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堕星骸
苏璃的鎏金左眼能看到死亡。
当第一颗陨星划过堕星崖时，她突然抓住陆昭的腕骨。少女指尖迸发的青焰在沙地上灼出卦象：离上坎下，未济卦。
“戌时三刻，西南坤位。“她的声音带着重音，仿佛有另一个灵魂在借喉舌发声，“有东西在吃星星。“
陆昭按住腰间嗡鸣的骨刃。自幽瞑海归来后，苏璃身上属于“人“的部分正在消褪。她的发梢会无意识生长出珊瑚枝，睡梦中则用古语吟唱星图——那是慕青禾八千年前创制的《周天劫经》。
堕星崖的夜空突然扭曲，本应坠向东南的星群诡异地悬停半空。陆昭的幽瞑瞳映出真相：那些根本不是陨石，而是裹着星辉的巨型虫卵。卵壳表面浮现出与青铜棺椁相同的符文，此刻正随着某种韵律收缩鼓动。
“来了。“苏璃左眼流下金血，在空中凝成箭矢形状。
地面轰然塌陷，陆昭抱着少女跃起的瞬间，看见地底涌出无数透明触须。这些介于实体与光影之间的生物撕开虫卵，吞食着其中蜷缩的星骸。当第一只生物完成进食时，它的躯干上睁开了九只血色竖瞳。
“堕星蛭。“焚川之主的声音从幽瞑瞳中传出，“我右臂的看门狗。“
骨刃斩断的触须在沙地上扭动生长，转眼便化作新的蛭群。陆昭将苏璃抛向安全地带，背后骨翼燃起黑焰。然而当火焰触及蛭群时，它们竟分裂成更细小的个体，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啸叫。
“用这个。“苏璃突然割破手腕，青金色血液泼洒而出。接触到血雾的堕星蛭突然自相残杀，它们的体液在空中汇聚成球状，渐渐显露出山脉内部的通道。
陆昭的幽瞑瞳刺痛起来。那些所谓的“山体“，实则是无数星骸堆积成的巢穴。在巢穴最深处，半截被锁链缠绕的右臂正在跳动——每根手指都长着眼珠，掌心裂开的嘴中衔着青铜棺碎片。
“慕青禾把我的肢体分别镇压在九大凶地。“焚川之主的低笑震落岩壁碎石，“但她没想到，这些部件会自己进化成新物种。“
蛭群突然停止攻击，它们融合成山岳般的母体。当陆昭看清母体核心包裹的东西时，骨刃险些脱手——那是半张慕青禾的脸，正在用完好无损的左眼注视着他。
母体发出的第一声尖啸便震碎了陆昭的骨翼。
他坠入星骸堆成的巢穴，右手的幽瞑瞳不受控地张开。无数记忆碎片强行灌入脑海：慕青禾站在血海中央，将自己的右臂斩下投入炼器炉；炉火中浮现出苏璃的面容，少女胸口插着那截正在妖化的手臂...
“醒过来！“
苏璃的呵斥混着青莲香气刺入神识。陆昭猛然睁眼，发现少女正用骨针将自己的手腕钉在岩壁上。他的右臂不知何时已异化成堕星蛭的形态，掌心裂口离苏璃的咽喉仅剩半寸。
“它在改写你的认知。“苏璃点燃心口青莲，火光照出陆昭皮肤下游走的蛭卵，“母体分泌的星瘴会让人看见最恐惧的回忆，并信以为真。“
焚川之主的右臂突然在百米外竖起中指。所有星骸应声悬浮，组成遮天蔽日的牢笼。陆昭感觉到异化速度在加快，他的脊椎正在分裂成七条骨尾——与母体背后的触须一模一样。
“用我的血。“苏璃扯开衣襟，露出心口跳动的青莲，“慕青禾在堕星崖留了后手，她的...“
话音未落，母体核心的慕青禾残脸突然开口：“叛徒该杀。“
青莲根须破胸而出时，苏璃的表情异常平静。
那些沾着金血的根系刺入陆昭的异化右臂，与堕星蛭的触须展开厮杀。慕青禾残脸发出怒吼，整个堕星崖开始坍缩成黑洞。陆昭在剧痛中听见两个声音在体内对话：
“...青禾大人...清除...错误...“
“...焚川...容器...合格...“
他的幽瞑瞳突然超负荷运转，视野被切割成无数时空碎片。在其中一片里，他看见苏璃被绑在青铜棺上，焚川之主的右臂正从她天灵盖缓缓抽出——那截手臂上分明长着他的脸。
“这是...未来的可能性？“
母体趁他失神的刹那发起突袭。七根骨尾贯穿陆昭丹田的瞬间，幽瞑瞳自主发动了“瞳渊“。黑暗自他右眼漫延，所过之处星骸尽数湮灭。当黑暗吞没母体核心时，陆昭终于抓住了焚川之主的右臂。
触感冰凉滑腻，仿佛握住了一条苏醒的古龙。
右臂融入体内的过程像被亿万星砂凌迟。
陆昭的每根骨头都在重组，皮肤表面浮现出星图纹路。苏璃用青莲火替他缝合伤口，火焰却总被新生的骨甲弹开。当最后一块碎骨归位时，他听见了星辰崩毁的哀鸣。
“感觉如何？“焚川之主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我的右臂可还趁手？“
陆昭试着握拳，指尖流转的星辉瞬间击穿百里外的山峰。然而力量暴涨的同时，他发现自己开始理解蛭群的思维——那些贪婪的食欲，那些对星骸的病态渴望，此刻正顺着右臂腐蚀神识。
“你在故意让我融合被污染的部位。“
“这是必要的考验。“虚空裂开缝隙，露出焚川之主被锁链缠绕的本体，“毕竟要容纳我的心脏，你需要先...进化。“
苏璃突然剧烈咳嗽，吐出大块青色结晶。陆昭这才发现她心口的青莲已接近透明，根系则蔓延到了自己右臂的星图中。两人之间形成了诡异的共生循环：他在吸收慕青禾的封印之力，而苏璃正转化为某种容器。
“亥时到了。“少女指着开始流血泪的月亮，“堕星崖要醒了。“
山脉震颤的方式违背了物理法则。
陆昭看到岩石在垂直方向流动，星骸逆着重力升向苍穹。苏璃用青莲火在沙地画出星轨图，那些线条竟与焚川之主身上的枷锁纹路完全吻合。当第九颗逆行的星辰归位时，整座堕星崖显露出真容——
这是一具被钉在虚空中的巨人骸骨，而他们方才所在的“山脉“，不过是巨人指节处的增生骨痂。
“欢迎来到我的埋骨地。“焚川之主的声音带着奇异的回响，“准确地说，是被慕青禾分尸后，右臂所在的葬坑。“
巨人骸骨突然睁开空洞的眼窝，从中涌出瀑布般的青铜棺椁。每具棺材里都传出陆昭的声音，有的在哀求，有的在狂笑。苏璃的幽瞑瞳突然流血，她看到所有棺内都躺着不同形态的陆昭：有的全身星纹，有的半人半蛭，有的已彻底变成焚川之主的模样。
“这些是...可能性分支？“
“不，是失败品。“焚川之主终于显露一丝疲惫，“你是第一千四百七十六个实验体，目前融合度...19%。“
巨人骸骨突然抬手拍下，掌心赫然刻着血色倒计时。陆昭抱起虚脱的苏璃，右臂星图自动构筑传送阵。在空间扭曲的最后一瞬，他看见骸骨指缝中卡着半块玉珏——与幽瞑海那枚正好能拼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