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少年与白鸟（三）
有谁说过这间花店一定是给人开的呢？
于苏林一愣，随即了然，“所以你是什么妖怪？树精？”
“你倒并不觉得意外？”
老板在楼下的时候，永远是和他的花黏在一起，于苏林就想不明白，来来回回就那么几朵花，就看不够么？
“要是以前打死都不会信，但被你这么一折腾，还有什么不信的？小南是怎么回事？他自己不愿意睁开眼是什么意思？”
“你就不好奇是谁希望他重获光明吗？”
于苏林很想吐槽，说话的时候不看人真的很不礼貌，但他怂了，他决定当一段时间三好员工，就算老板不肯放他走，能让父母想起他也是好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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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都说了不是人，那就应该是他死去的母亲了呗，不过这世界没有六道轮回吗？小南的妈妈已经去世很久了吧，还没有投胎吗？”
老板终于停下修剪花枝的动作，意味深长的看了于苏林一眼，“人死而执念未消，便会在其死亡之地徘徊不去，何况那女人浑浑噩噩了那么久，死后得以神志清醒，她当然更想好好的看着自己的孩子长大。”
“那她现在呢？”于苏林问，不过话一出口，心中已是恍然，既然小南没有重见光明，就说明他母亲的愿望并没有达成，那她想必还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默默的守护着自己的孩子。
可老板的回答却出乎于苏林的意料，“我把她送回阴司了，我向她承诺不会让小南走上歪路。”
“歪路？小南怎么可能长歪？”于苏林无法理解，在他看来，这是一个像小太阳一样的男孩，有这样的遭遇，却能像现在一样积极乐观。
“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不想看到这个世界呢？因为潜意识里，他在抗拒这个人间。哪怕这份记忆被他藏进了最深处，可一旦这份记忆觉醒，哪怕是像这样一颗种子，也会孕育出恶毒的花。”
老板并没有等待于苏林的回答，自顾自问道：“你觉得这条老街的人对小南怎么样？”
思绪还停留在老板上一段话的于苏林下意识答道：“大家都对小南很好啊。”
可他很快就意识到不对，如果仅是如此，老板不会问这样的问题，可他在记忆里仔细思索，确实每个人都对小南很好，待他就像自己家孩子一样。
“那这是为什么呢？一个人可怜他？难道所有人都是这样？人性真有这么伟大？”
老板嘴角带上些许讥讽，每次提到人性他都是类似的表情，他似乎并不喜欢人类。
之前还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可被老板这么一说，于苏林也觉得有些不对劲，有那么几个人对小南很好还说得过去，可每一个人都对小南视若己出，就很是诡异。
“那你觉得会是因为什么？小南的父亲又是谁？以这个孩子的相貌，你觉得他的母亲漂亮吗？”
老板每说出一句话，于苏林心就凉上一截。
小南的身世有太多版本，不过老板的问题也必然不是无风起浪，那么就可以选取那个比较龌龊的版本。
一个醉汉趁着四下无人，糟蹋了小南的母亲。
老板又开始摆弄起他的花，脸上似笑非笑。
“真相比你所知道的还要龌龊的多。你真的以为这样的事就只有一次？那么巧就生下了小南？”
于苏林的神情愈加复杂，他仔细回忆着这条老街每一个男人的脸，这个禽兽会是谁？
“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姑娘，她刚来到这个小镇的时候，穿着碎花长裙，干干净净，一双眼睛像是稚童般天真纯粹。”
“那时候，她只是傻，还没疯。”
“她不会说话，也不会写字，只能发出意味不明的声响，还没退休的崔大娘把她收留在家，也试过帮她联系家人。”
“这就是这个姑娘遇到的第一个好心人。”
老板在说到“好心人”三个字的时候，语气加重了不少，于苏林猜测，这里面大概有些龌龊的故事。
只是，就那个热衷于给别人介绍对象的大娘，也会做出什么恶毒的事吗？
可为什么要把小南的母亲带回家，而不是报警呢？
“那姑娘生的极美，崔大爷本就不是什么安分的人，平时也总去风流一下，家里忽然多了这么个貌美如花的年轻姑娘，一开始还好，后来就越来越按耐不住自己。”
“而崔大娘，她当然知道自己男人是什么德行，所以情愿把一个傻姑娘养在家里。”
“所以小南是崔大爷的？”于苏林只觉得内心忍不住作呕。
老板像是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崔大爷肯定是最好防护措施的，不然领回家的傻姑娘怀了孕，两口子也没脸在这呆下去了。”
“可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这事也渐渐传了出去，那姓张的屠夫年轻时倒还勉强有些良心，只是为人太过莽撞，又没什么头脑。”
“他知道了这件事嚷嚷着要报警，却被老街的人拦下，没有人想把这种丑事传出去，只是向他保证，以后崔大爷不会再糟蹋这姑娘，这蠢人便也信了，结果过了几天，被人在酒里下了药，和那姑娘锁在一个房间，再之后，整个老街的男人隔三差五便和那姑娘亲热一番，那张屠夫虽未参与，却再也说不出来报警二字。”
“这些人都是有家有业的，他们的老婆孩子就这么看着？”于苏林从来没觉得人性如此丑陋，这算是什么？整条街饲养的性奴吗？
“后来那个女人就疯了，可便是这样，也没有人放过她，再后来，就有了小南。”
“那场大雪落下，她抱着孩子敲了整条街所有的门，却没有一扇门打开。”
“你猜他们在想什么呢？”
老板的目光刀子一样盯着于苏林。
于苏林没有回答，心中涌起一阵悲凉。
就让她死了吧，连她的孩子一起冻死，这样，就没有人知道发生过什么了，一切就和从前一样。
“所以他们是在赎罪，为了让自己良心稍安。”
“可惜，举头三尺有神明，到了阴司，自有清算。”
“我对这个世界一直很失望，但我也答应过一个人，要给这个世界留下一丝希望。”
“所以就有了这家花店，至于这间花店存在的意义，你懂的时候自然会懂。”
于苏林默然不语，透过窗外，看着其乐融融的老街，只是又有几人知道那表面的祥和下隐藏的罪孽。
他对这个世界，好像也有一点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