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八卦

吃过饭，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莎莎瞧了瞧于浩的玻璃屋。屋里已经空了，卢建的座位上也没有人。看样子是中午出去吃饭还没有回来。

莎莎独自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头仰在靠背上。办公室很安静，不多的几个人都在座位上或者上网，或者休息。

莎莎并没有睡着。饭桌上，那双男人的眼睛，若即若离，让人心里颇有那么点说不清楚的不安。到底是什么呢？莎莎看不出来，只是觉得那么一丝隐隐约约的波动，在心上。

今天是莎莎第一次和刘旭光这样直接，对面接触。电梯里的一次见面之后，莎莎就记住了这个名叫刘旭光的雄性动物。男人嘛，都是一样，都是雄性动物。说什么工作关系？工作关系首先就是男女关系！别忘了，无论什么时候，男人都是男人，女人都是女人，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阵营。工作，不过是男女之间众多关系的一种。

人，就是这么实际！

上学的时候，莎莎就彻底明白了这一点。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江湖是有领军人物的，如同非洲草原上的狮群，每一个领地中，总是有一头雄狮在号令大家。

无疑的，刘旭光就是这样的雄狮。

这个念头不知怎么，忽然涌到莎莎的脑子里。如今，销售部男少女多，众多女销售员，好像承担捕食任务的母狮，每天四处奔走，寻找猎物，就差给狮王生儿育女了。

莎莎不禁自嘲地笑笑，轻轻摇摇头。如果这个办公楼是他的领地，那么自己又算什么呢？猎物？还是猎手？

那双过于狡黠的眼睛，在四目对视的瞬间，有些不一样的东西分明地闪过。转瞬之间，回视李琳，他的眼神已恢复如常。这个家伙，到底什么意思？

以前，她去过销售部若干次，见刘旭光的机会倒是不多。每次都是周围很多人。莎莎不曾过多留意此人。留意，也仅仅限于销售部经理的角色。得罪领导，总不是好事。这样近距离的谈话和接触，应该说，是第一次。

刘旭光的消息，是来源于好友COCO的八卦。

成功男人的绯闻永远是办公室八卦的主体内容。刘旭光是销售部经理，平时特立独行，老婆孩子都在加拿大。他的私生活就和卢建的帅，于浩的沉默一样成为办公室女人的茶余饭后的谈资。

谁会成为他的地下情人？客户？合作伙伴？谁也不知道，谁都好奇。

据说，他已经离婚。

据说，有个女代理商，和他绯闻了一段时间。随着那个女人的出国，销声匿迹。出国的女人，据COCO的上司莉莉姐说，眉眼之间似乎有些像莎莎。

据说，他曾经单打独斗，战胜欧信公司整个的销售团队，赢得上一年度最大的单子。欧信公司是科斯的对手，且是他的前雇主。

莎莎不曾留意刘旭光。她的身边，帅哥太多了。卢建是帅哥，于浩是成功男人。每个男人都很优秀，看得人头晕眼花。卢建和刘旭光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类型，譬如西瓜和橘子，完全不同的味道，完全不同的感觉，完全不同的内容。她喜欢西瓜，也喜欢西红柿，橘子还是留给风情销售艾琳吧。艾琳是绯闻女人，据说在客户的办公室里，经常晃悠自己的美腿。她的腿确实漂亮，男人见了，估计都想伸手摸摸。

不过，刘旭光有原则，兔子不吃窝边草。李琳说的。莎莎回头看看卢建的位子，还空着。要是卢建碰上艾琳，会怎么样呢？

这是莎莎最想知道的。

吃饭的人们陆陆续续地回来了。刚才安静得没有一丝声音的办公室，渐渐地恢复了日常的热闹。第一个电话铃声，刺耳的响起，冲锋号一样提醒困倦的人，嘿嘿，别睡了，要开始工作了。莎莎不情愿地睁开眼，从黑色的靠背椅上直起身子。唉，又要开始了。

人呢，就是这样，当年在学校里，天天可以睡到自然醒，那个时候的梦想，就是拼命地想找个朝九晚五的工作。看着别人按部就班地早出晚归，总觉得自己大把的休闲时间就这么无所事事地消耗掉了，简直对不起自己的年轻，对不起自己花钱读的这个学位。

可是如今，进了这儿见不得人的地方，除了每月拿到那点勉强维持劳动再生产的薪水，自己又得到了什么？每天还要战战兢兢，担心别人有心或无心地黑自己一把？

每当这样的颓废情绪涌上来，莎莎就安慰自己：这就是成长的代价，要成熟，总是要被人欺负的。不是有个将军说过吗，胜利是踩着敌人的尸体迎来的。

此刻，战场的号角吹起，莎莎提起了精神。

TINA刚才说起的，到底是什么项目呢？从午休中恢复清醒的莎莎，忽然想到。

李琳只是一个小小的销售部助理。她能说出来，估计此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销售部不比产品部，什么都是秘密。有些大的项目，刘旭光也是到最后才能知道，或者表面上才能最后知道。难道，刘旭光刚才看自己的暧昧眼神，和这个项目有关？那也用不着暧昧啊，销售不是光明正大的事情吗？

悬念没有挂多久。

消息传出：电业公司有个大的项目，市场部要成立跨部门的专题项目组，各部门要派出专职人员，成立虚拟项目销售团队。产品部推荐的人选——罗莎莎。

为什么会是自己？

莎莎一头雾水。李琳告诉莎莎，一般就会让新人去，第一呢，是新人还没有完全入手本部门的工作，派出去不会耽误本部门自己的绩效指标的完成；第二呢，可以让新人锻炼一下。不过，这有一个弊端，新人如果被高一层的老板看中了，就会被人要走。

说完这些，李琳又发了一个神秘的表情：“你知道吗？选择你，还是刘旭光提出的呢。”

居然是他！？

刘旭光？自己几乎从来没有在工作和他打过交道，怎么可能？

“真的？”莎莎不相信。李琳虽然八卦，但是这种事情，倒不是她的兴趣。她不是娱记，她的八卦是有依据的。应该是真的，这个莎莎不怀疑。莎莎想问的是：为什么？她不方便直接问，所以强调一下，对方为了让自己相信，自己会说出理由。

“我亲耳听到的。别忘记了，我是他助理。”李琳没有让她失望。看来，对方也想知道莎莎为什么会被选中。

“好奇怪啊。我没有得罪过他吧？”先发制人总是没错的。先把自己撇清了再说。销售部是个敏感的地方，如果刘旭光推荐的人，人家首先会以为自己是他的人。于浩和卢建虽然知道，可总不能一个个地去解释吧？说自己和刘旭光没有关系？不说还好，说了，没有也会凭空变出个有来。

“没事，你放心。老刘那个人，不至于那么坏。他是对什么人用什么招。你没得罪过他，肯定是卖你个好。你想啊，产品部换个人来，那岂不是他更不好驾驭？你是新人，好管理。”

“哦。知道了。我们这边还没说呢。也许会有变动。”这个飞来的事情，不知道是好是坏。莎莎掂量着。老刘要了个人，于浩能给吗？

这个下午，莎莎总是有意无意地瞄着产品部经理于浩的小玻璃隔断。几波客户，来了一批换一批。主人于浩微笑着，这个表情好像被人事先捏好了，直接粘在了他的脸上。只有在等待后一拨客人进来的时候，他才会把嘴巴抿紧，若有所思的喝杯茶，或者闭上双眼，向后一靠，让自己休息那么一会儿。只是一小会儿。外面的客人马上就要来了。在人家进来之前的短短几分钟，他的微笑面具再一次粘在脸上。每一批客人，哦，对，应该叫合作伙伴代表，他们无论男女，面对的都将是这个一成不变的笑容。对于他们来说，于浩的微笑是成功的，每个人都觉得他那么真诚，都觉得自己说服了堂堂科斯公司的产品部经理，迎接自己的将是进一步的合作机会。看看，多么真诚的产品经理啊。只有很少数的访问者，面对这样的一张笑脸，自己的机会，其实很渺茫。这样的访问者，很少。

莎莎看得出来。现在进去的，第四拨了。这回是个男人，很普通的一张脸，好像经常来产品部，但从来没有和莎莎打过交道。此刻，这个40多岁的男人，黑西装穿得一丝不苟，正坐在于浩办公桌的对面，双手交叉，放在黑漆锃亮的桌沿上。莎莎从自己的座位看过去，正好看到两个人的侧脸。黑西装的男人看着于浩，全神贯注，好像要把每一个字都仔仔细细地听进去。于浩穿着淡蓝色的衬衫，微侧着头，侃侃而谈，不时摊开双手。微笑是个很好的面具，眉宇之间的风刀霜剑，遮盖的不露一丝痕迹。莎莎知道，这个面具的打磨，是需要时间、金钱、经历、汗水、失败，甚至还有许多她此刻无法想到的东西。这个过程，好像是谜，只有亲身体验的人才能解开。

此刻的莎莎，希望有一天，可以给自己的脸戴上这个面具。

终于，所有的客人都走了。

安静下来的于浩，起身，离开了自己的黑色老板椅。莎莎激灵了一下。于浩找自己的部下，有时会自己出来。他没有架子，对谁都是。可是谁都怕他。他看你一眼，你就好像自动曝光一样，你今天做了什么亏心事，一下子全落进了那双不大的黑眼睛里。

于浩谁也没找，去洗手间了。在几拨客人的轮番攻击下，他几乎忘记了自己还需要照顾一下自己。科斯是块巨大的蛋糕，谁都想吃一口。他，要让别人吃得舒服，而科斯也不至于吃亏。

唉，领导也是个人呢，也要吃喝拉撒睡。

李琳传过来的消息，一直像个小鸟一样，脑子里转来转去。会是真的吗？销售不是一个最好的工作，莎莎只是想试试。泥潭不好趟，可是不趟，又怎么知道有多深？

回来的时候，于浩走过办公区，顺带叫上了卢建。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进了经理的玻璃隔断。

坐下后，于浩换了一个笑容，五官还是那个五官，但是眉梢眼角变了，像是一个年长的师傅，看着自己一手教出来的徒弟，丝丝缕缕的爱护，如同蛛网一样，撒下来，罩住。

两个人似乎在讨论什么事情。

莎莎不敢一直盯着看，她在自己的办公桌的隔板上挂了一面小小的镜子，不用回头，只需用眼角瞟一瞟，经理于浩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此刻，她注意到，两个男人的脸往她这个方向看了一下，再回去。几秒钟后，卢建就站起来了。

莎莎不露声色，继续盯着屏幕，手在键盘上随便敲着，键盘的声音，掩住了心跳。

“莎莎，你来一下！”是卢建。他站在门边，深蓝色的衬衫靠在玻璃门上，显得越发干净整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