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神与人
路江进入司正司时，正值繁忙之际，各路仙人不甚在意地抛了几份卷轴叫她眷抄。
巧的是，其中一份卷轴恰与灾情相关，乃百姓愿力所生——南边发大水，北边闹干旱，百姓求的正是风调雨顺之意。
路江见此，认真抄录，归纳齐全，上交后却被置于一旁。
眼见百姓步入绝境，众仙却闭目塞听，路江坐不住，却不解其中门道，只能问律清。
律清闻言，放下手中卷轴，淡声道：“此为他们命中大劫，天界不便插手。”
路江更为不解：“昔日凡人修仙，修的不正是逆天而行乎？若处处承应天道，人之寿数不过百年，如此看来，众仙当早亡才是。”
“慎言！莫非整个天界都不通此理？你既不服，便自去求解决之法罢。”律清稍叹，“此次，是我疏忽了。”
寻求他法？可她初来乍到，对天界各仙并不了解。
想到这里，路江暗自查找自己前世享有盛名的神仙，但无论是东方的菩萨、妈祖等，还是西方的上帝，在这里都查无此人。
果然……若他们真的存在，凡间百姓自然会为他们建庙宇，日日祷告……
在一个完全陌生的体系中，该如何找到能解决问题的神仙呢？
或者……自己去解决了！
路江欲下凡，却被一道屏障隔开。
如此看来，只能求助她了……
路江兜兜转转，最终在一处假山缝隙处找到了歆青。
“你不去上职，反过来扰我清梦？”被发现偷懒的歆青倒打一耙，瞪着眼半开玩笑道。
路江却不接茬，只问道：“你可知这天界布雨的神仙是谁？”
“早年是露柳仙君，如今嘛，自然是行云仙君。”歆青伸着懒腰，“你怎么突然问这事？”
路江想着这事也不算机密，便一一道来。
“原来如此。”歆青头一次摆了冷脸，“你不必找那行云了。”
“为何？”
“他大抵是想再攒一波信仰罢了，司正司的人不过顺意而为。若非如此，这般大事，何必交由你一介新人？”歆青气道，“律清人缘不好，想必拦不住这卷轴，此次罪过，你怕是要硬受了。”
路江却更加迷茫：“百姓求愿供奉，神明庇护世人，这不正是天界众仙之责吗？”
“若非灾年，哪来那么多信仰？”歆青不以为意。
路江摇头，笃定道：“此非神明。”
歆青复问：“依你之见，何谓神明？我们修行千百年，不正是货真价实的神仙吗？”
路江苦笑，与歆青说了很多很多，说林氏默娘成神的故事，说各路信仰的神仙，又说起百姓求神拜佛之余的无数努力。
“你看……”路江一指凡间，“那里的人修桥造路、行医治病、开垦荒地、测算天时……求神问卜只他们其中一个选择罢了。”
“神与人的关系，不过供桌上的一点香火，这缥缈的联系，仿佛随时会断，却还是代代相承。”
“这样看来，真是神奇！”歆青轻叹，“是我们太傲慢了吗？”
“我不明白。”
路江跪于大殿之上，反复说着不知。
“大胆小仙，这卷轴不正是你亲手写的？！还不速速认罪！”行云急声逼问。
路江看着他，只觉得他不像神明，像恶人，喃喃道：“这里也是红尘啊。”
“这次灾情如此严重，我们可是速速理过了呀……”
“不关我事！我可从头到尾都没看到过这份卷轴！”
“依我之见，不过是小仙一时疏忽罢了！”
“这痴样！”律清恨道，上前一步，“天神明鉴！路江早已将灾情上报……”
但这点声音淹没在众神的言论中，仿佛掀不起一点涟漪。
“如此看来——”
天神发言，众仙一静。
“这路江倒是犯了大错？”
众神面面相觑，无人敢第一个发言。
天神看在眼里，垂眸道：“路江，你可有辩驳？”
“路江愿将功补过，下凡救治百姓。”
“准。”
“等等！”歆青挤上前，“天神大人，我跟路江一起去！”
天神看了歆青一会：“准。”
离开大殿后，律清追上二人。
“等等！路江犯错，你何必一起受罚？”
“这天界我待闷了，下去走走也好。”
“真是胡闹！你可知凡间瘟疫渐起，贸然前往，如何叫人放心？”
“我知道。”歆青态度强硬，“律清，我离开人界太久了……而且，我也想看看，凡人眼中的神明。”
路江见两人僵持不下，只能插空说道：“此次出行，我尽力会保护好歆青。”
“带上这个。”律清拿出一瓶药和一个护甲，“你们会需要的。”
歆青拿过护甲，笑道：“就知道你有好东西！”
“多谢。”路江拿过那药，“真是及时雨。”
“你们该走了。天神有令，需速去。”
“放心吧，等我凯旋！”歆青拉着路江一跃下凡。
北方的人们发现，天空中闪着过两道暗沉的星光，但他们已无暇顾及。
北方是旱灾，大地干裂，庄稼枯萎，正值夏季，百姓蹲在阴凉处休息。
稚子连日未能进水，声音嘶哑，渐渐哭不动了。
路江和歆青身着麻衣，混入百姓中，却还是很显眼。
无他，百姓太苦了，身形干瘦，面色蜡黄，唇角干裂已是常态，所有人眼中已没了光采，死气沉沉。
“只是一场雨罢了，后果竟然如此严重。”歆青想施法取水，却发现此地水资源极其稀少。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此事不可贸然出手，走！”
“我们要去哪？”
“凡间诸事，自有官员层层管理。此事关系重大，却不见朝廷出手……此为其一。”
“其二，我曾到此游历过，当时这里不说人杰地灵，至少百姓富足，未见渴水之态。”
此时，两人已找到附近的水井，不出所料，水井干枯，里面连苔藓都没有。
“不过几年光景，连地下水都空了……我担心，有修士卷入其中。”
“掏空一地的水，这有什么用？”
路江正欲接话，就见远处如行尸走肉的人突然倒地不起，周围百姓眼神麻木，已是习以为常。
歆青急忙上前，将其拉到屋檐下，暂时用灵力吊着命。
“怎么办？我们可以慢慢调查，这些人却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