我小时候,最快乐的时候是忙里偷闲跑到同学家开趴,然而等我上了大学,几乎每天都开趴,但再也没了之前的那种感觉了。”
“Hear hear.”丽贝卡微微举起酒杯,“敬哲学家。”
“这回我该敬点什么?”
“我也不知道,敬一下萨瑟兰警长?还有那些为了芝加哥的和谐繁荣忙前忙后的好人们?”
“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雷蒙德此时此刻并不想听见沃尔特·萨瑟兰这个名字,于是他有些心烦意乱地将杯中的威士忌饮尽。
“雷,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处理自己的情绪,汤姆的死对他的影响很大。”丽贝卡替沃尔特做出解释,“而且,凡事要往好的一面想,假如有朝一日,被他知道我们的事情……”
“我觉得他的脸能被气瘪。”
“这正是我想说的。”
“好吧。”脑补到那副场景的雷蒙德咧嘴一笑,“你得一分——该死,我有点饿了,我要订个披萨,你要什么口味儿的?”
“你认真的?”
“少废话,你要什么口味儿的?”
“呃,风城经典?”
“风城经典是什么鬼?”
“意大利牛肉和洋葱。”
“去你的,意大利香肠和胡椒片才是经典好吧?”
“随你怎么说,意大利佬。”
“该死,我手机里没有存这附近的那个披萨店的电话,我得去看看我的记事本上有没有……”说完,雷蒙德再度起身下床,走过床尾。
他发现丽贝卡正在打量他,于是索性把平角裤拽到了脚踝处,亮了一个干干净净。
丽贝卡吹了一声口哨,高举酒杯:“敬公牛。”
“便宜你了。”雷蒙德拿着手机走出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