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命数如磨

神武定安八年，正月初一。

一名身着素色道袍的女子怀中紧紧抱着个半大的孩子，逆着刀割般的罡风前行，那张本该恬静淡雅的面容上满是细碎的小伤口，不断地渗出血珠，一滴一滴地落在怀中幼儿身上形成一道血色薄膜，为那孩子抵抗着来自九天之上的仙罚。

“娘亲……”怀中传来小猫般无意识的微弱嘶哑的呢喃。

这微弱的呢喃声好似是压垮苏青苑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抬起头看向巍巍昆仑之上的仙界，又转过头看了眼身后的大好人间，忽然间如释重负般笑了，哪怕那笑容无比冰冷。

随后她微微低头，看着白芷安那张布满上古繁纹的脸，听着白芷安喉间传来满是破碎感的呜咽声，苏青苑轻声说道

“芷安乖…快了…就快见到姑姑了…马上就不疼了”

她的声音压在喉咙深处，柔和而又充满坚决。紧了紧环抱着孩子的手臂，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全部的力量都渡给这具小小的、正被诅咒折磨的躯体，随后一把拔出了插在头上的发簪，满头青丝转瞬成雪，随着九天罡风飞舞着。

但与此同时，白芷安却凄厉地痛哭起来，两只小拳头死死攥住她胸口的衣襟，满脸的上古繁纹彻底破碎，但紧跟着一股漆黑的火焰裹挟着无尽的业力与诅咒气息在白芷安身上燃烧起来！更加诡异的是这股诅咒业火竟然还时不时闪出几道充满佛性地金色梵文。

苏青苑见此眼神骤然一厉，脚步未停，一股森冷狂暴的怒意却在她心头炸开，她，被骗了！

原来七年前的交易与妥协竟然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算计，怪不得要她自封心剑，恐怕是有人害怕她发疯掀桌吧，甚至不只是他，幕后之人显然早就算到了这一切，他的目的不只是自己，而是，整个人间的天道与气运！

嗡——！

纯粹厚重的剑气自她周身暴涨，本该纯净如雪的剑罡此刻却赤红如血，如同滚沸燃烧的岩浆般瞬间将周遭飘落的鹅毛大雪蒸发成一片白茫茫的水雾，甚至那凌冽的罡风也停止了呼啸，似乎是在畏惧那柄炽烈绽放的仙剑。

轰隆！

伴随着苏青苑全力爆发的剑气，白芷安身上燃烧的诅咒业火好似被压制了一般渐渐化作一簇小火苗停留在他的眉心，而苏青苑也终于抱着他终于冲破了隔绝人间与昆仑的登仙路，看见了那座号称聚集了人间七成天骄的帝下之都，曾经人皇坐镇之地。

在昆仑山脚的地势渐缓之处，正矗立着一座如棺椁般方正的大城——凉城。这里是凡人踏上昆仑的第一站，也是人间与仙界之间的最后一道分界。

抱着白芷安走进城中的苏青苑目光正死死盯着城池中心处的一座客栈——红尘客栈，一座由历代人皇借着人间天道亲手打造出的小世界，所有人间顶级势力的根都在其中。

正在此时，客栈大门从内被人推开，只见一道纤细高挑的身影从中迈出，无声地立在朱红的门槛前，只见那红衣女子剑鞘横栏行礼道

“宛月见过师叔，但红尘界的规矩您懂的——这孩子进不得剑阁！况且师叔应该知道，掌教大人和清璃师叔，都是不愿看见您来这里的，那个孩子……”

话未说完，便被苏青苑打断道

“他叫白芷安，我的儿子，天生就是剑阁的人。其他的事无需多言，你且带安儿进去便是，其他的事，我来解决！”

而后苏青苑径直走到宛月身前，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俏脸，轻轻摸了摸宛月的脑袋，随后将怀中的白芷安小心地送到宛月怀里，转头便要离开。

“果然他们都太了解师叔您了！”宛月的美眸含泪，带着哭腔的地哽咽道“是以……只好让宛月…来当这个恶人。”

风卷动几片枯叶在碎裂的青砖缝间打着旋，客栈内隐约传出无数叹息声，而宛月的话音也就此落下，苏青苑突然又转过头抱住宛月，在她身后轻轻拍了拍，随后身形如流光幻影般一点点消散。

而宛月仿佛回到了那年在剑阁的明月照耀之下，第一次被苏青苑抱在怀里哄着不哭的时候，一滴晶莹的泪珠不自觉便落了下来，碎在空无一人的凉城地面上，沿着砖缝渗了下去。

“剑阁第八十代剑主，恭送阆苑剑仙，愿剑仙此去，一切安好……”

话音落下，宛月决然地转过身走进客栈中，踏入客栈的前一瞬，一道红光自客栈而出朝着苏青苑的方向直射过去，仔细看去，似乎，是一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