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陈天的变化
“喂,杰哥,呼我什么事?”
陈天指腹擦过电话亭投币口的铜锈,摩挲着老式电话机上光滑的铜边,拨通了马杰的大哥大号码。
透过公共电话亭透明挡板,他看见卖报纸的阿伯。
用布满老年斑的手将《南方周末》头版:“抗洪英雄表彰大会。”的报道摆到铁架最显眼位置。
报纸中缝还登着“中国网民突破100万。”的简讯。
大哥大接通时的电流杂音里,响起了马杰标志性的沙哑嗓音:“天仔,有个生意有没有兴趣一同做啊。”
陈天若有所思的问到:“什么生意?”边打电话边用肩膀夹住听筒,翻开随身携带的蓝皮笔记本。
泛黄纸页上记着前世轨迹:
1999年3月QQ用户破百万需要红色标注。
2001年《传奇》公测日期用钢笔画了圈。
“开网吧,阿天你是不知道,现在网吧有多赚钱,我去看过,根本不愁客人,好家伙人山人海的,一小时网费就要二十块,简直就是抢钱。”
马杰越说越激动,到了后面基本就是喊出来的。
前世就是这样,因为陈天在电子厂上班。
平时也喜欢钻研这些电子器配件,会组装维修电脑,基本的网络故障也能解决,所以马杰找到了陈天合作。
马杰比陈天大五岁,今年23岁,1994年孤身一人去到莞城,开始在莞城歌舞厅当服务员。
因为为人热情仗义会来事,结交了不少人脉,积累了些积蓄。
通过特殊的货源渠道,在莞城电子市场卖起了二手BB机。
后来生意越做越大,又开始贩卖大哥大,现在又瞄准了电脑网吧市场。
不得不说马杰的眼光没得说,而且敢想敢干,前世巅峰时期身价上亿,野心也越来越大。
2010年开始搞起了传销组织,网吧股份也卖给了陈天。
因为马杰搞传销组织,让陈天跟着他干,陈天没同意,两人最后分道扬镳。
倒不是说陈天多高尚,主要母亲在世时一直告诫陈天:“人可以穷,但丧良心的钱不能挣。”
陈天从小和母亲相依为命,父亲早在陈天出生没多久,就因为下煤矿死在了里面,也没有人通知家属。
一直到过年父亲还没回家,母亲四处打听才得到父亲在煤矿去世的消息。
抚恤金更是一分没有,后来陈天听邻居说母亲去矿场找过,结果也一无所获。
从此就落下了病根。
因为当时陈天还小,母亲还要照顾陈天,就没继续找了,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此事成了母亲的心病,身体变得越来越差,在陈天十五岁那年因病去世。
那时陈天刚好初中毕业,学习不错还考上了重点高中,也没有去读,辍学在家。
陈天和马杰是老乡,都是车城市龙湖镇马家村人,两家相隔不远。
马杰过年回家的时候,听说了陈天家里的事情。
在村子里看到陈天,十五六岁一个人在家劈柴,也没个生计,就带着陈天来到莞城歌舞厅当服务员。
陈天当时没见过世面。
初次来到歌舞厅,看见踩着二十厘米高跟鞋,穿着紧身亮片裙,身上布料少的可怜,露出大片白花花事业线的舞女。
眼睛根本不知道往哪看,手足无措,面红耳赤,说什么也不愿意在歌舞厅上班。
马杰最后没办法,找朋友介绍让陈天去了羊城金星电子厂上班。
“喂,天仔,有没有在听我说话。”见陈天久久没有回应,马杰喊道。
街对面建筑工地的水泥搅拌声突然轰鸣,盖过了电话里马杰亢奋的声线。
陈天回过神来:“杰哥,在听呢,怎么个搞法。”
马杰点了一根红玫深吸了一口,想了想说道:
“天仔,我负责跑相关手续,场地和置办电脑费用,你负责日常网络维护维修电脑,还有收银工作,外人我不放心,先弄四台联想586电脑,总投资十万左右,你再出六千,占两成。”
哪怕是这一世听到马杰说出上辈子同样的话,陈天内心还是很感动,不得不说马杰是在提携自己。
这年头懂电脑会维修的人虽然少,但是想找还是找得到的。
相当于陈天技术入股价值一万四,明显有照顾的意思。
上辈子陈天已经马上答应了下来,后面也凭借着这两成股份赚到了五百万。
可是现在的陈天不是上辈子的陈天,自己重生获得的领先这个时代的眼光,价值是无法估量的。
而且现在陈天也急缺资金积累来实现未来的计划。
陈天想了想说道:“杰哥,这样吧,我先去把金星电子厂的工作辞了,然后去莞城找你,咱们当面细谈。”
马杰没做多想:“好,天仔,尽快搞完来莞城找我,我先去准备开网吧相关手续和场所。”
“好,杰哥,那就先这样。”陈天答道,随后挂了电话。
走出公共电话亭,陈天望向街对面正在张贴的《羊城晚报》。
头版头条是“住房制度改革全面启动。”
陈天想起2006年马杰在莞城买下的那栋七层物业,光网吧就占了整整三层,物业价值后来更是翻了十倍有余。
陈天来到路边小店,是他吃了两年的陈记肠粉铺。
“刘伯,来份肠粉,加蛋。”
陈天说完,在脏兮兮的条凳上坐下。
“好咧!”
“阿天,你的肠粉。”刘伯的女儿刘悦珍端着肠粉从店里走来,和肠粉铺蒸笼冒出的白雾,奇妙地重叠在一起。
撩起塑料门帘时,挂在檐下的风铃发出细碎清响。
刘悦珍把肠粉放到陈天面前油光锃亮的四方桌上,腕间银镯滑落的瞬间,陈天闻到了熟悉的豉油香混着茉莉发油的甜味。
这个总把《电脑报》折成四方块塞进他饭盒的姑娘,此刻睫毛在晨光中投下颤动的阴影。
早已经饿狠了的陈天,夹起一筷子肠粉在盘中豉油里捣鼓了两下,大口塞进了嘴里。
陈天边吃边说道:“阿珍,我不准备在金星电子厂干了,一会就去厂里辞职,去莞城我表哥那,以后也不知还能不能再见面,你会不会想我。”
刘悦珍正用围裙擦着手,站在旁边看着陈天坐在掉漆的条凳上狼吞虎咽。
晨光透过塑料门帘,在他沾着锡膏的工装裤上投下光斑。
刘悦珍愣了一下,看着陈天虽然嘴上不着调但表情严肃,不像平时调戏自己时候的样子,急忙说道:
“去莞城干嘛,金星电子厂不是干的好好的嘛,现在工作可不好找。”
隔壁桌两个穿回力鞋的建筑工正议论:“听说了吗?杨箕村拆迁补偿提到每平380了...”
隔壁桌建筑工的拆迁话题,突然让陈天想起八年后,这片肠粉铺的位置会竖起38层的双子塔。
陈天眼神看向远方,片刻笑了笑道:“去追风!风口的风。”此时的陈天眼里仿佛闪烁着光芒。
“追什么风?”刘悦珍追问道。
陈天的筷子顿了一下,想了想却没有回答,低头继续吃起了肠粉。
刘悦珍听不懂陈天所谓的追风,但看着此刻坐着吃肠粉的追风少年。
洗不掉机油的白色背心,工装裤,板寸头。
这个两年来每天从自家肠粉铺子前路过,去电子厂车间上班的青年。
此刻眼里跳动着她从未见过的光。
就像当年在城中村录像厅看《英雄本色》时,那些对着周润发欢呼的少年。
看着看着有些痴了。
陈天静静的吃完了肠粉,掏出五角钱递给刘悦珍,突然抓住刘悦珍的手,又触电般松开。
少女腕间银镯的凉意残留在掌心,那是她母亲留下的嫁妆。
陈年抹了抹嘴起身说道:“别看了,又不是不给钱,等我在莞城站住脚...可以来莞城找我,我传呼号你知道的,走了”
他起身时条凳在水泥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
二十年后刘悦珍在纽约中餐馆擦拭银镯的画面,不合时宜地浮现。
那时她已是摩根士丹利最年轻的华人董事总经理。
刘悦珍看着陈天往金星电子厂的方向走去,与她渐行渐远,再也顾不得矜持。
朝着陈天的背影大声喊道:“陈天,说话算话,我会去找你的。”
陈天没有回头,只是抬起手臂背对着刘悦珍做了个OK的手势。
也不管她看不看得懂,不紧不慢的向金星电子厂走去。
街对面音像店正在播放Beyond的《早班火车》,黄家驹的嗓音穿过二十年时光,轻轻叩击着1998年的晨雾。
电子厂锈蚀的铁门在百米外张开巨口,陈天摸到裤袋里母亲留下的怀表。
表壳内层刻着的“向阳煤矿-1977”字样,此刻正烙着他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