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夜
事实证明克拉克森对于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凶杀案并不像他在拉尔他们面前表现得那样，完全不当回事。
虽然他面上依然像个没事人一样和珍妮女士卿卿我我，但是拉尔注意到他的目光总是不住打量身边来来往往的乘客。这和他昨天完全不把周边人物放在眼里的态度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
无论吃饭还是饮水，都会让珍妮先吃一口，然后自己再吃。这在旁人，包括当事人眼里，应当是亲昵的表现，将这一切完整纳入脑海的科伦多半已经妒火中烧。
要是珍妮女士知道自己被当成人肉验毒器，不知道会作何感想。一想到那有趣的画面，拉尔觉得苦涩的咖啡也变得甜蜜了……也可能是刚才一不注意糖加多了。
午餐和晚餐之外的时间，克拉克森都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显然他也不信任珍妮，把她当成了凶手的可能人选。于是莫名其妙遭到冷遇的珍妮女士只能站在克拉克森房间门前，对着拧不动的门把手生着闷气。
好在还有planB，蛰伏已久的科伦及时冲上来补位。所以说木讷的人在自己在意的领域也会爆发出惊人的天分，及时献上的殷勤稍微舒缓了珍妮女士的郁闷。如果克拉克森继续不理睬她，那么科伦的敏锐的嗅觉为自己成功搏得了万分之一的希望，要是他能继续发挥自己敏锐的嗅觉，从深山老林当中挖掘出一个奄奄一息的远房亲戚，继承一大笔遗产，想来就能轻而易举地补上剩下的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
相较于艾伦对可能发生的杀人事件的兴奋，拉尔则表现得相当平静。在他眼里，说到底也不过就是死个人，他当勇者见过的死人能填满一节车厢，而且要死的还是一个劣迹斑斑的淫贼。
出于正义感守在克拉克森房间里，且不说别人乐不乐意，拉尔也不愿意这么做。拉尔并没有拯救世界的觉悟，自然也没有什么让每个人都幸福的抱负——在他眼里不是所有人都配得上幸福生活的。当初他因为想要守护某些事物而选择成为勇者，这里的某些事物自然不包括那些丑恶的家伙。
艾伦兴冲冲推门而入地时候，拉尔正躺在床上看列车给每个房间都发的旅行杂志。
“你是不是不知道在人类社会里随意闯进别人的房间是不礼貌的，”拉尔放下杂志，坐起身，“门锁就是为你这种家伙设置的。”
“又没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这么凶做什么嘛。”艾伦小声嘀咕。
“你要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我早就把你杀人抛尸了。对了，还要和克拉克森的尸体叠放在一起。”
“真是变态。”艾伦一脸嫌弃。
很快他又恢复兴奋地状态，跑到床边，一把拉开窗帘。
白色，无边的白色从窗户闯入拉尔的眼帘。
他站起身，走到床边。层层叠叠的雪松从车道旁连绵到远山的尽头，纯白的积雪散落在林间树头，反射着晶莹的光芒。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了，但是拉尔心神激荡的感觉一如第一次一样。
“欢迎来到雪国。”艾伦在旁边不失时机地送上了他早就准备好的台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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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来到诺斯卡皮托看到茫茫的白雪都会觉得赏心悦目，心里有什么创伤都被治愈了大半。”塞巴斯蒂安抽完最后一口，将雪茄扔在地上，踩熄。
“如果能一直住在这么美的地方该多好啊。”被冻得满脸通红的艾伦呵出一口气，想要温暖自己快要冻僵的双手，“你说对吧，拉尔。”
拉尔看着月台外的白雪，没有立刻回答他。
此刻正值晚餐过后，列车在这个站台停靠半个小时，八点准时出发。所以闲来无事的乘客们都走下车厢，平时不怎么能见到的白色天地对那些南方来的乘客具有相当大的吸引力。即便对雪没什么兴趣，出来透透气，抽根烟也总比闷在车上要好。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来到月台上面休憩了，像克拉克森，他在晚饭之后就回到了房间，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珍妮上前搭话他也不理不睬。羞恼的珍妮也赌气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于是痴心的科伦也守护着他的女神，没有来到月台上。
“你也就是现在觉得有意思，真叫你住在这里一年半载，你这性格肯定受不了。”相较于艾伦，塞巴斯蒂安对寒冷的抗性要高得多，“这边人少，交通也不方便。”
“我没你说得那么不堪……阿嚏——”想要逞强的艾伦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自己的喷嚏戳穿了。
“哈哈，”塞巴斯蒂安毫不掩饰自己对艾伦的嘲笑，他转头看向车厢，此刻短程的车厢已经被卸下，列车的身材相较于他们登上时较小不少，“今天晚上应该会下雪，明天一早就能看到货真价实的‘银色幻象’了。”
塞巴斯蒂安回到车厢去上厕所，拉尔看艾伦都快缩成一团了，于是好意说道：“你要不还是回车上吧，冻感冒了可有你好受的。”
艾伦翕动通红的鼻子，倔强地不肯回车厢上。
拉尔顺着他的目光看见不远处伊米莉娅正在和另一位叫卡罗尔的女士聊天。
“你在车上透过窗户不是一样能看到人家吗？干嘛在下面受这个罪。”
艾伦白了他一眼，“那我不成变态偷窥狂了吗？”
“你现在干的事情也没比这好到哪儿去。”拉尔可不会给这家伙留面子，“你要真喜欢人家就走过去和别人聊天呗，一直偷偷看着算什么事。”
“你不会懂的。”虽然艾伦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在那儿故作深沉，但拉尔怀疑他根本就没谈过恋爱，“不说她了。你知道雪地之城的传说吗？”
“雪地之城？你说这里吗？”
“看来你是不知道了。”艾伦索性蹲下，拉扯拉尔的衣摆让他和自己并排蹲着，“你知道现在明明是夏天，但是这里却白雪茫茫的，这是为什么吗？”
“黑潮在努尔海峡分成两支，一支北行……”
“停——你这说的都是什么啊……”
艾伦的表现反而把拉尔弄得不自信了，“地理书上就是这么说的，我背错了？”
“哪儿跟哪儿啊，”艾伦对拉尔的迟钝很不满意，“传说十年战争还没结束的时候，也就是莱茵帝国分裂之前，一位强大的魔法师来到这里隐居，但是他的仇家找到了这里，两个人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最终那位强大的魔法师使用冰系魔法将敌人封印，这片土地最后也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不同于艾伦两眼冒着精光，一脸神往，拉尔听到一半嘴角就忍不住开始抽动，一直忍到艾伦说完，他才开始吐槽：
“槽点有点多啊。能覆盖方圆几千里的魔法真的能封印敌人吗？再说了一个魔法能改变一个地区气候几千年，你用‘强大’来形容人家真的不是在侮辱他吗？这个故事这么粗糙而且烂俗，你是在哪本三流三流小说还是哪本地摊杂志上面看到的？”
艾伦没有觉醒魔力波动，可能不知道自己的描述有多离谱。在拉尔眼里，能做到这种事情的魔法师简直就是神明，目前对于魔力等级通用的七阶划分，虽然拉尔还没见过最高等级“天”级的魔法师，但是拉尔对于他们能否改变一个地区气候，哪怕只是一瞬间，这种事情都是抱有相当大的怀疑的。
“不要在意那些细节。我继续说了，据说他在这片雪原的某个地方，建立了一座城市，用于收纳他的魔法遗产，能够找到并进入这座城市的人，能继承他的力量，成为伟大的魔法师。”
“你不会把这种没根据的传说当真吧？好歹是个星象学家，居然相信这种迷信，科学家的思想建设刻不容缓啊。”
艾伦扬起通红的脸，不服气地反驳道：“这个世界上既然有魔力这么神奇的东西存在，雪地之城的传说是真的也不足为奇。”
“魔力只不过是一种特殊的能量形式……”
“再说了，星象学家又怎么样了，世界上还有比天体运行轨迹更不可思议的东西吗？沿着毫无道理的固定路线在天空当中周而复始地运行。如果不是亲眼看见天空中那些闪烁的星体，我也不会相信世界上有类似神明的存在。”
在一百多年以前，刘易斯第一次提出魔力其实是某种特定形式能量的时候，包括他科学界同行在内的各族人士都对他施以冷眼或讥笑。然而在今天，虽然大部分地区都还保存着教堂，但是因魔力本质讨论而催生的无神论已经不算是什么新奇或是会让人产生恐惧的东西了。甚至在受过高等教育的年轻人当中，会像艾伦一样认为神明可能是存在的才是绝对的少数。
“你相信那地方存在总得有证据吧？”拉尔觉得和这个游侠小说入迷的家伙简直聊不下去。
“当然有了。”艾伦从外套内袋里抽出一张纸递给拉尔，“这可是前往雪地之城的地图。”
拉尔接过一看，差点没被雷晕，上面一共就画了几个圈圈，用几条歪歪扭扭的线连接起来。圈圈里面是拉尔听都没听说过的地名，不知道是哪个平行宇宙的地点。村口大爷指路可能都比这地图管用。
“这么珍贵的地图，你留着吧，以后万一用得上呢。”
拉尔把地图塞给艾伦，他却不肯接，“这张地图上面的内容我都记得一清二楚。还是送给你吧。”
可不是吗，一共也没几个字，记不住多半是得了老年痴呆，拉尔心里默默吐槽道。
列车员的呼喊当中，两人结束了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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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死皮赖脸躺在床上的艾伦，拉尔长吸一口气，“混蛋啊，你明明有自己的房间，非要跑到我这里做什么。”
“我害怕。”艾伦整个人缩进被子里，装出瑟瑟发抖的样子。
拉尔实在想把他连人带床被一起扔出去，但是这招已经不管用了，只要自己一上前去，艾伦就会开始大喊大叫。拉尔可不想一车的乘客都用奇怪的目光看着自己，于是只能被迫接受自己不再能独享这个房间的事实。
这一夜拉尔睡得相当安稳，一直到第二天，被人粗暴地晃醒，睁开眼，发现是艾伦。
“怎么了？”
他揉揉眼睛，看见列车长站在门口，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垂头丧气。
“克拉克森被人杀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