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孤主之势
襄阳。
刘表在今日收到了刘备送来的密报,大为振奋。
穰城、宛城虽只剩张绣余部,军力不多,但是用计策骗开两城,占据坚守,亦能彰显其威,传遍荆襄。
“蒯君,信上除却军报之外,玄德还有一请,乃是让我派遣官吏去接任穰城、宛城之要务,他只守新野即可,他举荐韩德高为任。”
“诸位以为如何?”
蒯良在侧,刚要发言,便看到对面的蔡瑁正在偷偷使眼色。
他没有搭理蔡瑁,拱手道:“主公,韩君忠厚、秉性耿直,心中对忠奸自有断定,玄德公举荐他,其实自有深意。”
“哦,你说说看,”刘表笑着道。
蒯良稍稍环顾,接着道:“玄德公得主公之命驻守新野,乃是受荆州之恩情,而今攻下两城之后,以此报之,乃君子之风,除此之外,还是为了堵住悠悠之口,防止有人散布流言,中伤玄德公欲图谋南阳而治。”
“有理,”刘表也是这么想的,这等姿态,可谓英雄仁正之风,打消了刘表的许多顾虑,彰显刘备之大气坦然。
蒯良躬身,郑重道:“既如此,主公不可另换他人,玄德公举任德高,乃是因他曾见过德高其人,且知晓他自小家贫不改其志,行事自可公正。”
“说得好,那就请德高前去,襄阳事务便要交托于蒯君了。”
在开春之时,刘表等人已多次商议官吏任免之更改,决议请刘先奉天子之命,出任武陵,而张机短暂治理长沙之后,已离任而去,为百姓寻求解冬灾之术。
南方四郡,而今均有颇为有才德之人治理。
所以,现在刘表身边反而没有了值得信任又才学出众之人。
蔡瑁见蒯良这般说,也没再多言,心里暗暗觉得可惜。
刘备先坦然赤诚以待,之后想要再以此来中伤怀疑,恐怕就很难了。
刘表将帛布收入了自己的怀中,而后见没有人再有意见,谈及了其余政事后,便让他们散议而去。
等人走后,他回到内堂案牍前,又拿出了帛布,看向最后一段话:谨防小人进言,乃曹操之计耳。
“玄德真是高瞻远瞩……”
刘表此时有一种感觉,刘备居于新野之内,已能眼及南北各处,仿佛登高远眺,能一览山河。
相比于自己,他似乎更加具有雄主之才智,能和那当世奸雄曹操相斗。
“我刘表已老了。”
驻守荆州十余年,护一方之安宁尚可,但若是要我再殚精竭虑苦思扶正汉室天下之大略,已力有未逮。
光是拿下城池之后,率先送来治理之方略,再言明请刘表派人去往三城以督,这份心胸、气魄、眼见,当世难寻。
最后这一句话,更是让刘表觉得,刘玄德可料敌先机,如此他与曹操交手,这数年之内或许都可以占得一分优势,自可支持。
最重要的是,这一战得胜,便让刘表在襄阳的话语权更多了。
如此,撤去自己的心腹谋臣,又有何不可?
……
衙署之外。
蔡瑁在快要出府门的时候大步追上了蒯良。
“都督。”
蒯良躬身行礼。
“蒯君,为何要为那刘备说话?你可知晓,他会为荆州带来危难!日后天子怪罪下来,岂非是折损了足下之声名,亦会被许都朝堂之公卿口诛笔伐也。”
“你举任他人为何不行,怎要顺着刘备心意,附议韩德高呢?”
蔡瑁的话语里颇有责怪之意。
这蒯良就不像蒯越那么好说话,总是老好人模样,于堂上也是和稀泥,推崇仁德以治郡,没想到今日却肯帮刘备说情,如此让他安定于南阳。
就算是为他说话,也不必举荐韩嵩,应该是用世家族人,日后方才好与襄阳应合,但是现在举任了韩德高,那不就是等同于将南阳三城都让给刘备了吗?
韩德高本来就轴,此人做事想来推崇仁义,他自然会相助刘备!
“说韩德高为何会被怪罪?”蒯良眨了眨眼,佯装发愣道。
蔡瑁咋舌道:“他本就信奉仁义仁德,若是去了新野,岂不是更容易归附于刘备?”
蒯良脑袋歪了歪,乐道:“这么说,都督也承认玄德公有仁德仁义?”
蔡瑁登时噎住,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硬生生将话又憋了回去。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何意?若是仁政,韩君为百姓助贤,安定民生,有何不可?”
“若非是仁政,韩君自然会如实禀报主公,自有主公定夺,何须我等操心?”
刚直之士的好处就在这里,他永远对事不对人,听取其意见几乎便可得知新野之政,而无需担忧他结党营私,暗中交好他人。
接连怼来的话把蔡瑁噎得支吾难言,在原地咬牙切齿,唯有目送蒯良快步离去。
一直到晚上,回到军营时蔡瑁退一步越想越气。
刚好在张允回来的时候,猛砸案牍,愤恨道:“我哪里是夸刘备,我分明是说他虚情假意、假仁假义!”
“对,我怎么当时就没想起来这么说呢!?”
有些时候,和人吵架了回到家中,越是复盘就越气。
这道理在辩言时也是通用的。
张允一进来就看到这阵仗,也吓得愣了愣神,“都督这是怎么了?”
“哦,没什么……”
他将堂上之事告知,张允凝思片刻,道:“其弟蒯异度与将军颇有私交,不如请之来问便是,何故在此猜测?”
蔡瑁一拍脑门,点头应下来,按理说两家世代姻亲交好,就算是当世这些族人相互不喜,私交不多,但是大家的立场应该都还是相同的。
“快快去请。”
晚上,蒯越下任之后被请来了军营,以巡视之名到主帐和蔡瑁一叙。
蔡瑁也不躲藏,开门见山说起了今日之事。
蒯越听完大笑不止,一面笑一面以游戏之目光不断瞟着蔡瑁,看得他很是窘迫。
“异度你,你这是笑什么?快快说来!”蔡瑁的八字胡颤动,双目茫然,连忙催问。
蒯越道:“都督啊,别以为他人看不出你们心怀何等心思,去年年尾始与别驾刘先交好,赠予重礼钱粮,又关心其甥在新野之事,请其探望之。”
“这不都是要和刘先结交,乃至暗中成盟?”
被蒯越说破了心思,蔡瑁变颜变色,表情古怪了些许,嘟囔道:“那又如何?”
“还如何?”蒯越满面笑意:“你等将刘始宗举任为武陵太守,吾兄今日又将德高举荐而去,他二人一走,其余诸君又多在外将兵,主公内有令姐之便,外则只能信任你我,此非局势尽在掌握?”
蔡瑁低头思索了片刻,马上眉开眼笑,连连点头:“说得对,说得对!哎呀……得异度之言,方才令我茅塞顿开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