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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谎言之茧
晨雾裹着糖浆的甜腥,林逸踩过青石板上的露水时,鞋底粘起张寒昨夜吐出的半颗鲨鱼齿。苏瑶的红裙摆扫过早点摊蒸笼,金线茉莉的露珠坠地成血,惊飞啄食残渣的血雀。
“两碗豆花,多加辣油。“麻三的独眼在灶台后闪烁,铁勺搅动陶瓮的节奏暗合心跳。林逸盯着浮在豆花上的油星,忽然发现那是微缩的宗门地图——青云山脉化作辣油纹路,主峰处凝着颗跳动肉卵。
糖画张的破锣嗓插进来:“三文钱卖你个秘密。“他袖口钻出的灰鼠尾巴卷着千面郎君的面具残片,“昨儿那银汞脸,在宗门的诨名叫'无相童子'。“
苏瑶的筷子尖突然刺穿豆花,带出根缠绕头发的银针:“老板,加料了。“麻三的独眼暴凸,陶瓮里浮起张扭曲的婴儿脸,正是小莲的模样。
更夫的梆子敲漏了调子。晨雾突然染上血色,豆花碗里的肉卵投影暴涨,化作通天塔顶的照骨镜。镜中映出的不是朝阳,而是林逸父亲被铁链洞穿的残躯。
“戌时三刻...“糖画张的断指蘸着辣油在桌面勾画,“今儿是头七。“灰鼠们偷来的纸钱漫天飞舞,每张都印着青云宗的云纹。
林逸耳后鳞粉突然灼痛。麻三的独眼脱眶飞出,瞳孔裂开迸出秦掌柜的翡翠扳指。苏瑶甩出血袜缠住暗器,金线茉莉绞碎扳指的刹那,整条长街的蒸笼同时炸开。
“小心瘴气!“糖画张的灰鼠偷来雄黄酒泼洒。雾气中浮现无数银汞凝成的人形,每张脸都是镇民们最恐惧的模样——王寡妇捧着融化的婴孩、李寡妇脖颈缠着捣衣杵、阿青的断指在虚空书写“戌时三刻“。
苏瑶的茉莉簪突然迸射毒针,却在触及银汞人形时凝滞半空。晨雾里传来稚嫩的童谣:“说谎的孩子吞千针...“小莲赤脚从血雾走出,脚踝鲨鱼齿挂着带血的乳牙。
“哥哥姐姐,“她歪头甜笑,后颈肉卵裂开七张嘴,“来玩捉迷藏吗?“地面突然塌陷成糖浆漩涡,无数糖人手臂伸出抓向林逸脚踝。
三十二只牙仙破唇而出,荧光汇聚成剑。林逸斩断糖臂的瞬间,剑锋却穿过小莲虚影,劈碎了麻三的陶瓮。瓮中淌出的不是豆花,而是沸腾的雄黄酒,酒面浮现青云宗地牢的景象——小莲正被铁钩穿透锁骨,吊在肉卵母体上方。
“幻象!“苏瑶咬破舌尖,血珠弹在鲨鱼齿上。真实的惨叫声中,通天塔顶的照骨镜突然转向,血光笼罩整条长街。银汞人形在光柱中重组成无相童子的真身——个身着宗门道袍的侏儒,脸皮是流动的千面谱。
“欢迎来到真实之境。“侏儒指尖滴落的银汞凝成林逸母亲的发簪,“令尊临终前,一直在唤你的乳名...“
林逸犬齿发酸,牙仙剑芒却劈了个空。发簪突然爆开,七十二根毒针刺入苏瑶左肩。真实与虚幻的界限开始模糊,糖画张的灰鼠偷来的赃物正在融化,化作沥青渗入地缝。
“看脚下!“麻三的咆哮震碎晨雾。青石板的裂缝里伸出无数糖浆触手,每根触须顶端都长着镇民的脸。卖炊饼的瘸子头颅突然裂开,露出里面跳动的肉卵:“加入我们...戌时三刻极乐...“
苏瑶染血的裙裾突然鼓胀如帆,金线茉莉在血光中绽放。她拽着林逸跃上屋檐,通天塔顶的照骨镜却如影随形。镜中浮现的画面令林逸窒息——糖画张的断指正在地牢绘制献祭阵、麻三的独眼记录着每个镇民的罪状、王寡妇的油脂正被炼成延寿丹。
“都是谎言!“糖画张突然用鼠尾绳缠住侏儒脖颈,“看看这个!“灰鼠们偷来的面具碎片拼成照骨镜的背面,那里刻满被献祭者的姓名,最新一行竟是苏瑶的生辰八字。
无相童子突然发出婴啼般的尖啸。晨雾凝成银汞暴雨,每滴都映出个血淋淋的真相:李寡妇的童养媳早已被炼成肉丹、阿青的断指在丹炉里哀嚎、赵员外家的鲨鱼齿公子正在啃食亲爹脏腑...
林逸的三十二只牙仙突然失控,荧光汇聚成钻头刺入自己胸膛。苏瑶用血袜缠住他手腕时,发现金线茉莉正被银汞侵蚀:“阿逸,数到七!“
糖画张的破锣嗓在血雨中嘶吼:“戌时三刻阴阳转!“灰鼠们集体自爆,偷来的雄黄酒在银汞暴雨中蒸腾成解毒雾。麻三的独眼突然迸射青光,照出无相童子真身所在——竟附在小莲后颈的肉卵上。
苏瑶的茉莉簪脱手飞出,簪尖毒针却在触及肉卵时凝滞。小莲的鲨鱼齿突然暴长,咬住林逸的咽喉。濒死之际,他看见通天塔底的秘密:父亲被铁链洞穿的残躯正在绘制血阵,阵眼处供着苏瑶的染血襁褓。
“破!“糖画张的断指突然插入自己心口,血箭射穿照骨镜。镜面爆裂的刹那,所有银汞幻象如潮退去。真实的晨光下,小莲昏倒在糖画摊旁,后颈肉卵干瘪成痂。
麻三的陶瓮里浮起真正的小莲——被铁钩吊在地牢,脚踝系着林逸儿时的长命锁。无相童子的侏儒真身正在融化,银汞渗入地缝前嘶吼:“宗门永恒...“
“该收网了。“苏瑶撕下半幅血裙,金线茉莉缠住通天塔虚影。林逸的三十二只牙仙突然归位,在他周身凝成光铠。晨钟撞响时,糖画张的灰鼠偷来最后的情报——今夜子时,青云宗将举行百年祭典。
乱葬岗方向传来地鸣,新坟裂开处升起糖浆凝成的祭坛。王寡妇的残躯正在坛顶蠕动,油脂凝成“戌时三刻“的碑文。更夫的梆子突然正常响起,镇民们说笑着摆出早市,仿佛刚才的生死搏杀只是场皮影戏。
林逸拾起无相童子遗留的玉牌,背面新增了行血字:“真相是裹着糖衣的砒霜。“他忽然明白,昨夜千面郎君临死前的惨笑是何意味。
正午阳光刺破云层时,糖画张的灰鼠偷来宗门请柬。烫金帖子上,小莲的生辰八字正被血渍晕染。苏瑶将请柬按在通天塔投影上,金线茉莉突然燃烧,在虚空烧出条密道图腾。
“该换戏服了。“她撕下染血的袖口,为林逸包扎掌心的牙印。糖画张用断指蘸雄黄酒,在他们额头画出辟邪纹。麻三默不作声地递来陶瓮,瓮中浮着把糖浆凝成的短刀——刀柄处嵌着林逸父亲的半颗臼齿。
未时三刻,血雨突然倒灌。通天塔顶的照骨镜转向学堂,镜中映出的巨瞳正在流泪。林逸握紧糖刀,听见牙仙在血液里呢喃古老的弑神咒文。苏瑶的红裙在血雨中翻卷如战旗,发间茉莉簪指向青云山脉的最高峰。
糖画张的破锣嗓混着更鼓飘来:“戌时三刻...“灰鼠们偷来的纸钱突然自燃,在雨中拼出个“弑“字。麻三的独眼最后一次映出场景:王寡妇的油脂正在祭坛沸腾,凝成尊咧嘴大笑的弥勒佛,佛心处跳动着苏瑶的乳牙。
林逸忽然想起七岁那年的牙仙。月光下,半透明的蝶翼曾在他掌心留下箴言:“至善者,当敢直视地狱。“此刻地狱近在咫尺,而他的剑锋已经灼热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