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5章 真正的西部
马车摇摇晃晃驶出城市,花旗国西部的荒凉扑面而来,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沙砾和枯草。
“您好,我是杰森。”
坐在李桓对面的白人少年忽然打招呼道。
李桓的视线越过报纸落在这个满脸雀斑的男孩身上,笑着回应道:“我叫李桓。”
“李,很高兴见到你。”
杰森有些雀跃地伸出手。
李桓握了握杰森的手:“我也很高兴见到你。”
杰森笑得更开心了,怀着期待问道:“李,你是从东方的神秘国度来的吗?”
李桓微微颔首,心情随着对方的笑容变得好了一些。
杰森激动地站了起来,身体往前倾,像是要撞进李桓的怀里:“李,那肯定是一段很棒的旅程吧?”
棒吗?
李桓的心情沉了下去。
虽然爱他和威尔伯的交易挽救了不少同胞的生命,但还是有三四十个永远留在了路上。
按照威尔伯的说法,猪仔船的损失率比运奴船还高,多的时候能达到三成。
“李,我的爷爷曾去过你的家乡,在那里结识了很多好朋友,还给我带了礼物。”
杰森自顾自地说着,解开领口的扣子,拽出一枚挂在白银项链上的吊坠:“我爷爷说它上面有神奇的法术,能保佑我健康、长寿。”
吊坠用洁白的玉石雕刻而成,隐隐散发着温润的荧光。
李桓不懂玉石,但也能看出这枚吊坠的珍贵,抬手将杰森的手按了回去:“杰森,这是一份很珍贵的礼物,一定要收好。”
“我会收好的。”
杰森将吊坠塞回领口,满怀憧憬地说道:“李,等我成年了,我一定要去一趟你的故乡。”
相见不如怀念。
李桓在内心叹了口气,转移话题道:“杰森,你去三藩市做什么?”
“我去探望我的父亲,他在和三藩市的议员们举行会议,磋商通过一项赋予原住民土地所有权的法案。”
杰森挺起胸口,骄傲地说道。
李桓闻言愣了一下,脑子里各种信息飞速旋转,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这可是个艰难的工作。”
“我的父亲常说花旗国的当政者是一群野蛮的强盗,用步枪从原住民手里掠夺土地,完全违背了耶稣的教诲。”
杰森深感赞同,模仿自己的父亲挥舞手臂:“身为上帝的子民,我们应当传播上帝的福音,教导他们走进上帝的怀抱,而不是割下他们的头皮。”
李桓的神色有些复杂,笑容也变得勉强。
很显然,杰森的父亲和被其唾弃的当政者没什么不同,只是手段更怀柔而已。
以传教掩护侵略,也算是西方的老传统了。
没了聊天的兴趣,李桓拿起了报纸。
这是一份《阿尔塔加利福尼亚报》,创办于1847年,头版头条是报道统计近日各黄金矿区的产量。
经过差不多三年的开采,黄金产量急剧降低,最早发现的科洛马矿区,周产量已经不足两百磅。
这个产量甚至不足以支付淘金税。
看到这里,李桓又叹了口气。
淘金热已经过了高峰,再过两年就会退去,到时候为了淘金而来到这里的人们,就会把视线转移回日常生活上来。
那时他们就会发现,华工凭借吃苦耐劳抢占了许多岗位,没文化又不肯吃苦的底层白人,很难找到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
为了获得这些人的选票,政客会把矛头对准华工,煽动排华情绪,乃至制造暴动和惨案。
至于真正的罪魁祸首,那些赚得盆满钵满的资本家,则完美隐身在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人们中,借此机会再赚一笔。
沿着坎坷的道路,大篷车摇摇晃晃前行,傍晚的时候,停在了一棵高耸入云的红杉树旁。
树下的土地人为平整过,中间还有石块垒起来的火塘,里面堆着黑色的余烬。
车夫捡来干柴,在火塘里点了一堆篝火,烧了热水给驮马和乘客饮用。
拎着手提箱的乘客拿出几片黑面包,就着热水啃了起来,看龇牙咧嘴的样子就知道有多硬。
一对夫妻带了罐头,在火堆旁加热,用勺子舀着吃。
杰森从行李里拿出一包松软的白面包,做完餐前祈祷,友好地分享给李桓。
李桓笑着拒绝,接过桑景福烤好的包子,递给杰森一个。
包子是牛肉馅的,拌了不少油进去,再搭上烤面粉的香味,没有香料也令人食指大动。
“我爷爷总说东方人能将简单的食材做得非常美味。”
杰森狼吞虎咽地吃完,竖起大拇指。
“你爷爷说得没错。”
笑声随着晚风在荒原上飘了很远。
吃过饭,众人在篝火旁休息,夫妻里的丈夫提议玩牌。
倚着车轮休息的车夫首先同意,杰森踊跃参加,还怂恿李桓和桑景福也加入。
李桓拗不过他,便同意了下来。
拎着手提箱的乘客有些心动,但看了看手里的手提箱,还是默默地坐到了一旁。
玩的是德州扑克,规则和现代没差多少,夫妻里的妻子负责发牌。
李桓拿到一手单牌,环顾四周发现都没有其他玩家的公共牌大,直接选择了弃牌。
“头。”
桑景福斜着身子凑了过来,将两张底牌拿给李桓:“这是什么意思?”
李桓看了眼底牌,又瞟了眼摆在桑景福面前的三张公共牌,赫然发现竟然是同花顺。
很多凭借运气的游戏都有新手保护期的说法,第一次玩牌的桑景福显然正处于这个阶段,连续几把都开出了大牌。
提前说好最高不超过一美元的赌注,他都能赢十几美元。
一直玩到月亮升到半空,众人结束了牌局,各自在篝火旁找地方休息。
杰森还没有从兴奋劲里过去,枕着双手望着天上的星星,感慨道:“这才是西部生活,大篷车、篝火、德州扑克……”
“你不会想体验真正的西部的。”
李桓也是差不多的姿势,随口说道。
杰森转过头,有些疑惑地问道:“为……”
突然传来的急促马蹄声打断了他的话。
刚睡着的车夫直挺挺地坐了起来,手脚并用爬上大篷车,单手挡在眼睛上瞭望声音传来的方向。
“匪帮!”
他的声音由于过于紧张变得格外尖锐。
乌鸦嘴。
李桓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真正的西部从来不是小孩子们畅想的自由,而是野蛮、混乱和血腥的。