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秦师傅小心!”
耳边还回荡着助手焦急的呼喊,秦银娇却在睁开眼的瞬间,跌倒在地。
破晓的微光穿过窗棂的缝隙洒落,勾勒出一室陈旧的轮廓。她怔怔地望着头顶斑驳的房梁,鼻尖萦绕着若有若无的霉味。干燥的稻草气息混着泥土的芬芳,无一不在提醒她——这里不是她熟悉的世界。
“怎么回事……”秦银娇猛地坐起,一阵眩晕袭来。她下意识摸向胸腔,那里本改挂着她引以为傲的金牌——全国青年厨师大赛的至高荣耀。
此刻,入手的却是一件粗布衣裳,布料虽洗得发白,却依然干净整洁。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脑海中浮现出原主昨日傍晚的记忆。院子里飘着淡淡的豆香,一口青瓦缸里浸泡着新做好的豆腐,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莹白的光泽。
“十两银子,不贵。”沈母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忆起,“这孩子虽然瘦小,但眼神清亮,必是个懂事的。”
她竟是穿越成了一个童养媳,而且还是十两银子买来的那种。
“滴答——”
屋外传来轻微的水声,秦银娇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影正在院中洗菜。那是沈母,她的面容在晨光中显得有些憔悴。
“你说你,何必非要买个童养媳呢?”隔壁传来邻家婶子压低的声音,“云深那孩子这般出众,要说亲的人不知多少……”
“可那又如何?”沈母轻叹,“你也知道云深的性子,凡是提亲的姑娘,他连见都不肯见,就连族里二叔家那般温婉可人的表妹,他也是避而不见。”
“这孩子,倒是个榆木疙瘩。”邻居婶子啧啧感叹。
“所以我才想着买个媳妇回来。”沈母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让他们从小一起生活,日久生情是了。银娇看着机灵,说不定能打开云深的心扉。”
秦银娇听在耳中,心下了然。原来这沈云深,竟是个对女子避而远之的主,怪不得沈母要花钱买媳妇。这十两银子可是普通农户一年的收入了,对于沈家而言也是一笔不少的花销。空气中飘来一丝若有若无的豆香,让她灵光一闪——得想办法用前世的本事赚钱,还了他们十两银子才能脱身,她可不想被困在这门亲事里。
“银娇,起来了吗?”沈母的呼唤打断了她的思绪。
“来了!”她连忙应声,快速整理好衣裳。破旧的梳妆台上放着一面铜镜,镜面已经斑驳,却仍能映出她此刻的模样——一张稚嫩的小脸,约莫十三四岁的年纪,眉眼灵动,还带着几分婴儿肥,哪里还有半分前世叱咤厨坛的风采?
推门而出,迎面撞上沈母温暖的目光,“来,先吃点东西,待会儿跟我去豆腐铺。”说着,递来一碗冒着热气的粥。
粥很稀,带着柴火的烟熏气息,咸菜的清香在口腔中绽放,咸中带甜,脆嫩爽口。秦银娇小口啜饮,这清贫的早晨,却让她尝出了几分家的味道。
“说起来,云深那孩子从小就爱躲着姑娘家。”邻居婶子的声音又响起,“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早没了爹的缘故。”
沈母轻轻摇头:“云深心里,大约还记着他爹临终前的话。‘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可如今家道中落,他却要守着这豆腐铺子……”
话音未落,门外忽然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娘,豆腐铺今天的活计多,您让银娇好好歇着吧。”声音像是清晨的露珠落在竹叶上,清澈温润。
秦银娇抬眼寻去,阳光中伫立着一道修长的身影。少年着一身靛青布衫,虽是寻常布料,却因他的气质显得格外清雅。他只匆匆瞥见一眼,便发现少年已经微微侧身,一副不愿与她对视的模样。
这就是沈云深吧。街坊邻里口中那个才华横溢却对女子避而不见的少年。
“云深,你来得正好。”沈母唤住转身欲走的儿子,“带银娇去铺子里转转,让她也帮帮忙。”她语气轻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
沈云深略一迟疑:“娘,她初来乍到……”
“无妨的。”秦银娇忽然开口,声音清脆,“我想学。”抡起豆腐的制作,她可是有着两世的见解。
少年似是有些惊讶,不经意间与她四目相对。那双清润如玉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秦银娇却挺直腰板,坦然迎上他的目光。前世她在厨艺界叱咤风云时,什么场面没见过?
沈云深似是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柔弱的小姑娘,竟然如此坦荡地与他对视。他微微一怔,随即别过脸去:“好,那就跟我来吧。”
阳光洒在青石板路上,映照出两道长长的银子,一高一矮,向着街角的豆腐铺子走去。沈云深始终与他保持着三步的距离,秦银娇却在暗暗盘算:麻婆豆腐要用什么样的豆腐最佳,酿豆腐该如何控制火候,豆腐盒怎样做才能外酥内嫩……前世精湛的豆腐料理技艺在她脑海里不断闪现。
“银娇,你说要学,可知道做豆腐并不容易?”街角处,沈云深忽然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她展颜一笑:“沈大哥放心,我一定会让你大吃一惊。”不仅是让你大吃一惊,还要用这份手艺赚够银子,换取自由身。
豆腐铺子位于街角转弯处,临街的木门大敞着,门口一个斑驳的木牌上写着“沈记豆腐“四个字。推门进去,扑面而来的是浓郁的豆香,混着清晨特有的湿润的空气,让人精神一振。
“这是磨房。”沈云深停在一个宽敞的空间前,声音平静,“每日寅时就要开始磨豆子,新磨的豆浆才能做出好豆腐。”
秦银娇环视四周,磨房陈设简单,一架石磨,几个木桶,角落里整齐摆放着黄豆袋子。石磨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边缘已经磨得发亮,却依然保养得当。
“我来推磨。“沈云深说着,伸手拉住磨杆。在他转身的瞬间,秦银娇注意到他的手掌布满老茧,指节略微发红,显然常年辛苦劳作。这双本该执笔的手,如今却在推磨中磨砺着岁月。
“你先看看卤水的配制。“沈母这时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青瓦罐,“这是最重要的工序,卤水的浓淡直接关系到豆腐的口感。“
秦银娇接过罐子,轻轻嗅了嗅。入鼻是淡淡的咸香,她从气味就能判断出这卤水的成分——石膏加入的比例刚好,既能保证豆腐的韧性,又不会有过重的涩味。
“婶子,我能尝尝卤水吗?“她问道。
沈母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这个小丫头竟懂得以味试水。“当然可以。“
秦银娇用手指蘸了一点,放在舌尖轻轻一碰。瞬间,石膏的涩味、盐的咸味,在味蕾上次第绽放。她的眼前浮现出无数可能:如果稍微调整石膏的比例,或许能做出更嫩滑的豆腐;如果加入一点明矾,则能让豆腐的韧性更好......
“云深,歇会儿吧。“沈母看着儿子额头的汗珠,心疼地说。
“不碍事。“沈云深头也不回,继续推着磨杆。石磨转动的声音沉稳而规律,像是在诉说着这对母子多年来的艰辛。
秦银娇看着这一幕,心中微动。沈云深生得一副好皮相,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书卷气,可他却甘愿在这磨房里日复一日地劳作。这样的付出,大约是为了不让母亲太过辛苦吧。
“来,银娇,我教你点豆腐。“沈母招呼道,“这手艺虽不显贵,却也是祖传的手艺。“
点豆腐的过程看似简单,实则讲究。浆水要保持适当的温度,下卤水时的力道和速度都有讲究。秦银娇看着沈母熟练的动作,暗自记下每个细节。
“咚咚咚——“外面传来敲门声。
“是老周家来拿豆腐了。“沈母放下手中的活计,匆匆擦了擦手就要往外走。
“娘,我去吧。“沈云深停下推磨的动作。
“你专心磨豆子,我来招呼客人。“沈母说着就要出门。
秦银娇却抢先一步:“婶子,让我去吧。“
“这......“沈母迟疑了一下。
“我想学着跟客人打交道。“秦银娇笑道,眼睛亮晶晶的。其实她是看出来了,沈母的右手微微发颤,大约是常年浸泡在冷水中落下的风湿。
沈母看了看这个机灵的小姑娘,点点头:“也好。豆腐在后面的缸里,称重的秤放在柜台上。“
秦银娇快步走出去,迎面碰上一个面善的老妇人。“周婶子吧?要多少豆腐?“
“哟,沈家新来的丫头?“老妇人笑眯眯地打量着她,“来两斤嫩豆腐。“
秦银娇利落地切好豆腐,装进周婶子带来的容器里。称重、收钱,一气呵成。
“手脚麻利,懂规矩。“周婶子满意地点头,“沈家这是买了个好媳妇啊。“
这话传入正在推磨的沈云深耳中,他的动作微微一滞,耳根悄然泛红。
秦银娇却若无其事地答道:“周婶子过奖了。我是来学手艺的。“
送走周婶子,沈母拉住正要转身的银娇:“银娇啊,你一直喊我婶子,太生分了。既然到了我们家,就该改口了。“
“这......“秦银娇一时语塞,有些手足无措。她来这里本是为了还钱脱身,这一声“娘“,喊出口怕是就真的认命了。
“叫娘吧,“沈母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目光慈爱,“我知道你初来乍到,有些拘谨。但这里就是你的家,不必见外。“
秦银娇看着沈母温柔的眼神,一时心中百感交集。前世她在孤儿院长大,从未感受过母爱的温暖。这一声“娘“,竟让她鼻头一酸。
“娘......“她轻轻唤道,声音有些颤抖。
沈母闻言眼中一亮,笑意更深:“这就对了。“
等送走了周婶子,秦银娇回到磨房,却见沈云深正在给石磨加豆子。阳光从窗棂斜斜地照进来,勾勒出他挺拔的背影。这个见了姑娘就躲的少年,此刻专注地磨着豆子的样子,倒是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云深这孩子,从小就稳重。“沈母在一旁轻声说,“他爹走得早,全靠他撑着这个家。“
秦银娇看着沈母略显疲惫的面容,忽然明白为什么她要花十两银子买个童养媳——这对相依为命的母子,大约是太孤单了。
不过她可不准备就这么认命。秦银娇的目光落在角落里的豆腐上,脑海中已经开始盘算:如何把这普通的豆腐,变成能让人惊艳的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