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天空阴沉沉的，偶尔有闪电在云层中闪烁。
早上还是晴空万里，可随着下课铃一响，乌云从远处飘来，天空在几分钟内暗了下去。
林辰阳坐在空荡荡的车站等车。他抬头看了下马上下雨的天空，叹了口气。
他下午上课的时候睡过头了，睡到了清校铃才起来，也没人叫他说放学了回家了，最后是做卫生的组长看不下去了把他叫起来，不然他会睡到晚自习。等他来到车站的时候已经没人了，下一班车还没这么快，他就坐在椅子上打哈欠。
说起来挺奇怪的，自从遇袭后他在家里的睡眠质量都不咋的，但在学校的睡眠质量那可是杠杠的，雷打都叫不起来，可能是学校的老师都会催眠曲吧。
一辆比亚迪停在了车站。
这在车站很常见，因为学校的排名是吊车尾，位置又偏又远，所以常常能看见私家车停在车站，司机扯着嗓子大喊市区有没有，一个人十五块，跟火车站拉客的一个道理。
司机摁了两下喇叭，意思大概是问林辰阳走不走。
“不走不走。”林辰阳摆摆手，他就一个人，司机看人多就便宜，人少就贵。从这里到家打表都要四五十，林辰阳觉得四五十块钱不如二十分钟后的一块钱公交划算。
比亚迪没走，司机又按了两下喇叭。
“不走不走。”林辰阳大声说道。
司机又按了两下喇叭，林辰阳感觉有点烦，这司机有什么毛病？都说了不走不走还按？
司机又按了两下喇叭，林辰阳起身，决定走到前一个车站等车。
他刚起身就愣住了，比亚迪的车窗降下，一个白发女孩坐在副驾驶上，歪着脑袋看他，嘴里嚼着泡泡糖。
是之前碰到的那个漂亮女孩，林辰阳当时就是想向她要个电话才遇袭的，他一直以为女孩已经死了，还觉得挺对不起她的，丢下她面对那种怪物。
但她现在活的好好的，还在车上对他招手……这比亚迪怕不是开往地狱……林辰阳心里一惊，难不成他已经嗝屁了？难道这一周是他的灵魂留在人世间的最后时日？现在时候到了他要下地狱了？
“走啊，叫你半天了。”林辰阳还在发愣，女孩已经下车走到他面前，扣住他的手腕，“再不走就下雨了，你想搁这淋雨啊？”她边说边把他往车里拉，“有点事情想和你谈谈，上车吧。”
“大大大大大姐……”林辰阳有点慌，“你你你你你你是人是鬼？”
“是人是鬼？”女孩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我当然是鬼了，阎王爷让我回来找你报仇，谁让你那天把我丢在那里喂怪物。”
她缓缓转过头，露出血淋淋的脸，“你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抛下我？你知道我死的有多惨吗？”她盯着林辰阳，她那对漂亮的瞳孔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两个渗血的血洞。林辰阳低头看去，她扣住自己的手也变得血淋淋的，甚至看见阴森的白骨。
“我我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啊......”林辰阳面色惨白，双腿发抖，极度的恐惧让他本能地想要转身逃离这里，但女孩的力气大得出奇，死死地抓住他的手，宛如铁钳一般紧紧夹住。
此时，女孩缓缓抬起头来，那两个空空的血洞直勾勾地盯着林辰阳，嘴里幽幽吐出一句话：“你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吗？”随着话音落下，只见她慢慢举起了另一只手，那只手上鲜血淋漓，还不断有暗红色的液体顺着指尖滴落下来。更为恐怖的是还有一堆蛆虫在蠕动着，它们肆无忌惮地穿梭于腐肉之间，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
“我的肉体都已经开始腐烂了……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啊……”两行血泪从空洞里流出，“为什么当时不救我？为什么眼睁睁看着我陷入绝境却无动于衷？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告诉我究竟是为什么！”女孩声嘶力竭地质问着，她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鬼咆哮一般，震得人耳膜生疼。
“妈呀！”林辰阳被吓得浑身颤抖，两条腿像是失去了支撑的力量一样瞬间瘫软在地。他拼命用手撑着身体向后挪动，但由于恐惧，动作显得十分笨拙和滑稽。
“大……大姐，求求您放过我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呀！”林辰阳一边惊恐地求饶，一边紧闭双眼不敢再看眼前恐怖的景象，“我向上帝发誓我不是故意的！大姐你行行好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我回去给你烧纸立碑！”
“太迟了哦……”女孩低沉的声音传来，“阎王爷让我……带你一起下去！”她猛地伸出手拍在林辰阳肩膀上。
“啊——”林辰阳尖叫一声后瘫倒在地。
“哈哈哈……”女孩捂着肚子狂笑，“不行了太好笑了……林静你录下来了没？”
“录下来了。”车里的女人收起了手机。
“OK。”她踢了踢一旁的林辰阳，“起来啦，什么事都没有，骗你的……哎？”她拍了拍林辰阳，发现他被吓晕了。
“好了，别玩的太过分了。”女人说，“他都被吓晕了。”
“谁让他胆子那么小？可不能这么算了，他偷拍我，欣赏的够了就得付出代价。”女孩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着，一边随意地将嘴里嚼得没味道的泡泡糖给吐到了一旁。只见她那张精致的面庞上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既看不到半滴血泪也找不到丝毫蛆虫的踪迹。
之前林辰阳所目睹到的那一幕幕鲜血淋漓的恐怖场景，其实不过只是这个女孩故意给他制造出来的幻觉而已，目的就是耍他玩。
女孩蹲下身子，戳了戳林辰阳的脸，“真是不禁吓，这就晕了。”
车里的女人走了出来，无奈地摇摇头，“把他弄醒吧，总不能扔这儿不管。”
“这简单。”女孩掏出一瓶风油精，滴了两滴在他的鼻子下面，然后拿出一根吸管，轻轻吹了进去。
“咳咳咳……”一股清凉直冲天灵盖，林辰阳被呛得咳嗽连连，一下坐了起来，正好直面女孩。
“鬼啊！”林辰阳的第一反应，“你你你你你你想是人是鬼？”
“你说呢……”女孩幽幽地说。
“江岁。”女人叫道，“别玩了，走了，要下雨了，咱衣服还没收。”
“是你？”林辰阳认出了女人，“你是那天那个……”
“哦哦哦，我忘了还有衣服。”女孩打断了他，她抓着林辰阳就往车上拉，“赶紧的上车，别磨叽。”她说。
“等一下，我觉得我走路回去挺不错的……”林辰阳说，“你们想干嘛？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
“你看个锤子。”女孩不耐烦地踹了他一脚，“上车，别逼我们来硬的。”
“等一下我觉得……”
“等个锤子。”女孩一脚把他踹进了车里，“你个大头鬼，叫你上车还那么多话。”
天很快暗了下来，一声暴雷响起，成千上万吨水砸向地面，
“见鬼了，出门没看天气预报。”女孩坐在副驾驶上，侧头看向窗外。外头的能见度差到了极点，三四十米外就白茫茫的一片看不清楚，雨点密集得好像在空中就彼此撞得粉碎，落地都是纷纷的水沫。
“坏了，衣服来不及收了。”女孩瘫在座位里，侧头叹气。
“我跟你说了今天会下雨，叫你提早收衣服了。”女人打着方向盘，在车流中停了下来。
“睡过头了嘛……”女孩小声嘟囔。
前面是两车剐蹭，两个司机撑着伞喷着唾沫大吵，他们后面塞了几十辆车。有人下车去劝阻，不知出了什么事，互相推搡起来。
“看来一下子是没那么快了。”女孩掏出袋薯片看向司机，“你要来点吗？”
“不了。”女人摇头。
“那你呢？”女孩看向后座，一愣，“你那是什么姿势？”
林辰阳坐在后座上，挺直背，举着双手，一副“我投降别杀我”的样子。
“他从上车起就一直这个姿势，摆一路了。”女人从袋子里摸出块薯片。
“你不是不吃吗？”女孩翻了个白眼，看向林辰阳，“好了，手放下。我们只是来找你喝杯茶，不是要你的命，你再这样举着手我们会很难办的好吗？”
“早说嘛，我手已经麻了。”林辰阳揉揉发酸的胳膊。
女孩指了指自己，“江岁，长江的江，岁月的岁。”
林辰阳点点头。
“林静，森林的林，安静的静。”她指了指司机。
“我们只是来找你谈谈的，放轻松。”江岁说，“至于有没有恶意，取决于你的回答和你的态度，懂？”
“清楚明白。”林辰阳点头如捣蒜。
“让我看看啊……”江岁从一旁拿出一个文件，“林辰阳，今年十八岁，体重一百一十斤，身高一米七，现就读于南城第九中学，今年高三，目前跟着外婆生活。父亲林成功，运货司机；母亲郑小玉，以前是自来水厂职工，现在辞职靠着股票挣钱；你有一个姐姐林佳佳，两年前因为抑郁症退学。你现在和你姐姐、外婆住一起，地址在……”
林辰阳听着对方报着自己的信息，数以百计的参数从江岁口中念出，包括他的家庭关系、同学朋友、社会关系甚至还有他的浏览器记录。值得一提的是说到浏览器记得的时候，旁边一直冷着脸的林静也靠了过来，一脸的八卦样，这让林辰阳有种公开处刑的感觉。这就是大数据时代，互联网会收集每个人留下的痕迹，用它们勾绘出一个活生生的人来。
“哦，你的性取向正常，看样子喜欢邻家大姐姐那种类型的……”江岁翻着文件，“你前几天还买了一个等身抱枕，印画是不知火……”
“好了，停停停，公开处刑够了。”林辰阳红着脸打断了她，“两位大姐有话直说行不行？别再揭我的黑历史了。”
“二次元没什么不好的，我旁边那位也喜欢二次元。”江岁合上文件，“她平常还喜欢去漫展玩，买一大堆周边带回家。”
“这和我买周边有什么关系？”林静歪过头。
“好吧应该没关系。”江岁耸肩，看向林辰阳，“知道我们为什么来找你吗？”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什么都不知道。”林辰阳疯狂点头，想想不对后又疯狂摇头。
“你这不是知道嘛。”江岁白了他一眼，“我问你答吧，你先开始。”
林辰阳见对方这么直接，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这真的是我能听的吗？”
“能听，而且你也不会出什么事。”
“那是什么怪物？”
“死骸，至少我们称为死骸，一种极其危险的生物。”江岁咬着薯片，幸灾乐祸地看着前面因为剐蹭打起来的人们，“网络上捕风捉影的吸血鬼、狼人、丧尸、水怪、大脚怪等等，都是它们。至于它们是怎么来的，我暂时无可奉告。”
“那你们就是清理它们的组织喽？”林辰阳想起小说里的情节。
“对，我们负责清理它们，不然放它们出去就是祸乱世间。”江岁磨着指甲，“还行，知道得不算多，给你做个脑叶白质切除手术就行。你知道这个手术么？拿根钉子从你眼睛捅进你大脑，然后搅两下，保证你欲仙欲死爽到飞起。”
林辰阳的脸马上白了。
“江岁，别吓唬人家了。”林静说，“说正事。”
“那行。”江岁放下指甲刀，“林静，摁住他，我去拿钉子。”
“吾命休矣！”林辰阳哀嚎。
“江岁。”林静白了她一眼。
“好了好了，知道了……”江岁也白了她一眼，“不玩了，说正事。你有感觉到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不舒服？”林辰阳想了一下，“浑身酸痛算不算？”这是实话，从那天遇袭后他的浑身都在酸痛，一周了还没消下去。
“浑身酸痛……有没有那种……”江岁想了一下，“肾虚的感觉？”
“啥玩意？”林辰阳心说大姐你这是什么问题。
“就是感觉身体被掏空……那种感觉……”江岁补充，“好像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被抽离了的那种感觉。”
“好像是有点……这和肾虚有关系吗？”
“这可能是你肾虚。”江岁说，“除了这个没别的了？”
“别的？”
“身体没有什么变化吗？”江岁又问，“有没有感觉力气更大了？或者跑的更快，跳的更高……”她顿了一下，“或者你发现自己刀枪不入，还会喷火吐水隐身变大变小千里眼顺风耳……”
“大姐你搁这葫芦娃呢？我这还有个能收人的葫芦呢。”林辰阳吐槽，“你干脆说你有没有超能力得了。”
江岁和林静对视一眼。
“那你有没有发现你有超能力？”江岁还真问了出来。
“没有。”林辰阳很实诚，他想了一下，补充道，“超能力没有，倒是有点精神病。”
“没事，我的精神病比你严重。”江岁说，“真的没发现？”
“没。”林辰阳摇摇头，决定暂时隐瞒林曜的事，“我还巴不得有超能力呢，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那你那天是怎么逃脱的？”林静问道，“那天有两只怪物，等我回过神的时候你已经不见了。你是怎么从怪物那里逃脱的？”
“那天……”林辰阳想了一下，那天他面对第二只怪物的时候，林曜出来和他做了交易，那之后他就晕了过去，也就是说当时主导身体的是林曜，他确实不知道林曜是怎么逃脱的，毕竟他不觉得单靠跑能跑赢怪物。
“好吧，我忘记了……”他低下头，“我只记得我转头就跑，怪物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追我……”
他这话说的自己都不信。
“江岁，你怎么看？”林静看向江岁。
“有的骸灵确实会有精神错乱的情况，我当时就搞不清东南西北了……”江岁摸着下巴，“他确实有可能不记得……”
林辰阳心说哇擦嘞大姐你还真信，那我说我召唤出了白金之星痛打了怪物一顿你是不是也信？
“你说他有没有可能召唤出白金之星痛打了一顿？”江岁很认真地说。
“我觉得有可能，如果有白金之星的话……”林静点头。
林辰阳心说哇擦嘞大姐你们还真信啊？这话听的我自己都不信啊！
“你真不记得了？说实话。”江岁看向林辰阳。
“真不记得了大姐，我记性很差的。”
江岁盯着他看了他两秒，突然转头看向司机，“靠边停车。”
“你要干嘛？”林辰阳心说这不会要把我踢下车了吧？不对啊这是河边……不会要把我沉尸吧？！
“几分钟？”林静仿佛见怪不怪，在路边停下，亮起警示灯。
“五分钟。”江岁看向后座。
“这这这这这是要杀人灭口了嘛？”林辰阳有点慌，“能不能让我给家里人说句遗言？”
“你想屁吃，法治社会我们不搞这一套。”江岁白了他一眼，“你晚上可能会迟点回家了，别介意。”
“迟点回家不要紧，要紧的是回不来家。”林辰阳举起双手，“大姐你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
“你把手放下。”江岁放下座椅，伸出双手，在林辰阳惊恐的目光下摸上他的脸。
一股淡淡的香气传来，林辰阳一愣，是女孩身上的香气，像是药香。
“看着我的眼睛，不要眨眼。”江岁盯着他的眼睛，把他的脑袋掰正。
林辰阳心说大姐你这是干嘛？深情对视吗？你的美瞳很好看但能不能别盯着我看了？
林辰阳被盯得有点不自在，但他又不敢打开她的手，只能让她就这么摆着，两人“深情对视”。不过说起来他是第一次被女孩子盯着看诶，这待遇好像也不错……
“呵呵……”淡淡的笑声从身后传来，像是什么人在嘲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