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素翎
山上人影渐次攒聚，入目多是些瞧熟了的道袍儒服，苏俊眉三人并未过多理会，径自在一处无人的平地盘膝坐下，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澜槎福地】。
【澜槎福地】会是什么模样？
苏俊眉曾许多次在心中描摹，以为那福地最真切的模样，定是琼台楼阁绵延无尽，更兼灵花瑶草摇曳生姿，玉露莹莹欲滴。
可映入他眼帘的，竟是一片浩渺无垠的大海，目力所及，难寻边际。
怒涛赫赫，幽茫茫的沧海翻涌不休，层层堆叠的雪浪如同银峦耸峙，在狂风中翻卷扑击。
浪尖飞迸处，无数银亮水光破水而出，寒芒森然，那侵入骨髓的冷意，顺着肌肤攀爬，令人发颤。
南尘玉在三人中间放置一块木盘，取出茶壶与茶杯，以手焐热了一壶茶水后，斟上了两杯，说道：
“二位师侄，且过来饮一杯灵茶，暖暖身子。不然稍时下了水，寒气相侵，恐伤了身体。”
“好茶。”
白桦伸手接过茶杯，轻啜一口，只觉那茶水温度恰好，暖至舌尖，笑道：
“南师叔，可否为我们讲讲这里面的关窍。”
南尘玉轻晃了几下适才温茶的手，任那凉风拂过指缝，口中应道：
“这【澜槎福地】，是由方界『怅海汐』衍化而来。瞧着虽是一片汪洋大海，可真正的机缘妙处，却藏于水面之下。”
“所以，你二人若想一睹这福地的真容，这海水无论如何都是要蹚上一遭的。”
见白桦一脸哀样的看向自己，苏俊眉微微一怔，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难不成这福地里，须得一直掐着避水术法不成？若持续一月，怕那筑基修士也力有不逮啊。”
“害！”
南尘玉叹了一句，解释道：
“自然不会如此，【澜槎福地】是新降的方界，将那以合泉山为首的群山，尽皆压没后，自身沉落于地底深处。”
“不过，这【澜槎福地】属『壬水』一脉，司掌江河湖海之权，硬生生将砸落所成的坑洞填满，方才有了如今这副模样。”
“但乌浩宫的修士已布下阵法，将这海水与地底的【澜槎福地】分隔开来，无需一直掐诀维持那避水术法。”
苏俊眉微微颔首，神情若有所思，和声道：
“那不知这【澜槎福地】何时方可进入？”
“且等着吧，这【澜槎福地】有途径能进去，因此乌浩宫并没有采取什么特别的手段。”
南尘玉拿起茶壶，为自己斟满一盏茶，将茶杯执在手中，提醒道：
“据出来的修士所言，水下的【澜槎福地】方圆超过一万方里，且规模还在扩大。”
“待下去之后，你二人未必能恰巧同行，务必要多加小心。”
“一万！？”
白桦喉头微动，暗暗吞了口唾沫。
来此途中，他翻阅过『澜槎』真人的卷宗，其上记载，方界『怅海汐』不过才六百二十三方里而已。
南尘玉喝了口茶，说道：
“方界在五重天境时，大小并无变化，可一旦降落尘世，与地气相触，积累下来的底蕴才会迸发。”
“倘若不是如此，那足有一万方里的方界坠落下来，小半个沁水郡都会直接崩灭，谁人还会希望它落下来。”
“原来如此。”
见两人不住颔首，南尘玉神色微黯，吐出一声叹息，说道：
“上回你师父与季师姐，便是未落在同一处，才叫纳兰问蕊寻着了可乘之机。”
想到这里，南尘玉面上忧色更甚，接着道：
“自从那纳兰问蕊吞食其父后，实力激增猛进，纵是萧远师兄也难将她困缚。”
“幸好沁水书院所颁赏金甚为丰厚，她不敢肆意妄动…只是欲除这隐患，恐怕还需静待萧远师兄筑基有成。”
苏俊眉轻吐一口浊气，住了话头，微微滞顿，说道：
“师父于【澜槎福地】中，不是得了一枚【天白榴石】么？凭此可增一成半筑基的几率，若再加上剑穗，筑基把握应是不小吧？”
听罢苏俊眉所言，南尘玉面上才浮起笑意，答道：
“若无意外，萧远师兄定能在五十岁之前将练气期修至圆满，再凭此助力，筑基的把握当是颇高。”
修行，总归是要拼杀斗狠，待年岁愈长，身体劳损日甚，又缺宝丹灵药来滋养调理，欲求突破筑基，便越发难有把握。
尤其是在六十岁之后，再谋求突破，若无能够提升身体活性的灵资，筑基突破的概率，便会凭空锐减三成。
‘《水漾纳露并修诀》上记载的方界好像是叫『瑶天池』，也不知与这『怅海汐』究竟有何差异。’
南尘玉心念一动，想起这事也是兴致勃勃，打趣道：
“方界『怅海汐』的修炼功法已为乌浩宫觅得，只是神通『齐澜仪』的法诀，至今仍未寻获，说不准你们倒有机缘能找到。”
方界是修炼紫府的正途，往昔古修士也以紫府称方界，且道统的每一脉至多仅能拥有五种方界。
曾有大修士妄图多创一种方界，刚思得方界名字，便六识尽失，急忙停了此念，才得以恢复如常。
可神通与法相则不然，只要修士自身能力足够，便能不断研习撰写相关内容，正因如此，神通与法相的功法皆单独编纂成册。
修士一旦突破筑基境界，虽无法完整修炼出方界，却也能使其显现出部分神异，这般情形，便称作方界雏形。
唯有在修士突破至紫府境界后，方界雏形才会更进一步，升格为完整的方界。
“【澜槎福地】即开，速备！”
未等苏俊眉二人开口回应，云层中倏然落下一女子，发挽凌云髻，秀容端雅，罗裳上花纹似霞间雾，手擎羽扇。
这女子甫一落下，海岸周遭草木山石纷纷摇曳，无数条长藤拽着山石，似受了惊，竟拖石倾折在地，化成黄蟹、青虾之类，朝着【澜槎福地】上方的海域摆去。
南尘玉多瞥一眼，眼角忽地沁出血珠，触及地面，便化作莹润珍珠，骨碌碌地滚散开去。
他依着脑海中宁萧远以前出示的画像模样暗自比对，不禁向苏俊眉二人轻叹一声，低声道：
“乌浩宫新晋真人，『素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