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1章 叫天天应,叫地地灵!
“你莫管那么多,速速给我拿药便是,要能够最快好的!”
刘根脸上油汗交织成细密水珠,想要大口喘气,却极为短促,说话时也显得格外有气无力。
“不急,看病怎能如此轻浮行事?老夫只是将病情看了个大概,又不知具体发病原因,若是误诊,岂不是平白无故害了阁下性命?”
陈济生不紧不慢地说道。
“你……我这病是山里得的!”刘根强压怒火,还未彻底失去神智的他自然知道此时更不能得罪医生。
“山里,因为什么?”
“如你所说那般,正是瘴气……我正赶路,忽有一阵浓雾飘来,味道泛着奇怪的甜腥。我当即察觉不对,忙往回赶,路上越发不适,到这时就这样了……”
刘根喘着气,勉强说完,已是越发无力起来,双眼失神,眼看陷入昏迷之中,甚至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俨然是开始痉挛颤抖。
“……”陈济生眉头紧蹙,扭头看向门口,“看够了没,还不进来按住他?真想他死,也不是这时候。”
安奕对于陈济生发现自己倒是毫不惊讶。
能弄出那种比麻药药效还厉害的“蒙汗药”,岂能是个简单人物?
只是对方明显不想说,自己也就不自讨没趣去问罢了……心底有数就行。
他拉了把张光义,一同走进去,按住颤抖痉挛的刘根。
“多谢先生仗义出手。”安奕道谢。
“哼,事都找上门了,又躲不开,无非选个边。你小子行事好歹善恶分明,那温宜兴可不是。”
陈济生从怀中拿出一浅灰锦缎针囊,“大椎泄热,委中放血……按住了!”
话音未落,他便已出手。三棱针几乎以肉眼难以看清的速度刺入刘根后颈,转而以毫针飞渡曲池、合谷……后续这几针甚至是隔空直接弹进去的!
色泽明显有些发黑的血液流出,刘根的状态几乎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好,起码原先的痉挛是渐渐停止了。
“此乃暂缓之法,若要根治,还得下药调理才行,”陈济生似笑非笑道,“还是说,你有其他想法?”
“有一些。”
安奕思量着开口。
“这病是他自己染上的,对吗?”
“对。”
“我们从没来过这,对吗?”
“可以对。”
“人在精神恍惚,浑浑噩噩时,最容易放松戒备,”安奕接着说,“而先生你,也该有些手段,能够让他说话,对吗?”
“不完全对。”
陈济生摇头,“老夫可没那么大本事,让他醒可以,但以他眼下状况,说的话不保准。”
“也是。”
安奕打量刘根一眼,改变主意。
“那就让他依稀记住自己被我们唤醒,开口好了。”
“开口,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不重要。”
安奕微微一笑。
“‘说了’,很重要。”
……
“刘根,刘根!”
骤然响起的大声呼喊伴随着摇晃让刘根从昏迷中勉强清醒过来。
“嗯……谁,谁啊……”刘根勉强睁开眼,认出眼前的安奕和张光义,“安奕?张光义,你们……”
“你刚才说的可都是真的?”安奕面色严肃,一本正经地问。
“我……我说的……我说了什么?”刘根一愣,浑浑噩噩之间,大脑仿佛生锈一般,根本无法正常运转。
“对,没错,这样才安全……你什么都没说,记住了,什么都没说!”张光义同样一脸严肃地叮嘱。
不是,等等,我到底说了什么啊!
还未等刘根那运转缓慢的大脑想清楚这点,一股骤然涌现的困意袭上心头,双眼眼皮顿时变得如有千钧,刘根完全无法抗衡,只得晕睡过去。
彻底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幕,是他看见安奕扭头与张光义说话,努力想要清醒的他最终也只听到最开头的两个字。
……
“山里……”
温宜兴放下茶盏,面色微沉,“你确定将那事说了?”
“属下……无法确定……”
刘根身体不自觉地阵阵发抖,整个人缩在椅子上,声音有气无力。
“那时属下浑浑噩噩,精神不振,连思考都极为困难,只是醒来后依稀记得这些信息,担心真说了……便,便连忙赶来。”
“哼!”
温宜兴一拂袖,将桌上茶盏扫落,清脆的瓷器碎裂声伴随着才泡好的热茶四溅,清香飘散,让人大气也不敢喘。
“属下有罪!属下不该去那医馆……”刘根连忙跪到地上。
“你是有罪,但罪不在此,保命之举有什么错?我温宜兴是那让你送命的人?”
温宜兴冷冷地瞪他一眼,“你错就错在,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不要自作聪明!你不需要动脑袋,明白吗?”
“属下……属下不是很明白……”
“蠢货!你说不说都不重要,合着你好像真的知道什么一样,我有让你知道吗?”
温宜兴被气得牙痒痒,“但你一醒过来就这么着急往我这赶,不,仅仅只是离了医馆,那安奕就能确定,此事与我牵扯重大了!”
“还有张光义……”刘根弱弱地补充。
“张光义不重要,他有几斤几两我能不知道,是能想出这种办法的人?”
温宜兴不耐烦地又一甩手,“那安奕才是关键!若是你能有他几分聪慧……罢了,如此少年天骄,老老实实待我手下,我都不放心。”
“那现在……”
“现在没你的事了,好好养伤罢。”
温宜兴拉起刘根,将其放回到椅子上,冷笑道,“想让我主动出击,露出破绽?呵呵,我偏不接招!且待他们自己去探……”
正说话间,温宜兴忽地一顿,看向刘根,目光凝视。
“大……大人,怎么了?”
“我方才想起一件事,这件事很重要,比先前的任何事都重要。”
温宜兴抬手,按住刘根双肩,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一字一顿道。
“我让你去察看那物时,身上一定要带着的东西,你带了没有?”
“大人但凡有命令,小的断然不敢忘啊……”刘根颤巍巍地从怀中拿出一个布囊。
温宜兴缓缓接过,打开。
“难怪,难怪……”
斑驳灰烬飘落,纷纷扬扬。
……
“我觉得,这画面我恐怕一辈子也忘不了。”安奕忍不住开口。
张光义点头,以示附议。
“这有什么好忘不了的?”
刘山贵一边乐呵呵地说着,一边抖动手中燃烧的大把明黄色,上凿圆形方孔类似铜钱样式,边缘毛边的粗糙纸张。
灰烬如先前那般飘然纷扬,洒落棺材里外。
“不就是烧纸钱吗?”
“但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给自己烧纸钱的!”
安奕扶额轻叹,只觉画面颇为猎奇,但又格外的合理。
毕竟,真要论起来,哪怕放眼整个林桂县,也没谁能比刘山贵老爷子自己参加的葬礼多,更清楚具体流程……
再者,也没谁比老爷子自己更清楚自己喜欢什么……棺材内部空间“装修”风格。
这不,老爷子洒完纸钱灰烬作为“开光”准备,寓意为金钱开道之后,又让安奕抱来他最喜欢的被褥,直接铺在了棺材里,然后——他躺了进去!
“诶诶,你们别说,这棺材躺着还怪舒服的咧!除了有点挤之外都还好。”老爷子俨然是玩上了。
死亡,本该是给人带来无上恐惧的。
若按正常流程,人死之后——城隍初审——踏黄泉路——过鬼门关——阎罗终审——地狱服刑(if无罪可跳)——重新投胎……
这一套流程走下来,哪怕已然是鬼,不说是备受折磨吧,起码也得脱掉一层皮。
奈何,老爷子人脉貌似有“亿”些广。
别的不说,单一个龙虎山张天师,那是上天入地都能说得上话的存在!
再加上本身有个“福缘广厚”的加持,老爷子人还没走,就已经确定无需过正常流程,而是直接走“成神上岗”这一特殊道路了!
打个比方,其他人需要千军万马过高考独木桥,老爷子轻轻松松保送上清华北大……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有时确实比人和狗之间的还大。
“我等会儿洗个澡,换上寿衣,今晚就在这里面睡了,省得你们到时还得费心思力气抬,最后摆的姿势还不合我心意……万一落枕了怎么办?”
老爷子突发奇想道,“等到子时四刻一过,你们就直接盖棺落钉,把我往地方一抬,埋土了事!”
“听上去是很方便。”安奕已经被带偏了。
哪怕二世为人,如此猎奇的场景他也没经历过。
说悲伤肯定是悲伤不起来的,毕竟这几乎能算作是双喜临门的大喜事。说高兴吧……貌似又不太合适。
那还能怎么办呢,由着老爷子心意来呗。
“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张光义一时间还无法接受。
“哎呀,你个赖仔就是太讲规矩了,循规蹈矩是没得大出息的!”
老爷子脸色一沉,点点张光义额头。
“也不想想,你曾叔公我岂是那种被世俗常理束缚的人?谁敢有意见,你让他来当面和我说!若是只敢背后蛐蛐的,更无需在意,无非蚊蝇之辈罢了。”
张光义只能悻悻然笑。
“不过也好,没得出息,至少让人放心。”
老爷子话锋一转,点向安奕,“不像你个赖仔,你以后啊,迟早得弄出一堆大事来。”
“那不是还有阿公你在神仙那边帮我兜着呢吗?”安奕嬉皮笑脸道。
“哼哼,才刚成神仙,又不晓得到哪去当,也不能太明显,估计只能从小神仙当起。”
刘山贵摩拳擦掌,一副颇有干劲的模样。
“你步子迈慢点,稳当点,给你阿公些时间,到时候,不论你走到哪,阿公都管你叫天天应,叫地地灵!”
得,这下安奕明白老爷子为何如此兴奋,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激动了。
试想一下,一个已经玩了七十多年,接近通关性质的游戏,会多么无聊?
而现如今,一个全新副本,全新挑战在面前出现,老爷子兴奋起来,那才是理所应当!
安奕忍不住低声感慨。
“老夫聊发少年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