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白凌冰(下)
“你们王、沈两家还真是不顶事啊,被一后生欺负到这个地步,逼得老夫亲自动手……”
沙哑的声音如寒风般拂过洞穴,令人心神一凛。
“谁?!”
白凌冰脸色骤变,这是他自兽潮开始以来,第一次显露出惊骇之色。
自从这场大局拉开帷幕,白凌冰步步为营,操控人心、博弈三族、利用散修、诱杀筑基大妖,乃至协调外部筑基大族利益,一切皆在他的掌控之中。
然而此刻,意外出现了。
四顾之间,他长刀紧握,神识外放,试图捕捉来者踪迹,然而无论他如何探查,竟一无所获。隐匿于他神识之外,却又能监视全局者,唯有真正的筑基期强者!
最坏的局面出现了。
白凌冰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缓缓收刀,躬身揖拜,语气尽显恭敬与谨慎:
“前辈,晚辈等人不过处理青崖县内部争执,一切皆可商量,还望前辈言明所愿,晚辈定当尽力效劳。”
“倒是个机灵的。”
那沙哑声音一顿,依旧隐匿无踪,只留语调戏谑。
“老夫所求不多,不过那株苍寒灵芝,你可舍得?”
白凌冰心神剧震,呼吸一窒,握刀的手指关节泛白。
山洞内气氛凝滞如冰,落针可闻。
三息之后,他深吸一口气,取出一个玉盒,颤声开口:
“自当奉上。”
“好后生。”
话音未落,狂风骤起,剑光凌厉,一名黑衣蒙面老者御剑凌空,身形佝偻,悬于半空。
筑基期劫修!
白凌冰收回神识,不敢冒犯探查,心中虽有万分不舍,但依旧拿出了玉盒,若能以灵物换得此人退走,就还不算最坏的战果。
老者手指轻点,玉盒凌空飞起,被他摄入手中收入腰间。然而,取走灵芝后,他却依然伫立未动,沙哑道:
“临危不乱,当断则断,当真是好心性。可惜哦——老夫更留你不得!”
白凌冰面色骤变,长刀出鞘,神识外放,强行探查老者身份,面罩之下,那苍老面容竟带着几分熟悉。
未及细思,剑光已至!
他挥刀阻挡,刀身震颤,寒芒四溢,身形踉跄退后,灵器长刀上裂纹如蛛网蔓延,显然再接数剑便会断裂。
“前辈,何至于此?灵芝已奉上,为何还要赶尽杀绝?”
白凌冰艰难开口,嘴角溢血。
老者缓缓落地,手中青铜长剑刻满繁复纹路,剑芒如实质般压抑,语气平静却透着一丝遗憾:
“若是老夫年轻时遇见你这等后生,未必不肯收你入我族,可惜了……”
话音落下,剑光再起,白凌冰长刀再度格挡。
长刀在一声脆响中折断!剑气斩入经脉,寸寸绞杀,真元震散,他如遭凌迟,喉间涌血,身形摇摇欲坠。
“少主!”
族老白川满脸悲愤与绝望,连忙上前扶住他。
王、沈两家修士虽未参战,神色却各异,他们并未因劫后余生而心安,反倒被这筑基老者的杀伐之心压得喘不过气。
“走!”
一直在后方的白渊寒忽然暴起,燃烧气血,强行催动身上所有法器与符箓,灵光齐放,铺天盖地轰向老者。
“白川!护送冰儿走!”
白川咬牙取出飞舟,将白凌冰抬入其中,白凌冰躺在舟内,虚弱地抬手,低声呢喃,话语模糊不清。
飞舟升空,疾驰而去,白家众人纷纷登上,化作一片光影消失在洞口。
王、沈两家见状,也匆忙御舟跟随,唯恐迟则生变。
黑衣老者却未追击,只是轻描淡写间挥剑化解了白渊寒的所有手段。
他缓缓取下面罩兜帽,露出一张苍老而锋利的面孔,白发如霜,眼神如刀,凌空悬立的青铜长剑低沉嗡鸣。
白渊寒瞪大双眼,灵力凝滞,法器坠地,声音颤抖:
“怎会……是你?!”
老者背负双手,原本佝偻的身形渐渐挺拔,缓缓向白渊寒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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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白飞舟呼啸而过,穿梭在密林上空,尾后两艘飞舟紧追不舍。半空中灵光纵横,法术交错,爆裂之声不绝于耳。
白烟洛伫立原地,目送那银白飞舟掠过头顶,目光冷冽而决绝。
片刻,她挥手一指,声音如霜:
“射下后面那两艘飞舟!”
十余位白家修士齐声应诺,祭出符箓,烈焰齐发,火光如雨般击中追击的飞舟,两艘飞舟在灵光爆裂中翻滚,拖着浓烟重重坠地。
混乱间,一杆青木长枪破空而出,从坠落的飞舟中疾速掠出,如雷霆般刺向银白飞舟侧翼。
只听得“轰”然一声巨响,银白飞舟失去平衡,摇摇欲坠,最终坠入远方山脉深处。
眼前坠地的两艘飞舟中,王、沈两家修士怒骂着跃下,长剑出鞘,直奔白家修士而去。
“住手!”
王苍霖大喝一声,正要挥剑,却在对面人群中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他面色骤变,挥手拦住族人,一把掀下面罩,露出满是怒火的苍老面容,厉声喝道:
“孽障!爷爷不是叫你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吗?你竟敢跑出来,还被抓了?!”
白烟洛回头冷冷一瞥,眼中杀意如霜,双手拔刀,纤长玉腿轻扫,将一人高的刀鞘踢飞,八尺陌刀寒芒吞吐,横在王睿面前。
“尔敢!”
王苍霖大喝一声,怒目圆睁,连带着族中所有修士皆不敢轻举妄动。
沈云寂却无法按捺,怒斩而来。
白烟洛目光一寒,陌刀挥斩而出,寒冰灵力凝霜噬骨,刀光如舞,却势如崩雪。
“噗!”
八尺刀锋过处,沈云寂手中长剑脱手飞出,胸口灵光震颤,身形踉跄倒退,口中鲜血喷涌,旧伤新痛叠加,几欲昏厥,身后的族人连忙上前将他扶住。
白烟洛收刀而立,衣袍随风而动,冰冷的声音回荡在场中:
“在下白家嫡女白烟洛,今日之事,白家愿以此为止。诸位是想就此罢手,还是血流成河?”
沈云寂捂住胸口,抬头苦笑,虚弱地摇了摇头:
“好一个白家!好一个白渊寒,竟生出如此一对儿女。”
远处,刘景尘与刘怀玉静静看着这一切,刘怀玉低声自语,目光复杂,似是想起兄长曾经的一句话:
“且看他起高楼,且看他宴宾客……如今楼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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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白飞舟的残骸散落满地,木板焦黑,火星偶尔跳动。
残破木板间传出微弱的爬动声,一片焦黑的板下,缓缓探出一只血迹斑驳的手。
白凌冰缓缓从残骸中爬出半个身子,他张口欲呼白川,却发现经脉寸断,连发声都无法做到。
他静心凝神,强行以神识扫视四周。脑海中“看”见的,是白川的尸体——那熟悉的面容痛苦而扭曲,脖颈间的血洞触目惊心。
方圆二十丈内,竟再无一人存活,唯有一具具冰冷的尸首。
就在他神识支撑不住之时,一抹生机显现。
一少年疾跑而来,洋溢着朝气蓬勃,那明亮的五行灵根灵光微微跃动,与昔日无异。
多好的一个少年啊……
“白兄?!”
刘子陵瞪大双眼,目光震惊而复杂。他原本在远处瀑布下静修,却被突如其来的巨响惊动,匆忙赶来,眼前的场景让他心中巨震。
他快步上前,蹲下身小心地扶起白凌冰,将其从残骸中解救出来。
白凌冰艰难地抬起手,颤抖着将腰间储物袋塞进刘子陵怀中。
他气若游丝,以神识传音:
“子陵,记住为兄所言……切记……不可锋芒过盛……切记……”
白凌冰手臂无力垂落,眼中神光渐渐涣散。
弥留之际,他心中自问:
“父亲……我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