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宝船鬼工

永乐元年正月十六，龙江宝船厂的雪泛着靛蓝色。

郑和的蟒袍下摆扫过冰面，在《郑和航海图》的裂隙处顿住。三日前御赐的罗盘突然疯狂旋转，指针直指船坞阴影处——那里堆着从旧港宣慰司运来的铁力木，树皮纹路竟与沈焕胸口的血地图惊人相似。

“总兵官，波斯使团到了。“通事马欢低声提醒。他手中的《回回药方》突然脱页，泛黄的纸张贴地疾飞，正巧盖住船材上的爪痕——是暹罗虎的抓痕，却出现在南京江畔！

十二匹白骆驼踏碎薄冰，鞍座上的缠头使者展开羊皮卷：“奉帖木儿大汗之命，献上撒马尔罕天文图。“使者腕间的陨铁镯突然裂开，滚出颗雕着波斯文的金球，“此乃贵国沈姓将军所求之物。“

郑和瞳孔骤缩。金球上的六芒星纹路，与三宝太监庙地宫中的秘匣完全一致。他想起去年冬天，道衍和尚在鸡鸣寺占星时说：“西洋之行，当始于一具浮尸...“

突然，船坞传来轰鸣。正在合拢的宝船龙骨豁然开裂，三十名工匠被气浪掀飞。硝烟中，黑衣刺客踏着鹰隼盘旋而起，手中火铳喷射的竟是七彩毒砂！

“护驾！“马欢的弯刀劈开毒雾。郑和却逆风突进，绣春刀挑开刺客面巾——靛青面纹下，竟是被除名的武当弃徒清虚子！此人三年前因私练《阴符经》被逐出师门，如今右眼却嵌着波斯琉璃镜。

“郑公公好眼力。“清虚子狞笑着扯开衣襟，胸口纹着的星图与金球遥相呼应，“可知这宝船龙骨里，藏着刘伯温斩龙时的血祭钉？“他突然咬碎后槽牙，七窍流出荧蓝毒血。

马欢疾点刺客尸身要穴，从喉间抽出半截羊皮。郑和就着雪光细看，竟是半幅用血绘制的《混一疆理图》，图中台湾岛的位置标着龙渊剑纹！

子时更鼓响起时，郑和在船厂地窖发现了密室。三百具风干尸首呈打坐状围成八卦阵，中央青铜鼎上的铭文令他汗毛倒竖——“洪武二十五年，敕造宝船六百，镇东海孽龙“。尸群手中的《天工开物》残页，记载着用活人浇筑龙骨的血腥工艺。

“这是工部侍郎宋礼的字迹。“随行的户部主事突然呕吐，“但他去年监造漕船时，分明说宝船用榫卯结构...“

暗处传来齿轮转动声。郑和旋身劈开机关，露出精钢囚笼里的白发老者——正是失踪十年的工部尚书郑赐！老人脚踝锁着琉球海石链，正用血在墙上画着等比例船模图。

“三保...快走...“郑赐的指甲缝里嵌着铁力木屑，“他们在复制三佛齐的鬼船！龙渊剑是钥匙...“话音未落，袖箭穿透老人咽喉。箭翎上的孔雀羽，属于已故的蜀王朱椿！

马欢突然惨叫。他手中的金球迸发强光，映出地窖顶部的星象图——北斗七星的方位，正对应去年被朱棣拆除的七大藩王府！

“总兵官请看！“马欢颤抖着掰开金球，内部微型浑天仪指向紫金山方向，“这根本不是波斯贡品，是宁王府的机关术！“

寅时雪暴突降，郑和率队突袭鸡鸣寺。藏经阁的《永乐大典》底稿被狂风掀开，露出夹层里的南洋海防图。图纸空白处，道衍和尚的朱批仍在渗血：“西洋取宝，实为寻建文...“

“施主来迟了。“方丈递上带齿痕的佛珠，“道衍法师留话，龙渊剑在苏门答腊的火山口。“老和尚突然扯开袈裟，后背赫然是幅刺青海图，“三日前，有群倭寇在此处登陆，带着孝陵卫的腰牌。“

突然，寺外传来马蹄嘶鸣。锦衣卫押送的囚车里，浑身溃烂的囚犯正用头撞栏——正是第七章坠崖未死的沈焕！他的锁骨上多出波斯刺青，形状与清虚子的星图如出一辙。

“郑公公有礼了。“锦衣卫千户亮出东厂牙牌，“厂公令我等押送要犯至天牢，说是...说是与宝船龙骨命案有关。“他刻意踩住沈焕拖地的锁链，露出脚踝的琉球海石镯。

沈焕突然暴起，用铁链绞住千户咽喉：“快去找龙渊...剑冢在...“他的嘶吼被弩箭打断，东厂番子袖中的连环弩齐发，却在触及郑和前被绣春刀尽数斩落。

“本官奉旨督办西洋事宜。“郑和的蟒纹玉佩映出血光，“此人，我要了。“

回程的马车内，沈焕用血在座椅上画出古怪符号。郑和认出这是占城国的水神咒，曾在陈祖义的海盗船上见过。“龙渊不是剑...“囚犯的独眼泛着幽蓝，“是艘船...三佛齐的鬼船...用空印案冤魂浇筑的...“

突然，马车坠入冰窟。水底伸出无数白骨手臂，将沈焕拖向深渊。郑和劈水救人时，捞起的半幅袈裟上写着血书：“七月十五，太仓港。“

五更天，郑和在宝船残骸中发现青铜匣。匣中《瀛涯胜览》的残缺页面上，马欢的批注墨迹未干：“龙渊者，佛郎机人之铁甲舰也，可载红衣大炮三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