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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凋谢在春天(十三)
苞谷探出了头,由于塑料膜和地面之间有一定的间隙,很多小苞谷苗并不能精准地从播种时留下的小孔中钻出来,就需要人为的干预了,用指头把包谷苗从塑料里掏出头来。
马家盛的养牛生意越来越红火,圈里的牛这天拉出去卖了,又一天拉一头进来,进进出出。他除了喂牛,其他时间也没闲着,一吃过早饭就往外面跑,有时候去别的牛贩圈里相牛,有时候去牛羊市场,也有时候把别的牛贩子带到自己家圈里,总之当了牛老板之后他在农活上就给不上力了。
二福的爷爷前几年开始也不喜欢在家里呆着了,他开始当牙行。介绍人与人之间婚姻的人叫媒人,而介绍买家与卖家之间牛羊交易的人就是牙行。不过婚姻赚的和花的是大钱,牛羊交易赚的和花的是小钱。媒人挣的是大钱,当成了一桩媒就有五六千,还有毛毯茶叶和全羊的礼数;而牙行挣得是小钱,买卖一只羊挣二十,买卖一头牛能挣下百,这个钱是由卖家和买家平摊后各自支付。
河洲牙行的拿手活就是“捏码子”,先是把买家的手拉到自己袖筒里,买家伸出指头,伸出一根指头就代表一,伸出大拇指跟小拇指就是六,大拇指、食指、无名指捏到一起就是七,大拇指和食指同时张开就是八,食指弯成钩就是十。如果是羊,一就代表一千一百,二就代表一千两百。如果是牛,一就代表一万一千,二就代表一万两千。当然了,有时候买羊七八这些也可以表示七八百,买牛的时候可以代表七八千,具体的估量牛羊的斤头就能看出。
捏完卖家的再捏买家的,如果两个人的价格相近,就撮合和中和一下,一单牙行就做成了。
牛羊市场在马镇,马镇离四社有八六公里,比沈家河小学还远,在父子俩的轮流使用下家里的那辆摩托有点力不从心了,那个摩托年龄比二福和大福都要大,那是沈桂花的陪嫁。
这天早上沈桂花给家人做过早饭,吃完刷了碗就去苞谷地里掏苞谷苗了,马家盛和二福他也吃过饭就走了,掏苞谷是件小活,没必要兴师动众,所以沈桂花就没有惊动二福他奶。
马家成的地跟二福家的苞谷地只隔着一道杨柳那么宽的垄上种的是麦子。
沈桂花掏完苞谷看了一眼马家成地里的麦子,长势很好,已经有筷子那么高了。她突然看见有几株小麦长到了垄上,她顺着继续搜寻,发现整条垄靠近马家成家地的那边都长出了麦子,说多也不算,只有三四行,但沈桂花很气愤。
这明显不是偶然长出来的,而是故意种上去的,地垄只是用来区分两家地的一条分界线,是两家共同的。倒不是沈桂花有多小气,种几行麦子倒也没啥的,但很明显是别有用心。这种情况在以前的农村时有发生,把庄家种到两家的地垄上,秋收完翻地的时候连带垄上的庄家茬一起翻了,垄就往别人地里挪了十几公分,这样潜移默化、日削月割,几年下来甚至能把垄在不知不觉中向后挪一两米。
同样是三亩地,如果仔细对比不难发现马家成家的明显比二福家的大一点,沈桂花猜测可能从他们五年前去肃北,地留给两个老人种的时候马家成这家就这样了。
沈桂花也不敢贸然把这些麦苗拔了,她去不过,当场就要去马家成家理论。
马家成不在家,马玉洁也去学校了,家里只有陈二嫂一个人坐在炕上。
沈桂花笑着走进去:“哟,二嫂,给二哥织毛衣呢?”
陈二嫂放下了手里的毛衣针:“桂花来啦?过来先坐着,二嫂给你倒茶。”
“茶就不喝了,家盛跟你二叔去镇上没回来,我刚给你二婶做过晌午,我在这儿跟你坐会儿就好。”沈桂花坐到炕边上,陈二婶从炕上下来,端来了一碟瓜子,也坐到了炕边。
两个女生嗑着瓜子唠起了家常,一碟瓜子不一会儿就见底了,沈桂花见时机成熟就提出:“二嫂,你们八斗地里的那块麦子今年长的很旺啊,有时间了我俩去地头看一下,你给我教教你是咋无劳的。”
陈二嫂笑着说:“那还能咋无劳嘛,就那样呗,你想看看的话我家现在就上去呗,地又不远。”
沈桂花带着陈二嫂来到了八斗地头,她刻意站在地垄旁边,两人看了一会儿绿油油的麦苗,沈桂花开口:“二嫂,你这麦子长的旺啊,都爬到地垄上来了。”
陈二嫂脸色一变:“哎哟你看看,这肯定是种的时候风把子儿吹到上面了,我下午就拔掉。”
沈桂花目的达成,便笑着说:“拔了也好,我们两家是兄弟,倒也不在乎,要是放成旁人,这样怕是闹矛盾哩。听老人们说刚单干那会儿,咱们社刘芒已故的老爷子和别人就因为垄上种庄稼着打了一架,最后还断了官司。”
陈二嫂羞愧不已,她下午就把垄上的麦子拔了个一光二尽。马家盛两口刚走那年她就动了歪心思,每年往垄上撒几把麦子,第二年掀地的时候就悄悄把垄往后挪让几公分,这几年来也就习惯这么做了。
这件事沈桂花没有声张,也没告诉马家盛,她凭借自己的机智成功化解了一场矛盾,既没有伤了和气,又把问题给解决了。
哪知第二天一大早马家成就提着一只鸡上门来了,正在吃早饭的马家盛赶忙从炕上下来接住:“二哥来了,二哥你这是做啥?”
马家成一脸愧疚:“二叔,家盛老弟,我对不住你们,媳妇家的见识短,瞒着我往垄上撒麦子,占了你们的地,我们做了亏心事,我来给你赔个不是。”
沈桂花也从灶房走进来了:“二哥你这是干的啥活,都是兄弟家的,你别这么做撒,那只是风吹哈的嘛,这点小事你别往心上放撒。”
马家盛让马家成把鸡拿回去,马家成死活不肯,二福的爷爷开口了:“家成啊,这都是不小心,没人怪罪你,你上来吃饭,吃完把鸡拿回去。桂花,给你二哥盛饭。”
马家成还是退却,也不上来吃饭,只是一个劲地道歉,最后放下鸡走了。
他和陈二嫂中午就拿着铁锨把垄铲了,往自己地里挪了七十公分,马家盛第二天又在原来垄的地方上向自己地五十公分处堆了一条垄,这样一来两块地之间就有一米二左右的空出来了,刚好一辆架子车可以通过,成了一条两家共用的路。
沈家河人都赞叹马家这两兄弟,马家成有魄力,敢作敢当,马家盛更有魄力,宰相肚里能撑船,不但不计较,还主动让出了自己的地方这事儿很快就在沈家河传成了一件美谈,人们无不拍手叫好。
马家盛和马家成都没念过书,更没听过“六尺巷”的故事,他们只知道这事儿只有这么办才妥,才能在村里更有面子。农民就是这样,淳朴、老实,有自己的傲骨和原则。
只有大人物的事迹才能名垂青史,广为传唱,但走近最普通的人民就会发现,他们中不乏令人赞叹的故事,只是都淹没在了地头,淹没在了历史的长河。只有人民才是社会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的创造者,人民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