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傩面图录
三坛海会大神,民间又称太子爷、威灵显赫大将军,也即,哪吒。
是无数人童年心目中的小英雄!
看着这张傩面绘像,张纯元心中微微一叹。
他非本界之人,从地球而来。
穿越前,他是一名古典学专业的大学生,与广泛研究古文化的其他学生不同,他目标专一,自小就对“傩文化”有着浓厚的兴趣,进了大学后,更是跟随一位该方向的资深导师学习。
在他临近毕业时,一件与“傩文化”有关的古物,被送到了实验室。
张纯元闻之,大喜过望,赶到实验室一看,发现是一本不符合主流的傩面图录。
傩面,又称神鬼面具,起源于原始图腾,象征着祛灾纳祥。
之所以说这本傩面图录不符合主流,是因为图录中绘制的傩面背后所指向的神祇,并非传统的傩面二十四神,而是诸多道佛两家广为流传的神佛。
如三坛海会大神、斗战胜佛、真武大帝等。
因心中的热爱,张纯元日夜不辍的临摹,终于,在鏖战两天两夜后,他将全册傩面图录完整复制了下来。
哪曾想,他刚一停笔,心中那口气刚松,就眼前一黑,再睁眼时,便来到了这方天地,附身于一名暴毙而亡的小道士身上。
铜镜中,小道士血浸的道袍,以及七窍流血的惨白面容,让张纯元一度以为自己遭遇了凶杀现场。
而小道士残存的零星记忆,也让他对这方天地有了初步的了解。
此处道观,名曰“清风”,位于河曲县近郊,居住着一老一少两位道士。
而河曲县,则位于大唐治下九州之一的徐州。
是的,这片天地仍有张纯元所知晓的大唐,历史进程也与华夏历史相似,只不过细节方面出现了不少偏差。
老道姓李,却是个瘸腿的,平日里去县里给人看卦算命,再操办些红白喜事,县上人都喊他一声“李瘸子”,算是小有名气,至于少年道士,自然就是原身了。
原身是个弃儿,在很小的时候就被父母遗弃,只给他留了一个绣有“张纯元”三个字的平安符,后被李瘸子带回道观,并收为弟子,算是让清风观有了传承,不至于断了代。
可这一切,在不久前,变了。
原身高烧卧床,李瘸子进山采药,却一去不归,后猎人进山发现了李瘸子的拐杖和残破衣裳。
收到遗物的原身眼前发黑,本就虚弱的身体再也坚持不住,一命呜呼,这才让张纯元有了重生的机会。
说来也巧,两人同名同姓,也算是一种缘分。
初来乍到,张纯元谨小慎微,哪也不敢去,就在清风观内默默修行着原身留下的粗浅吐纳法门,并研究着体内的傩面图录。
或许是世界的不同,看似寻常的吐纳法门,还真被他修出了一点儿门道。
三月匆匆而过,张纯元的修行和研究有了初步成效,观内的余粮和余钱也都被他用尽,恰是时,他收到了李员外的邀请。
于是,便有了这一次的下山之行。
回忆至此结束。
张纯元期待的望着体内的傩面图谱。
三月研究,他只是初步摸索出了一点儿窍门——借助自己绘制的傩面,他能“请神上身”,短暂借用哪吒大神的一丝丝力量。
神话传说中,三坛海会大神有一门名为“三昧真火”的强悍神通。
以张纯元现在的微末道行,即便傩面请神,借来的也仅是他刚刚灭杀邪道人的赤莲手段。
但对付普通妖邪,足矣。
这是他敢于下山的底气。
可也仅此而已。
后续他再如何研究傩面图谱,都没能有更多收获。
这让张纯元猜测,他可能缺少某种关键之物。
而今,他的猜测得到了验证!
随着那缕星火之光的汇入,整张傩面变得鲜活了一些,更具威气。
这是过去三个月从未有过的变化!
恍惚间,他感觉傩面绘图的眼珠动了一下。
下一刻,张纯元的心头响起了恢弘、肃然、英气凛然的浩荡之音。
“温温阳阳,地柔天刚。九真道气,收摄不祥。三昧真火,万里流光。照曜天地,烜赫八方。”
“万妖殂落,乘烟飞扬。急急如律令!”
伴随着法咒的威严之音,张纯元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出现了某种奇妙的变化。
丝丝缕缕的火光,在三坛海会大神傩面图谱前,凝结出了一朵黑红色的妖艳火莲。
不仅如此,一门名为《御火诀》的法诀,自他脑中浮现。
初步消化完传承的内容,张纯元神情振奋。
那朵黑红色火莲,名为业火红莲,是他得到哪吒大神传承后获取的天赋神通,其名【吞火】——凡业力加身之辈,被他斩杀后,都能凝练出这么一朵业火红莲来。
而他则可以将业火红莲吞入元神,淬炼自身,端的是妙用无穷。
而传承的另一项《御火诀》,名字听起来很普通,但却是非同凡响,若能修至大乘,有望炼成真正的三昧真火!
虽然不是直指根源的修行功法,但能得到这一强悍法诀,张纯元已经知足了。
这是他拥有的第一门真正意义上的法术。
之前所用的符咒是便宜师父李瘸子留下的,用一枚少一枚。
傩面请神使用前也有不少繁杂手段,平日里不方便动用。
“傩面图谱变得鲜活,是因为我斩了这作恶多端的邪道人。”
“那缕星火流光,更像是某种凭证?”
“鲜活、鲜活……与其说是傩面图谱变得鲜活,倒不如说是我与傩面图谱变得更加契合?”
“是了,哪吒大神又号中坛元帅,属五营神将,是佛道儒并尊的降魔天神,斩妖除魔,正是他的天职之一。”
比起获得传承,想通这一点的张纯元,心情更加兴奋。
这意味着今后他只需要按图索骥,就能进一步提高傩面图谱的契合度,从而获得哪吒大神更多的传承!
业火红莲的初次吞入需要择一安静之地,御火诀的修行非一时之功,傩面图谱契合度的提高也需慢慢进行……张纯元静下心来,将注意力转移到眼前。
戏台上,随着邪道人的死去,优伶呆呆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按常理来说,获救之人不该是这样的反应才对。
张纯元略微沉吟,将目光投向邪道人死后遗留的皮料。
此物好似某种兽皮,能在赤莲中不被燃灭,绝非凡品。
他定睛一看,只见上面用小字记录着一门名为《人皮造术》的邪法。
此法极尽阴毒,需以人身上新鲜剥取的完整皮肤为主材,辅助种种阴毒之物炼制。
一旦成功,可让法力低微之辈拥有不俗手段,以人皮操弄他人,那邪道人道行低得可怜,但凭借此术,却祸害了不知多少人。
邪法中还记载着一门残忍的“养人”秘术——在人活着的时候,一点点以炼制的皮缝合在被施术者原本的皮上,待到全身的皮皆换了一遍后,便可完美的李代桃僵,即便是法眼符都丝毫察觉不出端倪。
张纯元看得毛骨悚然。
这类阴毒秘法虽为旁门左道,但若是被别有用心之人得到,后果不堪设想。
他虽不屑练之,但多了解些,日后遇到也有应对之策。
此外,这份邪法总给张纯元一种未了之意,或许与其仅是残篇有关。
放下皮料,张纯元看向不远处的傻傻站着的优伶,心头了然。
与两壮汉不同,这优伶是邪道人“养人秘术”的对象,只不过因为材料不足、道行不够,邪道人只能通过漫长的时间,来一点点完成,而看优伶现在的样子,已被养挺长一段时间了。
但只要没有彻底养成,那就不难办。
人皮造术,脱胎于造畜之术,极为畏水,别看先前那两壮汉体型壮硕庞大,要是被当面泼一盆水,那将迅速干瘪下来,威力十不存一。
养人秘术也是同理,未彻底完成前,以水泼之,可令缝合在身上的邪皮脱落,救被害人一命。
宴席上别的不多,酒水却是不缺。
张纯元将一大罐酒水泼在优伶的身上,后者当即面露痛苦之色,蜷缩在地。
很快,一片片干瘪的邪皮从她身上脱落。
而在邪皮包裹下的,是一位楚楚可怜的秀气女子。
剧痛之下,她很快就陷入了昏迷之中。
但在闭眼之前,那双木然的眼眸深处,荡开了明媚的涟漪。
那是名为希望的火光。
张纯元脱下身上的道袍,为女子披上,他环顾四周:“可有人识得这女子?”
闻言,周遭被惊变镇住的客人们这才逐一回过神来。
他们颤抖着近前来,看过女子的面容后纷纷摇头:“不认识。”
张纯元微微皱眉。
救人容易,救人后的善后反倒是个麻烦事。
若是无人知晓女子的身份,那就只能送去官府了,但官府……遇到个好官还好,若是昏官甚至恶官,女子的下场可想而知。
这时,颤颤巍巍跟来的青衣小厮低呼一声:“秀姑娘?!”
“你认识?”张纯元有些惊讶。
青衣小厮连忙点头,经邪道人一事,他对这位有真本事的年轻道士愈发恭敬:“回道长的话,七日前,主家有远方亲戚来拜访。”
“而秀姑娘,就是老爷的侄女、陈二小姐的贴身侍女。五日前,秀姑娘于府内忽然失踪,府里出动了不少人寻找,还报了官,最终都未能寻得。”
“没想到秀姑娘竟是被这邪道所害……”
青衣小厮的声音里愤怒有之,惊惧有之。
张纯元点点头:“既是你们李府中人,那就告知李员外,请他妥善处理便是。”
“带上秀姑娘,与我一同去见李员外。”
“是!”青衣小厮躬身应下。
……
“张道长功参造化,河曲县有您这样的玄门高功,可谓幸事。”
“鄙人李长元,今日特设宴席,以谢道长。”
是夜,在与诸多宾客告罪之后,李员外在李府正厅设下宴席,盛情款待着张纯元。
李员外年逾不惑,身材富态,一身丝绸华袍。
他手持瓷酒杯,满脸感激道:
“那邪道实在太过狡猾,竟伪装成梨园戏班混入宴席。”
“此番若非道长出手,我李家还不知得受那邪道多少坑害。”
“今后道长但有所需,尽管说来,我李家定当全力以赴。”
“另外,道长的客房内,鄙人已另备薄礼以作酬谢,还望道长莫要嫌弃。”
“员外客气。”张纯元微微一笑,没有拒绝。
此番下山,他目标之一就是赚取钱财,缓解观里的窘迫。
举起手中的酒杯对着李员外示意了一下,张纯元小酌一口便放下。
而他看似饮酒,实则以宽大衣袖为掩,导入袖口,并未喝下。
出门在外,还是小心些为好。
酒过三巡。
李员外叹息一声,见状,张纯元知道他有话想说,便微微一笑:“员外但说无妨。”
“让道长见笑了。”李员外面色愁苦:“想我李家在河曲县内兢兢业业,不说有功于县,灾害之年却也不曾少出过救济粮。”
“好不容易家里出了位举人,中兴在望,却不曾想惹到了这等祸事。”
“不知道长可知那邪道来历?”
李员外目露希冀之色。
“不知。”张纯元摇摇头:“但我观那邪道,年老体衰,道行低微,当不是个有师承的,许是位野道士。”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闻言,李员外大喜过望。
对李家这等家大业大的乡绅来说,最怕的,就是邪道人身后还有人,会遭受报复。
虽然可以请人护持,但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眼下知晓邪道人孤家寡人,岂有不喜之理?
又是三巡酒过。
这时,张纯元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员外,此番你请我清风观门人下山,是为何事?可是为那邪道?”
听到这话,李员外有些不好意思:“本想着今日已劳烦道长,想着明日再提,但既然道长问了,在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那邪道之事,纯属意外,此番请道长下山来府,盖因家中侄女近段时日遇到了一些怪事。”
“全县郎中看过后,皆无可奈何,清风观作为咱河曲县唯一的道观,李道长平日里也声名赫赫,于是在下便想请李道长下山来看看。”
“张道长应是李道长高徒吧?不知尊师何故未能下山?”
张纯元颔首:“家师远行不在观内,观内诸事,如今皆由我负责。”
“既是令侄女有恙,员外不如现在带我去看看?”
经邪道人一事,李员外知这位年轻的小道长本领不俗,不敢怠慢:“有您这般高徒,李道长足以放心远行。”
虽然不好意思,但他心系女儿,便恭敬道:“道长慈悲,若能解在下侄女之恙,还有丰厚大礼献上。”
就这样,在李员外的引路下,张纯元来到了李家二小姐的闺房内。
点着熏香的秀气房间。
绣帘之后,一妙龄女子安静躺在床上,眉眼微蹙,似在忍受着某种痛苦,面色苍白如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