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权宦思忆当年事，太上皇两道口谕。
公主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她何尝不明白陆商的顾虑？
只是她不愿点破，若商哥儿再与商山书院扯上关系，恐怕有人会寝食难安了。
“罢了，随你吧。”公主叹了口气，转身望向窗外，“只是可惜了商山书院那样的好地方。”
陆商重新拉回正题，笑嘻嘻道：“姑姑，我最近着实手头紧。”
“正好今天瞧了眼皇商薛家的账本，心有所想，希望找他们薛家传授点商贾之道，有钱进账，我才能做一个富家翁不是。”
公主轻轻抬手，戳了戳陆商的脑门：“也是时候，让你认回亲了。”
陆商心中一颤，他本能地认为是姑姑要告诉他的家世了。
仰头好奇道：“姑姑，我父王究竟是哪一脉皇室？”
“不是你父王这边的亲戚，而是你生母。”
说罢，公主俯身和陆商悄摸儿地说了几句。
“时辰也到了，摆饭。”公主起身，让女宫侍奉她净手。
陆商听完，原地怔了怔神，脸上浮现古怪的神色。
好嘛，今儿闹了一出，合着是绑了亲戚家中的亲戚。
陆商随后招来女官，让她知会吴经。
派人去醉仙楼通知如烟姑娘，他今晚不得空和她秉烛夜谈。
…
…
龙首宫位于大商王朝皇城的西北角。
背靠龙首山，面朝太液池，地势高耸，视野开阔。
环境清幽，是一处绝佳的休养之地。
整个龙首宫只有太上皇、太皇太后，一位太妃、大长公主、长公主，以及顺丰帝和元配王妃所出的孖生公主居住。
拢共只有七位主子，太监宫娥却有数千号人。
如果加上值守的禁军和锦衣卫，人数怕得上万，倒也不显冷清。
绣衣直使把陆商今日的行事速报龙首宫。
龙首宫总管太监张清，年近六十岁的他，走起路脚不沾地，压根不像是一位老太监。
前殿清心殿。
太上皇面容清瘦，颧骨微凸，眉宇间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威严。
正自龙案前俯首看江南道递上来的奏本。
张清放缓脚步，踩着光可鉴人的金砖来到高台前，躬身陛见：“奴婢参见皇爷。”
“皇爷，天部掌使云天青报，其所部执使柳如烟确认，盯梢世子一年，未曾见他和神秘组织有任何关联。”
“柳执使声称，那个神秘组织，并非世子所创。”
“唔。”太上皇头也不抬。
“皇爷，黄部掌使金无缺急报，世子当街掳了皇商薛氏女，及原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孤女。”
“同时，黄部也报称，世子和那个神秘组织，十有八九，没有任何关联。”
太上皇微微皱眉，把奏本搁到条案上面，他伸手挠了挠额头。
“林如海的孤女？”
“这个小猴子，传朕旨…”太上皇微微一愣，随即失笑叹气，“朕老了，忘了皇妹已经出宫，她去了锦绣坊，想来林氏女定会安然无恙。”
“皇爷高见。”张清躬身笑道。
太上皇面无表情道：“告诉云天青和金无缺，朕要的是万无一失。”
“奴婢遵旨。”张清心下一凛，微微垂下的脑袋，脸上已现冷意。
这几个掌使，着实是有点懈怠了。
太上皇伸手轻轻挠了挠额头，阖目叹息道：“张清，你说长宁这是什么意思，朕，突然看不清皇妹的念头了。”
“皇爷，根据前几日宫中突然传来世子的生母流言，奴婢估摸着，怕是长宁殿下，有心让他入贾家领了户籍，继而借此由世子出仕的打算。”
太上皇的眸子快速闪过一丝精光，旋即没入深处不见。
张清躬身启禀：“皇爷放心，老奴已先行一步，着儿郎们进入宁荣二府做事。”
事实上，有些话张清不好当面和万岁爷道明。
宫外都在猜测世子是忠义亲王的血脉。
偏偏太皇太后却是极度厌恶忠义王爷，包括他的后代血脉。
大长公主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自是不敢和太皇太后道明世子的身份。
又恐世子未来前途堪忧。
殿下只好放出风声，先行谋算贾府外甥身份，借此让世子成功出仕，这也说得通。
太上皇似是想起一桩往事，他叹了一口气，突然道：“张清，当年狸猫换世子，也不知是对是错。”
“若朕能够提前知晓，忠义他犯的大禁，竟然是冒犯太皇太后天颜，朕、何至于拿他的子嗣来替换。”
“张清，你确认当年换成功了？”
“启禀陛下，老奴确认，十年前世子遭劫，虽性情大变，但上皇当年也亲眼瞧过，世子的小鸟上面有红斑，这便是忠义王世子的有力证明。”
“除此之外，他左边额头上面半指长的细微红线，也是第二个有力佐证。”
太上皇哑然失笑：“朕老咯，总是疑神疑鬼。”
蓦地想到了林如海，其在任上先夭嫡子、后亡嫡妻，又为国朝鞠躬尽瘁，独留一位幼女在世。
思及此，他不免对林氏孤女起了一丝怜悯之意。
刚好商哥儿又掳了她，索性替他赏林氏女一个恩典。
“张清，你去大明宫跑一趟，传朕口谕，林如海为国朝任劳任怨，其清廉自守，克己奉公，却不想病亡任上。”
“朕念在林爱卿德才兼备，实为朝野之楷模，故，追封林如海为太子少师。”
“老奴遵旨。”张清瞬间揣摩出皇爷的用意，躬身领命。
见太上皇垂眉想着事情，张清并没有马上退去，皇爷显然还有事情要嘱咐。
“林爱卿独留一位独女在世，朕心不忍，着、礼部往荣国府传旨，林氏嫡女长子赏男爵。”
张清微微一怔，小心翼翼道：“皇爷，怕是不妥，林氏女离着及笄还差岁数，现在就封赏她的子嗣，是不是为时过早了？”
太上皇乜斜一眼，“啰嗦，朕让你去便去，你告诉礼部那些老酸腐，这是朕的特恩，务必办妥，没有回旋余地。”
“尊旨。”
太上皇目送对方的背影离开，喃喃自语道：“尚余四载，其将弱冠，谶言自当应验矣。”
张清领了旨意，径直出了清心殿。
走下玉阶，他在广场前回首出神。
当年的两位世子，眉眼生得十分相似，几难相辨。
万幸还有胎记辨认。
万岁爷如此慎重，到底是觉得欠了忠义王爷一条命。
收敛思绪，他转身出了龙首宫。
先前往大明宫见了陛下传达上皇旨意，接着告退出宫赶往礼部。
同时，他带来顺丰帝的口谕，着礼部议定追封林如海太子少师一事。
礼部尚书领了陛下旨意，后面听到对林氏女长子恩荫，倒未曾有过激反应。
而是拱手向北遥领上皇口谕，方道：“有劳张大监，林氏女长子封爵一事，待老夫选个吉日，再让下面的人往荣国府宣旨。”
“有劳大宗伯。”张清抬了抬佛尘，意味深长道，“这是商公子，替林少师求的恩典。”
“咱家这便回宫复旨，留步。”
礼部尚书望着张清的背影，微微怔神，揣磨那句陆商求的恩典。
琢磨片刻，他心里便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